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27.昆侖巅之行

太子大婚,極東上下大喜三天。而前來喝喜酒的四方仙神大多在昨夜喝得酩酊大醉。蒼帝邀他們若無打緊事便再停留一日,晚些回去也不遲。

仙神們見蒼帝盛情推脫不去,乃稍作停留,與極東同樂。

因而走了不過幾步的功夫,遇到相識亦或不知名諱的仙神也是常事。

朔清一直伴我身旁,目測來來往往道喜的仙神,左手緊緊環住我的腰,眼神高深不知作何感想。

聽說,極東從未像現在這般熱鬧過。

同朔清前去拜見蒼帝,他只是寒暄了幾句,倒是崇藍帝妃拉着我的手與我道家常。一旁崇紫臉色鐵青的站着,我無視之。

仙婢們添座擺上酒食,蒼帝說:“只是場尋常家宴,你們入座吧。”衆應道:“是。”

崇藍帝妃坐回蒼帝旁邊的高座,我同朔清同席與崇紫遙遙相對。

宴中朔清給我夾菜,我一一受用了,擡眼瞧見崇紫用力握緊手中的銀箸,隐約可見蒼白的指骨。

崇藍帝妃掩嘴輕笑,“太子與太子妃恩愛無比,自是羨煞旁人。”

我心中疑惑,不止我見着崇紫這般氣極,怎她這姐姐好似還要故意火上澆油。

“帝妃說笑了,我與太子之間怎比得及你與帝君的情意?”

崇紫揚起臉笑得輕蔑:“到底是個不識大體的,既然已嫁來我們極東,自是要遵着我們的規矩來。入門這麽久,連一句‘父君’都不曾說,口中只一昧的‘帝君帝君’。難道天君他老人家,就是這麽教導你的麽……”

“崇紫!”蒼帝厲聲喝止她。崇紫意識到自己方才說的話如此大不諱,臉色難看是必然的。

朔清悄然探來握住我的手,我回頭投以他勿憂的笑。

崇紫尋着我的過錯來譴責,但她這浮躁的性子似乎并未改啊。二則來,天君他老人家在九重天也能無端被牽連出來譴責,實在替他委屈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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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面上風輕雲淡,應和了崇紫的話,“崇紫仙子說得是。确是簡缇的過錯。不過……天君是怎麽教導我的,仙子似乎并無過問的資格。”我往崇紫那一瞥,又笑着雙手拿起酒杯敬蒼帝,“簡缇在此以酒向父君賠罪,望父君能原諒簡缇的不懂事。”

“那父君便受用了!”蒼帝哈哈一笑,我管不了那為了帶過這一段而聽起來直爽的笑意究竟摻雜有多少僵硬,擡頭便喝完了它。

我接着倒了第二杯,“這一杯,是敬帝妃的。簡缇初嫁來東宮,許多不明之處,還要指望帝妃提點。”

崇藍帝妃雍容的舉起杯子,眼尾微微上翹,“若太子妃往後有何困惑,妾身随時恭迎太子妃前來解慮,妾身定在知情下無所不告。”

我心中明亮,不作答看她回敬我一杯酒。

“這第三杯……”我故意把那酒倒得大聲,“自然是要敬崇紫仙子的。若按着這輩分來,簡缇還要跟着太子叫你一聲姨娘。小姨娘,簡缇,敬你一杯。”不由她受不受,我自是喝了下肚。

崇紫面色蒼白,雙眼在聽到那聲“姨娘”後失了神采。這姨娘的身份居然是她的軟肋。

朔清一副漠不關心,又為我布菜。

崇藍帝妃看此笑了笑,“這太子與太子妃如今還情深意濃着,但終歸可不得粘得太過緊啊。昨兒個帝君還與妾身說過,人間帝王尚有後宮粉黛三千,太子畢竟是要承襲帝君之位的,是時候也該充實後宮了。太子這正妃也有了,何時再考慮納側妃一事?”

我心下滋味不是很好,方且嘲笑完崇紫,又該輪到自個兒了。我怎麽忘了他是極東的太子,未來的東宮之主。蒼帝縱有妃嫔無數,而為了使子嗣得以延傳,朔清也是會有不止我一個的妃嫔。

倘若他願意,他也可私下把崇紫納為側妃……

崇紫原僵住的身形動了。

朔清回眸凝望我,我為了顯出自身是個大度的正妃,便寬容的沖他展以一笑,卻不想這笑容出了差錯露出了苦澀而已。他把我的神色瞧得個透,嘴角揚起了縱容:“不,對于朔清而言,妃子只有一個,朔清,永不再納妃。”

啪!

