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煤礦故事
培育飛行員這個事着實有些複雜,衆所周知,像這種高空作業不單單對人的要求很高,器材方面的困難也是實打實的讓人頭疼,像是在八十年前就敢往天上去的這幫人,基本上都是抱着一旦有去無回、那便有去無回的信念,着實讓人敬佩。
所以白翎必然得想出一個最優解,才能把事情繼續往下推進。
她在這邊先發着愁。
另一頭,配送的各項物資已經調配完畢,往該去的地方去了。
王新蕊是負責運送煤礦機械的一名司機。
能開運貨車的可不光只有男司機。
王新蕊在長途運輸這方面已經有了二十多年的經驗,如今才不過四十來歲,身體各項機能都還穩定,當時一聽征召運輸司機前往八十年前的老北城,她是他們單位第一個舉手報名的。
他們這群人在來之前已經簽署了保密協議,也都明白這個任務的重要性,保證絕對不會把這批物資的來源洩露給普通民衆,所以在老北城那邊登記過以後,她載着一堆機械和一群技術員馬不停蹄地就向着最近的一處煤礦趕去。
物資匮乏的八十年前,幾乎什麽都得要用全人力來推動,王新蕊他們得趕在平陽煤礦還沒來得及開井之前趕過去,讓那些煤礦工人都能用上最新、最好的器械。
到時候還有一系列的工作需要做,井下安裝履帶、液壓支架等等……這些做起來都很麻煩,但幸好中間路程不算特別遠,也就四百多公裏,他們這次來的運輸司機都有能輪班的同事,累了困了就換位置休息。
兩天後,所有必備物資都送進了平陽煤礦。
平陽煤礦這邊在他們來之前都已經接到了信息,知道會有一批通過特殊渠道運送過來的物資幾天後抵達礦區,王新蕊他們剛一到,立馬就有礦區的領導熱情無比地迎出來。
采掘工區的區長劉陽看着那一大車一大車的東西,驚得兩只眼珠子都快要滾出來了,再聽完技術員的介紹,他樂得嘴都合不攏:“哎呀這可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幾位同志這幾天辛苦了,這個點兒應該都還沒吃飯吧,要不咱先上食堂吃兩口,然後我這邊讓人給你們安排個住處好好歇一歇,歇過勁,咱們再裝機器!”
王新蕊他們也确實是餓了,還正趕上飯點。
區長劉陽見他們點頭答應,立馬就手一伸,在前頭給他們帶路。
王新蕊必須得說,自己跑長途這麽多年,還真就沒走過這麽差勁的公路。
後世的平整大馬路跑習慣了,一轉到這邊來就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快被颠得轉了個,這會兒是下車踩地上了,但是胃裏頭還留着那種略微有點反胃的感覺。
她走在人群中,拿眼去偷偷打量八十年前的這群工人們,有職位的幹部穿着板板正正的幹部裝,能夠輕松和工人們區分開來,但他們的體型都差不多,不知道是因為原本的膚色就比較暗沉,還是在這邊被灰塵給染了色,一個個黑黑瘦瘦的。
不過他們打量人家的同時,礦區的這群職工們也在打量他們。
這些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客人們身上衣裳齊整,全都收拾得幹幹淨淨的,皮膚白皙體态勻稱,怎麽看都像是大戶人家養出來的——王新蕊他們膚色其實根本算不上白,只能說是正常,畢竟他們都是做體力活的,風吹日曬難免的,可是人就怕有對比,跟他們做對比是都是煤礦的礦工,這一比較就不得行。
工區區長劉陽忍不住心想,這幫人八成都是地主老財家養出來的少爺小姐,真不知道領導在想什麽,又是上哪兒搜集的這幫人。
不過看在大批物資的份上,劉陽的态度還是很友善的,一路走還一路介紹:“前頭就是咱們的大食堂了,咱們礦區攏共三個礦井,二號井三號井還沒正式動工……”
進了大食堂,窗口已經有人在領餐了,提着個大包,這是要給正在工作的工人們送工作餐的人,所以一拿就是一百多份。
這邊都是體力活,真要是哪個工人因為沒吃飽飯在井下出點什麽事兒,誰都擔待不起,所以他們的工作餐相當“豐盛”,頓頓有窩窩和餅貼子,米和面一點不能少。
但這“豐盛”的飯菜對後世這些人來講真不太行,他們一個個吃得都挺不舒服的,主要因為他們都是吃慣了細糧的主兒,白面白米養細了嗓子,突然來個玉米面窩窩或者是紅薯面餅子,哪怕有熱湯喝也感覺嗓子眼剌得慌。
艱難地吃完這頓“豐盛的飯菜”,一群人眼神都頗為複雜。
派去清點物資的人已經做好了登記,回來找到劉陽彙報,滿臉激動:“領導,這些同志們除了給咱們送來了器械之外,還給咱們帶了好多吃的,白面和大米各一千斤,兩百斤紅糖白糖、五百箱橘子罐頭、還有八百袋那個什麽……真空包裝的燒雞和整整一千罐肉罐頭!”
