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1)

這一落下去, 就好似個無底洞一般,根本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到底。

自由落體的失重感一下子襲來,白缈缈差點沒尖叫起來。

這時, 卻有一只大手按住了她的後腦勺,将她的小臉按在了結實溫暖的胸口上。

而另一只大手則堅定的纏在了她的腰上。

健壯有力的雙臂更是緊緊一收,将她整個兒摟進了懷中。

“別怕。”

展星辰低沉磁性的聲音在她的頭頂響起, 與那股熟悉的冰雪氣息一同襲來,立時便驅散了白缈缈驚恐不安的情緒。

“嗯。”

白缈缈輕聲應道, 又以最快的速度召喚出奈斯,在二人身上凝結出了防禦結界。

“砰——”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可能是彈指一瞬間,亦或是滄海變桑田, 白缈缈與展星辰終于落地了。

可她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便聽得極清脆的一聲“咔嚓!”

而後, 在白缈缈倏然瞪大的視線之中,那透明的防禦結界猶如一顆被人戳破的肥皂泡泡, 瞬間便破裂了。

金色的小搖鈴更是艱難的繞着她轉了一圈,“吧嗒”一聲,掉落在了她的身上。

“唔!”

白缈缈摔得不輕, 簡直可以說是暈頭轉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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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趕緊将奈斯撿起來一看,卻發現它已經裂成了兩半。

奈斯在最後一刻, 保護着他們抵禦住了最後那一下沖擊。否則光憑他們自身,只怕都要摔成肉醬了。

“奈斯,你可死得好慘吶!”

白缈缈眼眶一紅, 鼻子一酸,都快要哭出來了。

可這時,她又覺得身下軟軟的, 趕緊低頭一看,卻見展星辰正墊在她的下面。

雙臂還緊緊的抱着她,顯然是生怕她受到一絲絲的傷害。

而展星辰自己卻是雙眼緊閉,面色蒼白,俨然已經昏迷了過去。

“展星辰!展星辰!”

白缈缈手忙腳亂的爬了起來,喊道。

這時,無數的鵝毛大雪洋洋灑灑的從昏暗的天空之中飄落下來,落到了她的身上、臉上,還有頭發上。

下雪了?……

不對啊!

他們原先明明在白家墓園夢凝夫人的陵墓之中,是從白茵茵的墓室裏往下墜落下去的。無論怎麽樣他們都會掉落到地底深處去,怎麽又會出現在了室外?

難道是展星辰在最後的關頭,施展了移形換影之術,将他們二人送了出來?

白缈缈屏氣凝神,立時便散出了神識。

可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的是,神識所到之處,所見所聞皆都是皚皚白雪與蕭蕭風聲,根本沒有一絲活物存在的痕跡。

似乎在這蒼茫天地之間,就只剩下了她與展星辰二人。

這地底是什麽地方?又是何人作祟,将他們弄到了這裏?!

“展星辰……”

白缈缈趕緊收回神識,顫抖着聲音喚道。

方才為了收服神劍帝天,展星辰已經耗費了全部的靈力。如今又為了保護她,在一路下落之時,做了她的肉.墊子,這下子真的是精疲力盡,死生不知了。

而奈斯也破裂了,再也沒有辦法為他們凝結起救命的防禦結界了。

之前,在墓室之中,尋光劍也被海蜘蛛的蛛絲陣斷成了二截。

白缈缈只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般無助過,簡直就快要絕望了。

哭一聲展星辰,再哭一聲奈斯,再哭一聲尋光劍,白缈缈只覺自己都要哭得颠三倒四起來。

不行,不行,無論身處怎麽樣的境地之中,都不可先自亂了陣腳。

白缈缈用力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回過了神來。

她吸了吸鼻子,忍着眼淚,好不容易扒拉開了展星辰纏在她腰間的手臂,又趕緊伸出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

還好,還好,還有氣,還沒死。

展星辰還沒有死呢……

白缈缈眨巴了一下眼睛,一顆在眼眶裏轉了許久的、滾燙的眼淚終于滾落下來,狠狠的砸在了展星辰的臉頰上。

展星辰漆黑纖長的睫毛輕輕的顫抖了一下,可終究還是沒有睜開眼睛來。

“不哭不哭……還沒死,就還有希望活着出去。”

白缈缈胡亂的胡嚕了一把,将自己臉上的眼淚都擦掉,趕緊又去檢查展星辰的情況。

四下一摸,白缈缈卻在他的後腦勺下、那厚厚的黑發之中,摸了一手的鮮血。

望着自己滿手鮮血,白缈缈整個人都快要顫抖起來了。

那麽多的血……

他真的還能活下去嗎?

