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做戲
趙倩死于慶歷十九年初春, 山花初綻的那個時節裏, 她帶着笑容放任自己沉入永黑的清甜夢境,去與那人再放一場風筝。
陛下傷心至極, 接連幾日不思飲食,特追封趙氏為正一品貴妃,已貴妃之禮下葬。
柔英殿內外皆挂上了白幡,趙倩生時,這座偏僻的宮室從來冷清, 可她死後,反倒因為陛下對她毫不掩飾的愧疚之心,使得整座柔英殿異常的熱鬧。平日裏素來沒有交際的嫔妃紛紛前來悼念,在趙倩靈前哭得雙眼通紅,不知道的還真以為她們曾經是多好的姐妹。
趙倩已死,再怎麽極近哀榮,皇後也不甚在意,衛旌笙與太子關系不錯, 她樂得在衛旌笙面前讨個好,次日就命宋悅和衛昶霖去趟柔英殿,聊表哀思。
她不說,衛昶霖也是要去的。只是霍妩放心不下衛旌笙,怎麽都要随他們同去。
她與衛旌笙一向要好,宋悅知道攔不住她,索性也不攔了,省的她一個人跑過去, 鬧出些閑話來。
衛旌笙着一襲素服,直挺着腰背跪在堂下,一張一張的把手中的紙錢放進前邊熊熊燃燒的火盆中,他面色不好,眼裏熬出了紅血絲,常有人過來對着他落淚,與他道一聲“節哀”,衛旌笙不怎麽答話,旁人只道他适逢喪母之痛,也不多說什麽。
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捏了捏他的肩,衛昶霖語重心長地道:“七弟,你也該顧這些自己的身體。”
他說着,又努嘴指了指外邊,“你這樣,有的人可要擔心死了。你起來,讓人替你一會兒,為兄有話要與你說。”
說完,他就不容置喙地把他拉了起來,衛旌笙跪得久了,起來時打了個踉跄,衛昶霖忙扶住他:“你看我怎麽說來着,再跪下去,你這膝蓋還要不要了。”
他說這話時沒有壓低音量,這會兒又圍過來幾位年長的妃嫔,對他頗關懷了幾句。
衛旌笙一一謝過,這才與衛昶霖一起走出靈堂,眼見四下無人,衛昶霖才真正擔憂地問道:“你可還好?”
這五年多下來,他才真把這個七弟當作自家兄弟看待,這會兒的擔心字字出于真意。
衛旌笙推開偏殿的門走進去,随意坐到最靠近門邊兒的椅子上給自個兒捶了捶腿,“還好,就是腿酸。我說皇兄,你怎的也不帶個手藝好的內監過來,至少也能給我捶捶不是?”
衛昶霖嘆息着在他邊上的木椅上坐下,仍是不放心:“當着我的面,你不必如此掩飾,若是傷心,便是哭出來也無妨,為兄不會說與旁人聽。”
“皇兄……你認真的?”
衛昶霖篤定地點頭,而後便看見他眼前這個形容憔悴的少年輕輕地笑了出來。
他道:“皇兄糊塗了嗎,我自幼與母妃生疏,母妃整日裏不是抄經便是求佛,即便是我小時候,都是宮裏的嬷嬷在帶我,何況這幾年我出宮建府,與母妃更是一年一見,皇兄想見我哭,也得我哭得出來才行。”
他又在心裏補了句,不是幾年,算上前世,該是幾十年才對。
趙氏去了,他心裏的确覺得空落落的,但要說傷心,倒也不算有多傷心。
他經歷過心中摯愛的寶物生生被剜去的苦痛,與之相比,要他因為這會子痛哭落淚,也實在是太難為他了。
衛昶霖了然,“父皇這幾日,傷心得很吶。”
他話音剛落,衛旌笙眉頭一抽。
衛昶霖想起那樁事,不由得笑道:“我可聽說了,這兩日父皇下了朝就要過來,對你可比對咱們剛出生的小皇妹都看重,恨不能是與你同吃同住,連上朝都把你揣在兜裏吧。”
“如何呀七弟,父愛如山,七弟,你可得好好領受才是。”
衛旌笙的表情越發地古怪,他眉心深深的揪成一團,斜眼道:“此等父愛,皇兄可想試試?”
衛昶霖忙擺手道:“可別,我有嬌妻相伴,只是七弟啊,父皇若是知道你這樣嫌棄他,可該難過了喲。”
他倆都不是小孩子了,父皇這突如其來的關愛,還真是吃不消啊吃不消。
陛下或許是覺得對趙倩有愧,又想到這許多年來對衛旌笙的忽視,每每望向衛旌笙時,眼神裏都是濃濃的疼愛,他自覺對這個兒子知之甚少,總想着要好好補償他。
然而這些東西,衛旌笙早就不稀罕了。
他道:“父皇待我,與其說是父子親情,倒不如說,他所沉浸其中的,是他自己的幻想。在他的幻想裏,母妃癡情于他一世,至死都念着他,而我這個兒子,在母妃的影響下對他滿是孺慕之情,咱們這位父皇,可不就喜歡這種調調的?”