“什……什麽?!”劉陽聽罷,雙眼瞪得特別大,臉頰迅速因為激動而漲紅。
他們平時飯裏也多少有點葷腥,看着好大幾頭豬送來,但均攤下去一個人也就只能分到點末末,沒想到這次上頭竟然這麽大手筆!肉和糖,這是多珍貴的物資啊!就這麽毫無征兆地給他們扔了一堆?!
難道現在市場變了,肉和糖都不值錢了?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司機王新蕊見狀不由得笑笑:“這次主要是因為來得太匆忙,我們車也不夠多,所以只能給你們支援這麽點,等以後把公路修好了,還有更多東西往你們這邊拉呢——當然,不光是你們有,等公路修好,說不定就把物流線和冷鏈也給弄起來了,到那時候,別說肉了,就是新鮮蔬菜海鮮什麽的也可以往這邊運呢。”
修……修公路?海鮮?
劉陽感覺頭有點暈,其他幾個接待的職工聽得也是腦瓜子嗡嗡嗡的。
他們忍不住還想問一些細節,不過還沒等開口,另一頭匆匆跑來了一個臉黢黑的工人,劉陽一看就皺了眉頭:“王大柱,你咋上來了?不是叫你在底下好好看着嘛?”
說着又呵呵一笑,跟人們介紹:“這是咱們綜采四隊的隊長王大柱。”
衆人點點頭表示認識了。
而王大柱看着跟前一堆不認識的人,欲言又止,只能在劉陽耳邊嘀嘀咕咕說了幾句。
劉陽眉頭皺得更厲害了:“行,我待會換身衣裳下去看看。”
而後轉過頭,頗有些遺憾的中斷了詢問那些物資來源的話題,跟随行的工程師和技術員們說一號井那邊有點事,他得下去盯着,要是這些客人們不累的話倒是可以趁此機會一塊兒下去看看。
反正他們過來也得下井,提前探明情況也好,工程師們就應了。
不管下井人的身份是什麽,服裝反正都得換,腦袋上頂個柳殼帽,一行人在區長劉陽的帶領下進了平陽煤礦一號井。
下去的中途,工程師黃明洋才知道,原來剛剛四隊隊長王大柱那樣一個表情過來,是因為井下出了點小意外。
井下但凡有點安全隐患,當值的領導就必須要下井監督,這是規矩。
想要讓社會有所發展,那必須就要提升各方面的能源,煤炭就是能源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八十年前這裏的全年煤礦産量只有0.43億噸,但再過個幾十年,這些産量就将翻倍增長,數量最高的時候年産量沖破過59億。
一行人坐着猴車下到井下約300米深的位置,卻依然沒有到最底。
越往下走,四周氣溫就越是陰冷,空氣中似乎都帶着水珠一樣,潮濕的感覺從四面八方湧來。
但下井的速度和時長可不是在地面上坐車那麽快,有時候耗費一兩個小時都很常見。
作為一名煤礦工人,常年與之作伴的是礦井下的高濃度粉塵,長年累月地吸入這些粉塵,很多工人都會得上一種名叫煤矽肺的職業病,但井下的危險不單單只有這一個。
有時候綜采隊挖着挖着說不定還會碰上突然往外湧的瓦斯,高濃度粉塵、頂板塌陷、瓦斯爆炸等,各種意外都有可能威脅到他們的生命安全。
王大柱本來在底下指揮,但他們四隊負責的工作面先是突然滾幫塌頂,之後又檢測出瓦斯濃度超标,目前瓦斯濃度達到了3.9%……
一般來講,井下瓦斯超過0.8%就得斷電,一旦瓦斯濃度達到5%-16%之間就會爆炸,而瓦斯濃度上到9.5%的時候爆炸力極大。
所以這個數值已經很危險了。
但凡啥玩意兒突然摩擦出來點火星,大家夥怕是就要遭殃。
出來幹活是為了掙口飯吃。
可別把命給搭進去啊!