白缈缈倏然擡起頭來,就只見昏暗蒼白的天空,鵝毛大雪自半空中紛紛而下,這整個世界都是一片蒼白,毫無一點生機。

展星辰護着她從那麽高的高處掉落下來,護得她毫發無傷,他卻快要死了……

“沒事的,展星辰你不會有事的。”

白缈缈舉着滿是鮮血的手,拼命深呼吸,強自讓自己鎮定下來。

“我有吉雲草,我有木靈根的治愈靈力,可以肉白骨、活死人,可以起死回生。展星辰你一定能好好活下去的……”

白缈缈嘀嘀咕咕、絮絮叨叨,與其是在對昏迷的展星辰說道,不如說是在努力的做着自己心理建設。

飛快地将滿手鮮血擦在了一旁厚厚的積雪上,白缈缈攤開手掌,一凝神,便要凝結出木靈根的治愈靈力來。

可是,淺淡的綠色光華在她的掌心處若隐若現,卻根本沒有凝結靈力,便要迸發出來的跡象。

怎麽回事?!

白缈缈一凝眉,又努力嘗試了幾次。

之後,她便發現她的靈力被限制了。

這種限制又與之前她在截脈銷魂的禁地之中,一開始,靈力被完全壓制着,無法使用的情況不同。

現在是,她的靈力依然存在,她依然可以使用,但是,就是非常的微弱。

白缈缈原本已經有了築基後期,也便是一步金丹修為。只要找好時機,待到天時地利與人和,她便可以突破金丹。

她雖算不得頂厲害,但至少在修真方面,她已經是入了門了。

可是如今,這木靈根治愈靈力在白缈缈的手掌之中,閃閃爍爍、忽隐忽現,就猶如風中殘燭,随時都會熄滅。

按照這修為等級,簡直連築基一層都不如。

這怎麽回事?!

而且,非但是她的木靈力無法凝結,白缈缈連暴躁的洞冥草都無法召喚出來。

她原本還想着使用洞冥草來做防禦之用,卻更是驚恐的發現,她與自身的整個識海都失去了聯系。

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

難道又是一處古怪的幻境?!

姐姐白茵茵的屍骨不見了,那會不會也和他們一般,是掉落到了這個古怪的地方了?!

一時之間,千頭萬緒,簡直令人頭昏眼脹。

白缈缈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當務之急,還是要趕緊救治受傷的展星辰。

她一咬牙,便将展星辰扶了起來,讓他面對面的半靠在自己身上。又将好不容易凝結出來的治愈之力,都用在了他的身上。

淺淡的綠色光芒閃爍,在這片蒼茫大地之中,雖然幽弱,卻顯得分外的生機勃勃。

展星辰後腦上的傷口迅速凝結、愈合,他那青灰蒼白的面色也漸漸好轉了起來。

“呼……”

白缈缈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靈力耗盡的困倦感也是瞬間襲來,幾乎快要讓她支持不住了。

一個踉跄,她一屁股墩就坐倒在了厚厚的積雪上。

昏迷着的展星辰也朝着她壓了下來。

“唔!”

看起來單薄,實則肌肉緊實、壁壘分明的身體,差點沒把白缈缈壓的一佛出竅、二佛升天。

白缈缈撐開雙臂,努力地将展星辰支持了起來。

他雙眼緊閉,纖長濃密的睫毛垂落下來,在蒼白的臉頰上,灑下了兩片薄薄的陰影。他那兩條長長的手臂耷拉着,無知無覺,就跟一個大型的人偶娃娃一般,全沒了一絲生機。

“嗚……”

白缈缈看着他這樣子,忍不住便悲從中來。

想想剛才,他們還在為收服了帝天而感到高興無比,相視歡笑。

當時,她看着展星辰那麽好看的笑容,都忍不住想要撲上去,開開心心的親他一口,以宣洩內心的激動。

可誰曾想如今,他們卻又陷入到了如此的境地之中。

早知道、早知道會這樣,她剛才在墓室之中就應該狠狠的先親了再說了!

白缈缈越想越傷心,也是靈力虧空,體力不支,雙手一松,展星辰便又砸落了下來,躺在了她的身上。

而她抱着昏迷不醒的展星辰,望着凄慘的天空,簡直都要欲哭無淚起來了。

“沙沙沙……”

就在這時,從遠處突然傳來了逶迤的腳步聲。

白缈缈迅速擡頭一看,便見一群高大的黑袍人,正在快速的朝着他們走來。

幾乎只在片刻之間,原本還在極遠處的黑袍人,瞬間就出現在了她的面前,為首的一人甚至還朝着她俯下了身來。

那速度之快,讓白缈缈根本沒有時間反應與躲藏,只是飛快的抱着展星辰起身。又瞪大了一雙水潤潤的大眼睛,試圖将那人的樣子深深記住。

只是,很可惜,白缈缈只見到了那人裸.露在黑袍之外的、蒼白瘦長的手,以及其手中那個白色的哭喪棒。

是……白家墓園的守墓人?!

方才帝天制造出來的響動如此之大,驚天動地、震耳欲聾的,想要不驚動守墓人都難了。如今,他們是被守墓人抓住了?