伴随着脆響,崇紫手中的銀箸應聲而折成兩段。我們皆還在發愣之餘,聽見蒼帝毫無波動的說道:“還不快給崇紫仙子換雙銀箸。”

于是這酒也敬了,親也認了,我滿面光彩的拉着朔清回宮,留下崇紫拿着新換上的銀箸宛如入定。

自此之後,極東又多了一條關乎我的流言,大抵之意是說我使了渾身解數得到太子專寵,甚有不知從何而來的謠言說我是狐妖轉世。

我約莫想着,若是狐妖轉世還好,至少這一世不用修行便是仙體,倒省去了不少修仙的功夫。

朔清聽慣了流言蜚語,只叫我不要介意。我心不在焉的應了,然也知道他私底下徹查這謠言的興風作浪者。

終歸我逃了一次婚,不過成親三日,蒼帝便诏見我,囑咐我既已成親,應當收收這四處跑的心,老老實實地守在夫君旁,更不能像以前般任性無所不為。從他的言語中不乏敬重,雖我并不知這敬重從何而來,些許是聽了我是狐妖的謠言,認為我轉一世就可升仙哪怕是個妖也是個修行極高的妖罷。因此番本着長輩的身份訓誡我的,我便一忍堪堪接受了。

崇藍帝妃一直在旁柔柔的笑看着我憋屈的模樣,靜靜的侯着。

回到臨界宮已是疲憊之身。見了床榻倒是忍受不住睡意便睡了。

一覺醒來精神了一點,朔清坐在床沿邊看着我,見我怔忪的望着他,他輕聲問我:“可是吵到你了?”

我說:“沒有,我本就該醒了。”

“我不該把你弄得這麽累的。”他眼神坦蕩,并無半點悔意。我不禁想起他這幾天夜裏非把我弄得精疲力盡才肯罷休,夜夜纏綿讓我不由得紅了臉。所幸正值我坐起身,發絲遮住臉頰掩住那紅意。

“父君難為你了吧?”

我一窒,搖了頭,“沒什麽。只是囑咐我別總往凡界去。”

“父君只說不讓你自個去,又沒說不讓陪着去。”他悠悠道。

我雙眸一亮,抓着他的手道:“你是說……”

他點頭,“準備一下,我們這就下凡界去。”

“還準備什麽?我這就弄妥帖。”我施了一術,發簪便绾好了。朔清拿出面具戴上,我瞧着突然說:“我既盼着你能不在意這容貌,長得相似又怎樣呢,你是你,是朔清。但又不想讓他人垂延你的美色,哎,這左右,可真難抉擇。”

他先時愣愣,後才釋然的摘了面具,從背後攬住我,笑道:“既然如此,以後你可要跟緊我了,小心你這夫君被垂延其美色的女子拐走了。”

我幹瞪着眼,嘟囔道:“油腔滑調。”

自來得極東,少不得要做的便是偷偷下凡,如今有了朔清這活招牌,倒頭回光明正大的從天門過,心情舒爽得很。

凡界的熱鬧可不是天界比得了的,我同朔清化作一對尋常凡界夫婦,在街市上吃喝玩樂。無論我怎麽鬧騰,朔清臉上雖無表情,眼裏卻總是寵溺的笑。

我停在小攤,拿着鬼面具在臉上比劃,他瞥了眼說不好看,但又默默的在我身後付了銀子。有人賣着糖葫蘆,我央着朔清買了一串,硬讓他與我共食一串。

沒有顧慮凡人指點的目光,沒有顧慮年歲,我們只是一對平凡的新婚夫婦。

正歡喜之餘,突心口一陣刺痛。我大震,手中所拿玩物皆摔落在地。

身後被朔清緊緊摟住,“阿蓮,你怎麽了?”

我垂目望着十指有變紅的趨勢,心中有不祥的預感:“怎麽回事?”

人群騷動,有人驚訝的喊道:“看!那是什麽?”

我與朔清循着方向望去,只見西方高山之巅有一道青色光柱,連接天與地。

西邊?若說西邊有何山能如此巍峨,恐怕就只有昆侖山了。莫非昆侖巅出了事?

我心口的刺痛與那光柱同時出現,想必事情沒那麽簡單。

朔清低頭擔憂的看着我,我撫平他眉間的褶皺,“我想去昆侖山走一遭,這其中的關聯,我必要去弄清楚。”

傳聞昆侖仙境有神獸開明守護,但開明獸神格低下,只是一般的精獸。傳說開明獸虎身人面,有九個頭且神情肅穆,又稱它一吼則山裂。但究竟是否,我未曾去過昆侖山,并不知是真假。

昆侖山有弱水不承載萬物以及生長着持續燃燒不滅的神樹的炎火山。我們一路無停歇的到了昆侖巅,第一眼瞧見的不是開明獸,而是弱冠打扮的青年。

“陸吾?”

我幾乎不信我眼中所看的。那青年有分訝異的看向我:“簡缇?”

