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白氏莊園的客房, 大多集中在松岚苑之中。

松岚苑占地面積極大,遍植松蘭,即使在冬日也是郁郁蔥蔥。院落精致小巧, 鱗次栉比,別有洞天。

此時,月色迷離, 一水的白衣侍女,手提九轉琉璃燈, 邀請苑中貴客,前往靈水臺參加宴席。

侍女們轉過一道月洞門後, 便兩兩分開,各位往貴客的下榻之處行去。

道路漫長, 途中無聊,侍女們不由的竊竊私語。

一人道:“今日紅兒與綠兒倒是運道好, 選中了給萬裏龍庭的夜少主引路,只怕賞賜多到半夜睡覺都要笑醒了。”

與之同行的侍女也輕嘆了一聲:

“只可憐我們倆, 去接着的只是那個來自北荒的展門主。那除妖門窮的叮當響的,只怕到時候連個屁都沒有。”

“是啊。你說去接那醫修堂藍家的大公子也好啊。他雖然日常摳摳搜搜,但是架不住實在長得好看。沒有賞賜, 看看那臉蛋兒也是極美的。”

“哎……我們倆真是個倒黴蛋!”

這倆倒黴蛋往展星辰所在的客房走去,敲了敲門, 禀明來意之後,便低着頭,提着琉璃燈等在了原地。

北荒乃是蠻荒之地, 與魔域相鄰,素來妖魔鬼怪橫行。

除妖門展門主,在這菩提大陸小有名氣, 乃是斬妖除魔的一把好手。

如此想來,這展門主定是孔武有力、胡子拉碴的莽漢。說不定已經十天半個月沒有洗過澡了,滿身的血腥汗臭味,頂風能散出十裏地去。

這倆倒黴蛋想起自己日前接待過的,另一個來自北荒的門派掌門,不由的更是垂頭喪氣,覺得人生至暗。

可就在這時,只聽得“吱嘎”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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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房門被輕輕的推開,一名穿着小紅襖的小孩兒蹦跶了出來。

侍女們微微一愣,全然沒有想到,這斬妖除魔不眨眼的門派之中,居然還有這麽可愛的小孩兒。

小孩兒梳着兩個沖天辮,巴掌大的小臉上,兩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占了絕大部分的面積。

此時,他一身滾着雪白兔毛滾邊的紅襖子,粉雕玉琢的就猶如年畫裏的金童小娃娃。

倆倒黴蛋互相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吃驚的情緒:

這麽可愛的小少爺,出自蠻荒除妖門,不是吧?

先前不是說,只有一個髒兮兮、光屁股、瘦的像猴兒的小孩兒嗎?

正如此想着,又有一道颀長高大的月白人影,自房中款步而出。

侍女依例上前,對着來人行禮,而後,彎腰擡手,示意其往這邊走。

可那侍女剛行禮到了一半,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氣,愣在了原地。

怎麽了?!

同行的另一名侍女見狀心中大急,忙用琉璃燈的燈把手,戳了戳同伴,試圖提醒她回神。

可同伴毫無反應,就跟被人點穴了一般。

那侍女也是下意識擡起了頭來,飛快瞥了展門主一眼。

下一刻……

天哪!這、這、這是天人下凡了嗎?!

只見這面前的男子,鬓若刀裁,眉長入鬓。蒼白俊美,氣質出塵。

此時,他穿着一雙月白色的廣袖錦袍,外罩着一身白狐裘大氅。挺拔颀長,貴氣逼人,猶如雪山青松,亦或者是月下谪仙。

一雙漆黑的狹長雙眸懶懶瞥來,便讓人忍不住心頭亂跳、臉紅耳熱。

只是,這展門主似乎不太舒服,俊秀的眉頭微蹙,更顯得頹廢而糜豔,精致而脆弱。

真真是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展、展門主,這邊兒、這邊兒請……”

