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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太極殿很快只剩下兄弟兩人。
襄王起身寬下鬥篷,然後坐在姜悟對面,卻聞他道:“跪着說話。”
襄王微怔,旋即失笑:“陛下,還在生臣弟的氣?”
姜悟本意是想找茬,看能不能逼他造反然後殺掉,倒未想到原主與他還有些牽連。
他平靜地望着對方,沒有開口。
這樣的姜悟讓人看不透究竟在想什麽、
襄王憶起他昔日心軟的模樣,聽話地跪了下來,垂着腦袋道:“千錯萬錯都是臣弟的錯,還望陛下不要生氣,以免壞了身子。”
“知道朕生氣,你還敢回來見朕。”
“臣弟只是聽說陛下身體不适,未料陛下壓了臣弟這麽久的折子,好不容易答應讓臣弟回來了……還又拖了這般久才相見。”
姜悟道:“你在怪朕?”
“臣弟不敢。”
分明就是怪了。
但從襄王的反應,姜悟也差不多了解到,對方應該是惹原主發了很大脾氣,否則不會被這樣對待,還好像很心虛的模樣。
先弄清楚發生了什麽事。
“離京之前,朕怎麽與你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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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落在坦蕩之人耳中是一個意思,落在心裏有鬼之人的耳中又是靈另外一個意思了。
不巧,襄王就是心裏有鬼的那個。
“陛下……”
“說。”
襄王不甘不願,卻還是老老實實道:“陛下趕臣弟出京,還說……”
“說下去。”
“還說再也不見臣弟。”襄王克制道:“可臣弟想念陛下,無時無刻不在想念陛下,臣弟不明白,為何陛下要召殷無執入宮?!”
他猝然擡眼,眸子陰狠如狼。
昨日才被允許入宮,可他一個晚上都在翻來覆去地想,兄長為何如此冒失,殷無執憑什麽,他配麽?
“陛下能否給臣弟一個理由?”
“朕做事不需要給任何人理由。”
“……”襄王愣住了。他不敢相信,這樣的話,是從姜悟口中說出來。
兄長怎麽會,有這樣強硬的一面。
他下意識站了起來,又聽姜悟道:“跪好。”
又條件反射地跪好。
自幼跟這人長在一起,他太清楚對方有多溫軟可欺。在來之前他都想好了,只要質問關于殷無執的事情,姜悟不管心裏有多不情願,也會為了安撫他把事情原委道明。
屆時他便假裝不肯原諒他,讓他來哄自己,然後趁機模糊掉離京前惹他生氣之事……
但現在是什麽情況?
“朕說了不再見你,你為何還敢過來,視朕旨意于不顧,你可知罪。”
襄王懵了一下,道:“臣知罪。”
“來人,鞭刑伺候。”
襄王不确定地看向他,直到有太監拿着鞭子走過來,他才驀地回神:“陛下,真的要打臣弟?”
姜悟懶得跟他多說:“出去打,朕要觀刑。”
襄王整個人都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從小到大,姜悟從來沒有兇過他,更別提打他,就連離京前那樣唐突,對方也只是冷冷表示再也不想見到他。
……究竟是哪裏惹到了陛下?
是因為他質問殷無執。
剛剛聽齊瀚渺科普完他們兄弟情深的殷無執:“?
那是什麽眼神,想吃人不成?打你的是你好哥哥,又不是區區在下。
襄王陰沉着臉跪在雪地裏,那不笑也像是在笑的嘴角若是描了朱砂在白紙上蓋個印兒,鐵定就是一個‘苦’字。
行刑太監小心翼翼地問:“陛下,敢問打多少鞭?”
姜悟其實想直接把人拖出去殺了,但這樣針對得實在太明顯,就想着先把人留着,也正好拿他給殷無執示範,什麽叫做無情無義無兄弟。
“二十。”
殷無執明顯對這個數字十分敏感,聽罷便道:“陛下為何……”
姜悟:“說下去。”
為何不打三十,四十,五十,偏偏是二十。
姜悟往往打他都是二十,他不想別人跟他一樣被打二十。
“……不知襄王究竟如何惹怒了陛下?”
殷無執果真良善。姜悟神色睥睨,尚未開口,襄王便冷道:“你也配知道陛下為何動怒?”
殷無執莫名其妙被咬一口,語氣依然鎮定:“微臣的意思是,襄王殿下久不回京,好不容易回來一趟,若是有些唐突也是情理之中……”至此,語氣轉為陰郁:“畢竟襄州蠻地,襄王入鄉随俗,難免染上惡習。”
這是在變相說他心志不堅定。
襄王道:“你算什麽東西,也配為本王求情?”
他越是不讓,殷無執越是要,他幾步來到姜悟身邊,伸手給他捏着肩膀,道:“陛下,不若就看在先帝的份兒上,饒他一回。”
姜悟不語。
襄王目露殺機,道:“臣弟惹怒陛下,甘願受罰。”
姜悟如他所願:“行刑。”
此事很快驚動了早起的文太後,她匆匆過來把襄王帶走去瞧太醫,臨走之前欲言又止地看了姜悟好幾眼。
襄王趴在雍鳳閣的床榻上,文太後一邊給他處理傷勢,一邊道:“陛下已經不再是以前的陛下,你若再像以前那樣對待他,小心丢了性命。”
襄王沉默片刻,道:“他為何召殷無執入宮?”