他這一偏便讓出了正好被他身形擋住的一把劍。我記得贳無說過,昆侖巅有青戢劍。那通天的光柱,果真是由青戢劍發出的。

“主公?你出關了?”陸吾看清我身邊所站的神仙先是驚了一驚,後十分驚喜。

“不……”我趕在朔清開口前說道,“陸吾,他不是栾堇上神,他是東方蒼帝的嫡子閻朔清,這一時半會也解釋不清楚,但他與栾堇上神之間,只是長得相似而已。”陸吾原喜笑顏開的臉在聽我一席話後大失所望。他勉強一笑朝着朔清作一揖,歉意道:“是陸吾的不是,不知仙者是極東世界的太子殿下,陸吾在這向殿下賠禮了。”

朔清同回了一禮。

我問道陸吾,“想不到這守劍的仙人竟是你?”

陸吾是上古的天神,他的原身有九條尾巴,但不同于青丘的九尾神狐,陸吾的九尾在戰時是他的利器,相傳那場平息五界紛争的大戰中陸吾威風凜凜功不可沒,他的九條尾巴讓當時的妖魔懼怕得緊。

可我記得,陸吾不是跟着閉關去了?

他雙手攏在袖子裏,苦悶道:“自主公閉關以來,我便在這昆侖巅守着青戢劍,年複一年。贳無說一旦主公出了關,必會把這青戢劍取回,可将近十萬年過去了,主公還在閉關。我實在費解,當初主公為何要把青戢劍棄到這裏,一同閉關,不是更好?”

看來,贳無并沒告訴他栾堇上神已魂飛魄散,陸吾還不知實情。

“青戢劍好久沒這麽不安過了。”他嘆道;“我與開明獸各守昆侖山一方,本想着诏來開明獸,再去天界禀明天君青戢劍的反常,但我方才诏過開明獸,它卻遲遲未來,想必應是被降住了罷。這五界,恐要亂了……”

五界混亂……上古尚有栾堇,如今這世道誰是救世主。到底是什麽,能讓青戢劍如此懼恨?

“對了,你們為何會來昆侖山?”陸吾問。

我假意一笑,“是這樣的。我們在凡界歷游,忽瞧見光芒,心裏感到奇怪,便來昆侖山看看是否發生了大事。”

他未懷疑我的話,“既然你們來了,不如幫我守着青戢劍,我好前去天界商量對策。”

“好。”我應承他,“快去快回。”

陸吾诏來祥雲直往九重天。我瞟見朔清臉色不定,心中擔憂道:“朔清,可是有什麽不妥?”

他搖了頭,“不。只是這似曾相識的感覺很奇怪。我好像……在哪裏見過它。”

我笑了笑不以為然,“這青戢劍随栾堇上神征戰數萬年,其名遠揚,在書中畫中瞧見青戢劍的畫像也是常有的。”

又說:“不管如何,現下要先阻斷青戢劍的光,不然凡界會更亂下去。”

朔清沒應我,自顧走上前,連我喚了幾聲他都恍若聽不見。想前去阻止他,他卻已把手搭在青戢劍的劍柄上。

我駭然,睜大眼睛看着青戢劍在他的手下光芒欲盛的顫動起來,我想喊他回來,口中卻發不出聲。

傳說青戢劍極為認主,一生只有一個主子。倘若,倘若朔清因青戢劍受了什麽傷害……

锵——

是青戢劍被拔出的聲音,我目瞪口呆的看着面無表情的朔清提劍,青戢劍在他的手中光芒漸漸散去。

“好劍!”他大喝一聲,眼中閃過興奮的異光。持劍在昆侖巅舞起劍來。那一套劍法利索幹淨,全然不是一朝一夕便可練得。我怔怔的看着他,竟感到這樣的朔清很陌生。

直至舞完劍,他望着手裏的青戢劍有些發愣。

“你果然回來了!”

憤恨的聲音從後響起,那發出聲音的身影速度極快往朔清而去。朔清尚未回神,我沖過去,以手對手接下了黑袍男子一招。他似乎并不想與我動手,竟在關鍵時刻止了力道生生止住腳步,只與我虛晃一招,身形在幾尺外穩住,全身裹在黑袍內僅露出的一雙眼睛不動聲色的打量我,然後黑袍一擋,化作黑煙散了去。

那男子也是奇怪,氣息隐藏得極好,我竟感覺不到他的存在,也察覺不出他屬五界之中的哪界。但他身上又邪氣很重,方才不過靠近他,心口的疼又擴散開來。

我忍不住捂住心口。

朔清晃過神,知曉出了事,扶住我。

我猜得不錯,我與這昆侖巅,竟然還有淵源。

作者有話要說:慶祝花神賦終于突破了十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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