那侍女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才勉強回過神了來,磕磕絆絆的努力說道。

展門主倒是好脾氣,微微額首之後,便面無表情的邁開大長腿,跟着她們往靈水臺方向走去。

【誰說的展門主是粗魯的長毛大漢,還汗臭飄萬裏的?!誰還敢這麽說,老娘打爆他們的狗頭!】

那名侍女提着琉璃燈,不停的與同伴使眼色。

同伴也是愣了半晌,機械的邁動着雙腿往前走着,乍一看到她的眼色,也暈乎乎的回視:

【嘤嘤嘤!展門主實在是太好看了!我能接他這一段,只是此生無憾了!嘤嘤嘤!】

那名侍女表示贊同,還心道:

【見識過了展門主的天人之姿,那夜少主、藍大少爺都算個屁啊,簡直給他提鞋都不配!別說要展門主的賞賜了,展門主要是能對我笑一下,我命都可以給他!】

展星辰蹙着眉,擡起手來,用力按了按太陽穴。

連身上的溫度都倏然冷了幾分。

清冷禁欲,若雪山霧凇,令人不敢随意親近。

小山見狀,問道:“兩位姐姐,還有,多遠路,便到了?”

那名侍女柔聲道:“回禀小公子,就不遠了。繞過前方那個後花園,便到了靈水臺了。”

心中還道:

【嘤嘤嘤,難道我與展門主的緣分就只有這麽一點點路嗎?恨不得這條路再變長變長變長啊……】

侍女想着,腳步便不由自主的慢了下來。

小山看了師尊一眼,忍不住又催促起了那兩名侍女。

師尊往日都不愛在夜間出門,若無必要,定是将自己鎖在無人的房間裏。

可今日宴席非同小可,乃是師娘的感謝宴。

事關師娘之事,師尊是無論如何都會參加的。

可是,小山還是不由的擔心起師尊來了,宴席之上,全是各色人等,各懷心思。

師尊真的可以嗎?

他正如此想着,也沒有發現,此時,展星辰的袖中正攏着一片碧色的葉片。

葉片之上,帶着淺淡隐約的草木清香。

就與白缈缈身上的氣息一模一樣。

蒼白指尖輕輕摩挲,就似周身被此氣息萦繞。

耳邊窸窣嘈雜之聲,雖然還如往日一般不斷煩擾,但已經好上了許多。

展星辰微微蹙眉,頭還是疼的厲害,但尚在可以忍耐的範圍。

而且,一想到馬上就能以真身見到那人,展星辰的步伐不由的又松快了幾分。

可就在跨進後花園的那一刻,展星辰的動作驟然一滞,狹長黑眸之中劃過一道危險的血色。

在普通人眼中,此時的後花園遍布各種照明法陣,花草茂盛,設計巧妙,亮如白晝。

而在展星辰的眼中,卻是妖氣沖天,怨氣四溢。整個空間都在蜿蜒扭曲着,令人心驚。

心頭處也驟然傳來失重的感覺,仿佛藏在心尖之上的珍寶,正在被人觊觎着。

“诶!展門主,展門主慢行……”

那兩名引路侍女已經被展星辰落下了一段路程,好不容易緊趕慢趕的追了上來,卻見那展門主的身影只輕輕一晃,面前便倏然一空。

這俊美無俦如月下谪仙的展門主,居然似一陣青煙,瞬間在她們的眼皮子消失了。

兩人提着九轉琉璃燈,面面相觑。

“這、這怎麽回事?!”

“人呢?!人呢?!”

小山也是倏然一驚,這還是師尊第一次丢下他,獨自離開。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

與此同時,在陰暗的假山洞穴之中,白缈缈一把拽住了正要抖動身體,召喚出小小蜘蛛為她們探路的小白毛團團。

她極小聲道:“這些霧氣有毒。若是沒有防禦結界,小小蜘蛛散出去也定會中毒受傷的。若是它們也變成了外邊血人那般模樣,根本于事無補的,反而暴露了我們的行蹤。”

小蜘蛛聞言動作一滞,覺得她言之有理。遂瞪起了一雙黑黝黝的小眼睛,歪着小腦袋,似乎在問白缈缈:

如今該怎麽辦?