四隊沒辦法,只能停工,趁機先吃飯。
劉陽沉着臉往前走:“風口檢查了沒?”
王大柱也是發愁得很:“都看過了,後頭來壓太厲害,我上來的時候跟夥計們說了,讓他們先吃,吃飽了以後把能清的趕緊清一清……”
綜采隊是礦區職工裏最能賺、也是最辛苦的工種,出煤的大任務壓在他們頭上,讓他們一天到晚都鑽在這方礦井下,渾身黢黑,戴個頭燈去照都有點分不清誰是誰。
而下井割煤的步驟則是需要下去以後先把工作面從兩側打通,一直打到最深處,把兩側打出一個通風口和一個回風口,再從最底部把兩條過道橫向連通,類似于一個“凹”,綜采隊就從後頭那個橫截面開始從後往前打,一邊往前推進度,一邊又得注意身後來壓。
來壓會擠壓工人們的活動空間。
王大柱剛因為手底下的隊員沒把頂板維護到位而出現塌頂的情況挨了一頓罵,這會兒也是滿肚子的氣,特想上井吸兩口煙解解悶。
後悔,就是後悔。
剛剛上去把這事兒忘了。
黃明洋在旁邊一直沒怎麽說話。
他看着坐在兩旁捧着鋁飯盒悶頭吃飯的工人,在心裏嘆了口氣。
井下工作讓這些人都養成了習慣。
吃飯還得把飯盒蓋一半。
省得萬一哪裏突然“砰”一下,煤灰掉進飯盒裏,糧食就得浪費掉,飯也不能吃了。
趁着領導訓話的空檔,黃明洋幾人把井下的這些器械基本上也都給看了一遍,有了解過,他們也就知道了究竟哪裏需要改進。
一個小時後,黃明洋他們和區長劉陽再次碰頭,劉陽知道他們已經對改哪裏心裏有數了以後多多少少也消解了點郁悶情緒,就叫王大柱把他們送回井上去——作為當值領導,目前工作面瓦斯還在散,安全隐患仍沒有解除,他得盯着不能走,只好跟黃明洋他們說句抱歉。
衆人也都表示理解,跟劉陽握了握手。
“各位都注意安全。”黃明洋說。
劉陽無奈一笑,臉頰上不知道在哪裏蹭到的煤灰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與此同時,距平陽煤礦四百多公裏外的老北城,去到各處農田做調研的人們已經回來了,這會兒正坐在一個小小的辦公室裏喝茶。
義務勞動的學生們都回招待所休息去了。
所以辦公室裏坐的都是在農學領域小有名氣的教授、專家等。
沒有外人在,他們就一直在那議論。
“先提高土壤肥力,然後從咱們那邊直接把改良過的種子運過來不就好了?!這辦法不是最省時省力的法子?”
“關鍵是咱們這邊人手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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