“那是你兄長的心尖尖,你可不要随便惹他。”
“什麽心尖尖。”襄王臉色晦暗,須臾又冷笑着嘲諷:“今日他為我求情,兄長看也未看他一眼。”
文太後看了看他背上的傷,重重按了一下,襄王頓時疼的冷汗直冒。
“挨打的是你。”文太後沒好氣:“真不知道是在幸災樂禍個什麽勁兒。”
姜悟打完了人,便重新去躺下了。
殷無執回了禦書房,陳子琰發現他臉色不太好,遂道:“阿執,你怎麽了?”
“今日陛下打了襄王。”
“陛下近來脾氣的确是大。”
“我為襄王求情,沒有成功。”
“……哎。”阿執真是個善良的人,陳子琰安慰道:“他們兄弟倆的事情,你不必過于自責。”
殷無執垂下睫毛,拿起狼毫筆。
求情沒有成功,就代表姜悟根本不在乎他,姜悟不在乎他,就代表他根本不重要。
這顯得今日貿然求情的他像個自多多情的蠢貨。
殷無執想着,面皮又開始隐隐發燙。
襄王只是挨了一頓打,可所有人都會明白,他殷無執在姜悟眼中不過只是一個玩物。
筆走游龍,越來越快。
殷無執豁然将筆重重摔在了地上。
抑制不住的憤怒。
陳子琰默默把筆撿起來,道:“我知道你為襄王抱不平,可你我實在是人微言輕,暫且忍忍吧。”
人微言輕。
什麽樣的人在他眼中是重要的?秋無塵麽?如果今日是秋無塵求情,姜悟一定便答應了吧。
他一定舍不得讓秋無塵在衆人面前難堪。
姜悟這一覺醒來,睜開眼睛,就發現殷無執正壓在他身上。
說壓不太恰當,他就像個蜘蛛人,四肢分別撐在姜悟身體兩側,身體虛虛伏在上面,一動不動地望着姜悟。
姜悟并沒有被吓到,這個世上似乎沒有什麽是他恐懼的事情,除了睡得好好的被叫起來。
他與殷無執對視了片刻,聽他道:“臣查到襄王來到關京的這幾日,誰都沒有拜會,唯獨去見了秋無塵。”
姜悟沒什麽反應。
殷無執本來其實是想故意把他壓醒的,可一上來就不由自主地撐着沒敢打擾,直到他自動睡醒。
他挪動了一下撐的發酸的手腕,道:“襄王見罷秋無塵,她便給陛下送來了親手縫制的衣裳。”
還是沒什麽反應。
殷無執擰了擰眉,直接進入正題:“陛下想不想去看看她?”
老實說,不太想。一旦出宮,姜悟感覺自己要兩天才能歇過來。
他就想安安靜靜地躺着,可做人的這段時間以來,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好好躺過了。
他道:“好啊,朕正好想她了。”
殷無執抿了一下嘴唇,道:“那陛下什麽時候去見她?”
“雪化之後。”
“化雪之時天氣會更冷。”殷無執道:“而且關京的雪素來是來得晚,走的也晚,溫度回暖要到明年春末了。”
姜悟很想說,那便明年春末去。
可想到長痛不如短痛,他喪喪地道:“你安排個時間。”
“好。”
踩雪之後,姜悟便對它失去了興趣,接下來不管殷無執怎麽勸,他都不去了。
殷無執白天忙在禦書房,晚上睡在禦書房,只是半夜的時候,會悄悄摸入太極殿,靜悄悄地趴在床頭看一會兒姜悟。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看他,就是忍不住想看他。
這日晚上,他又靜悄悄地上了龍床,躺在姜悟身邊看了看他脖子間的痕跡。
姜悟也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壓根兒不在意,那些痕跡直到消失,他都沒有提過。
殷無執看着他終于光潔的頸子,輕輕把他的衣領壓低了一點。
姜悟又夢到了阿桂,那黑狗拿牙齒在他鎖骨前磨着,他不舒服地哼了一聲,那股感覺便倏地消失。
黑暗中的太極殿,忽然翻入了一個人影。
黑暗中的龍榻上,殷無執藏身在裏側,屏息豎耳。
有很輕的腳步聲在靠近,靠近,靠近了……龍榻。
一只手輕輕掀開了床榻,殷無執越發往裏面縮身,借着被子與黑暗遮擋住身形。
一陣悉嗦之聲,這人褪下了鞋襪,緩緩爬上了龍榻。
然後他摸啊摸,從口袋裏摸出了一顆夜明珠,溫潤的光照在天子精致無暇的臉龐。
借着那抹光,殷無執把他的臉看了個清清楚楚。
他目不轉睛地盯着對方。
借着那抹光,對方也把縮在裏側只露出兩只眼睛的他看了個清清楚楚。
面無表情地盯着他。
殷無執先開了口:“出去,練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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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