白缈缈小心翼翼的挪動雙腳,探頭探腦的往外瞥了一眼。

這一瞥,倒是立時讓她倒抽了一口冷氣。

只見假山外,霧氣濃重粘稠,簡直快要伸手不見五指。道路兩旁的智璐星,在夜風之中搖曳,散發出瑩瑩光芒,顯得分外的陰森恐怖。

影影重重,黏黏糊糊之間,數十個血人行動遲緩,正在漫無目的的游蕩着。

若是一個不小心,她還極有可能跟對方來一個親切友好的貼面禮。

唔!

白缈缈趕緊把腦袋縮了回來。

一旁的慕梓蕊額頭上腫了一大塊,看起來像長了一個犄角似的。

這是剛才不小心撞的。

白缈缈心懷歉意,小心翼翼的搖了她幾下。卻根本無法将她喚醒,又趕緊拉起慕梓蕊的衣袖一看。

只見,那團黑色的霧氣已經蔓延到了手肘附近。

再往上,只怕就要靠近整個心髒了。

也是慕梓蕊身上還穿着慕家出品的極品法衣,否則,不消片刻,她也會變得與外邊那些血人一般。

還是要先做一下簡單的治療才行。

白缈缈抓起了慕梓蕊的衣裙下擺,用力的一扯。

嗯?

衣裙完好無損,愣是連一根絲都沒扒拉下來。

這海外慕家出品的法衣,質量也太好了一些吧!

白缈缈不死心,開始撕自己的裙子。

emmm……同樣的紋絲不動,白瞎了她的一把好力氣。

罷了,罷了。

白缈缈放棄了撕衣服,心念一動,在掌心中凝出了暴躁的洞冥草。

洞冥草原本正在睡覺,突然被召喚出來,起床氣未消,怒而奮起,就要朝着白缈缈揮出一陣老拳。

卻又被白缈缈眼疾手快的一把按了下來。

“乖!”白缈缈極小聲,“借你一點藤蔓給我用用。”

洞冥草被按得動彈不得,像條魚似的撲騰的兩下,才終于認命了。

蔫頭蔫腦的在白缈缈的掌心中,抽出了一段鮮嫩的綠藤出來。

“謝謝啦。”

白缈缈用洞冥草的綠藤緊緊纏住慕梓蕊的上臂,防止毒氣繼續上攻。

之後,又凝出了吉雲草。

呈羽毛狀的碧綠葉片,蔫頭聳腦的出現在了幽暗山洞之中,瞬間便有一股清新好聞的氣息傳來。

白缈缈戳了吉雲草幾下。

吉雲草搖頭晃腦,不情不願的在慕梓蕊的傷口處,吐出了一團木靈根治愈之力。

慕梓蕊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了起來,連額頭上的犄角都小了幾分。

只是,那團黑色霧氣也不知道為何物,始終無法盡除。

慕梓蕊也沒有醒過來。

白缈缈見吉雲草吐了幾團治愈力之後,已經是蔫頭蔫腦,俨然快要猝死的模樣了。

又想起先前自己替展星辰治療時,一不小心靈力虧空的情形,趕緊把吉雲草收了回來。

慕梓蕊暫時無礙,她也要适可而止。

現在可沒有小辰辰能夠随時救她了。

“謝謝你呀。你真棒!”

白缈缈拿了一塊極品靈石給吉雲草,又rua了一下它羽毛狀的碧綠葉片。

吉雲草的葉片輕輕的抱住了靈石,一下子就蜷縮,害羞了起來。

若不是此時身處險境,白缈缈都要忍不住誇贊它一聲:好可愛。

可就在這時,那一旁的洞冥草卻是不樂意了。

明明它也貢獻了一段藤蔓,為什麽它就沒有靈石獎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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