正因如此,陳淑妃在陛下面前永遠不忘端着溫柔婉約的笑顏,就連陛下上朝時,她都要在宮門前癡癡地望着陛下遠去,以便陛下萬一一個回頭,就能看見她眷戀的目光。
而衛藺沣,私底下如何尚且不論,對待陛下,他可是再溫良孝順不過的好兒子。
衛昶霖道:“我以為,按照你的性子,應該懶得陪着父皇演這一出戲才對?”
衛旌笙這些年一直與衛藺沣衛泓奕這兩個不睦,這些日子以來更是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了,據他所知,衛藺沣私底下給他使了不少絆子。奈何他這七弟鬼心眼兒可不少,衛藺沣敢動多少手腳,他就敢分毫不差的還回去,即便當着父皇的面,也毫不退卻。
父皇于政事上清明,在家事上,可就差遠了。
衛旌笙聳了聳肩,“父皇有心補償我,我為何要拒他與千裏之外呢,左右我又虧不了什麽,皇兄,我既已入朝,待來日所要面對的詭谲風雲可少不了,我不懼這些是一回事,但父皇若願意立在我這一邊,我可能少不少麻煩,父皇想要個好兒子,而我需要一座大靠山,互利互惠而已。皇兄,說句實話,你可別動怒,父皇這座靠山,可比你好用多了。”
衛昶霖一時哭笑不得:“好好好,是我這個皇兄沒本事行了吧,得委屈咱們七殿下了。你小子可真是,好好的父子情,被你說的倒跟樁買賣似的。”
衛旌笙道:“就算不管這些,衛藺沣那出大戲在父皇面前唱了這麽多年,換我唱唱又如何?他平日在父皇面前裝怪讨巧給我下眼藥的時候還少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種事情,我最喜歡做了……”
他話說了一半,眼神往門外一瞥,忽地拔高聲量道:“母妃生前,常在我面前提及父皇,他道父皇是世間少有的英主,文韬武略無一不精,是她心中的蓋世英雄。皇兄,母妃這一去,我,我實在是……旌笙此後,便只有父皇了……”
他說着說着,眼周便紅了一圈,看得衛昶霖目瞪口呆。
“母妃過世時,旌笙心中不安的厲害,還好有父皇陪伴,皇兄知道的,我幼時甚少承歡于父皇膝下,就連父皇的種種慈愛,都是在三哥五哥那裏聽來的……我心裏羨慕,卻沒想過自己也能有這一天,我……”
衛旌笙喉間發出一聲嗚咽。
衛昶霖:……
他實在不知道眼下這種情況,他是該上去拍拍這個七弟,安慰他幾句;還是沖他豎起大拇指,贊一句“厲害”!
門被猛地推開,陛下幾個大跨步走過來,後邊跟着衛藺沣和紅着一雙兔子眼的霍妩。陛下繃着一張臉,只有微微泛紅的眼眶暴露了他的真實情感,他抿着唇,緊緊地盯着衛旌笙。
衛旌笙滿臉恍惚,他好似才反應過來,低聲道:“父皇怎麽來了,兒臣……兒臣給父皇請安。”
“你坐下!”陛下不容反抗地把衛旌笙按在椅子裏,他顫抖着手摸了摸兒子的頭,長嘆一聲道:“旌笙啊,這些年……是為父對不住你。”
“父皇何出此言!”衛旌笙急忙道,“父皇忙于政事,一心為國為民計,若論辛勞,誰比得過父皇!兒臣并非短視之人,父皇棄一時父子天倫,為的是天下萬千百姓能得享安泰,兒臣都明白的。”
他這一番話說的陛下心中大為舒爽,一時父子相得,叫坐在一旁的衛昶霖看傻了眼。
剛剛與他對話的衛旌笙,和眼前這個父皇的孝順兒子,當真是一個人?
陛下深吸一口氣,轉過身去對衛藺沣道:“此次多虧了藺沣啊,孤下朝來尋你,藺沣擔心你便與孤同行,見你不在靈堂,宮人說你與太子往這邊走了,孤聽見你們在裏頭說話,本想直接進來,要不是藺沣提議孤在門口等一等,孤還不知道,旌笙對孤的這一片諄諄孝心那!”
衛藺沣臉色一僵,随及道:“七弟純孝。”
倒顯得他這個做三哥的,比不上他了。
衛旌笙眯了眯眼,偷雞不成反蝕把米,衛藺沣,這滋味可還好受啊?
只不過……他将目光轉向最後邊,他的小姑娘明顯信了他方才胡謅的那番鬼話,這會兒一雙眼紅得不行,淚水在裏頭不住地打轉,眼看着就要哭出來了。
她不知該有多心疼他。
這般好騙啊,衛旌笙想,得虧有他護着她,否則她不可得被那些個狼子野心的人給拐了去?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霍妩:七哥嗚嗚嗚
衛旌笙:怎麽了,阿妩?
霍妩:你,你心裏這麽苦,為什麽不與我說呀,我還真以為你不在意那些的……
衛旌笙:(我是不在意啊)
霍妩:七哥你跟我回家吧,以後,我的父母就是你的父母,你小時候沒有的,我全部都會不給你
衛旌笙:這可是你說的(內心兔斯基式尖叫)
——衛老七可能是對自己有什麽誤解,要論狼子野心,誰比得過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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