不過,既然知道了他們是守墓人,白缈缈的心便放下了一半。

既然都是逆仙門白家人,她亮出身份,總不至于對她趕盡殺絕吧。

正如此想着,白缈缈将掏出本命玉符來。

可就在這時,那守墓人卻更快的靠近了她。

“該上路了,二小姐……”

嘶啞壓抑的聲音,雄雌莫辯。仿佛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好不容易才從牙齒縫裏擠出來的。只激得白缈缈瞬間就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她再次擡頭直視對方,卻還是看不清楚那人的面容,只見那黑袍拉高的風帽之中,似乎是一團迷迷茫茫的白霧。

而在這團白霧之中,只有一雙半阖着的、輕愁憂郁的眼。

那雙眼睛,就是她之前在夢凝夫人的陵園之外見過的那一雙!

“你們是誰?這裏是什麽地方?唔!”

白缈缈抱緊了展星辰,快速向後退去。

可與此同時,一股無比困倦的感覺瞬間襲來,讓她來不及将剩下的話說完,立時便全身無力的向地上倒去。

“砰——”

她此時還抱着高大修長的展星辰,若是徑直的倒下去,定是要經受不小的沖擊。

可就在這時,一只冰冷的大手托住了白缈缈的後腦勺,将她帶進了一個冰冷僵硬的懷抱之中。

“都帶走。”

嘶啞冰冷的聲音同時在白缈缈的耳際響起。

白缈缈一咬牙,艱難的支持着眼皮,不讓自己立時就昏迷過去。

迷迷糊糊的視線之中,她只見那一群高大的黑袍人将她與展星辰圍了一個圈,居高臨下的看着他們,就好似要将整個蒼白灰暗的天空都遮蔽了起來。

緊接着,便有幾個黑袍人上前,試圖将展星辰的身體從她的懷裏拉拽了出去。

“不要……”

白缈缈艱難的掙紮,伸出手去将展星辰搶回來。

可是,她自身本就是一點力氣全無,癱軟如泥。徒勞無功的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昏迷的展星辰,被那幾個黑袍人架着遠遠的走開了。不久之後,更是消失在了這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之中。

“不要……你們把展星辰帶到哪裏去了?你們要做什麽?”

白缈缈伸長了手臂,有氣無力道。

而那道暗啞冰冷的聲音,卻在她的耳邊再次響了起來:“別怕。二小姐,你很快就會再見到他了……”

話音剛落,森冷恐怖的氣息瞬間席卷白缈缈的全身。

白缈缈小腦袋微微一側,便失去了意識。

***

“來啦!來啦!新姑爺上門啦!”

“噼裏啪啦!噼裏啪啦!”

不知過了多久,白缈缈是在一片震耳欲聾的鞭炮聲,與人聲鼎沸的歡喜之聲中醒來的。

甫一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便是滿眼的鮮紅。

赤紅如血的綢緞從雕梁畫棟的屋頂房梁上,一直鋪設到了地面之上,又從平滑如鏡的地面上,一直鋪陳到了房間之外。

通過洞開的大門可以看到,外邊依然下着漫天大雪,飄飄灑灑的落個不停。

但地面積雪早已被打掃了平靜,只有那鋪天蓋地的紅、與一衆歡天喜地的人。

只是那些人,俱都面目模糊。

即使白缈缈努力的瞪大眼睛,試圖将他們的面容看個清楚明白,自己卻好似進入了一場古怪的夢境之中,無論如何都無法看個分明。

“姑爺來啦!”

“吉時已到,新人快點拜堂吧!”

“二小姐,你可歡喜?”

在這一聲聲高亢歡喜聲,有一道冰冷嘶啞的聲音傳來,顯得分外的不合時宜。

白缈缈低下頭去,便發現自己也穿着一身鮮紅的新娘服,癱軟在一個冰冷陰森的懷中,根本起身不得。

還是那個守墓人!

這是在幹嘛?

他想要幹嘛?!

白缈缈便要咬破舌尖讓自己清醒一點,這時,又是一陣“噼裏啪啦”的鞭炮聲,聲聲響起。

緊接着,就在那一片紅紙齊飛、爆竹聲聲之中,一道挺拔修長的身影驟然印入了她的眼簾。

“新姑爺到——”

只見那新姑爺,身着赤紅繡金新郎服,腰束一條赤金玉帶,頭戴大紅簪花帽,腳蹬漆黑長靴,飄逸颀長、肩寬腰窄。

這不是展星辰,又是何人?!

此時的展星辰俊美無俦,整個人都喜氣洋洋。

赤紅的新郎服,将他映襯的那般好看。

白缈缈陡然便激動了起來,想要快速起身,卻更是發現自己一動不能動,甚至連想要擡起手指來也都是艱難萬分。

“二小姐,乖,別急。”

這時,那暗啞低沉的聲音再次從她的耳邊傳來。同時,一雙大手伸過來,卻是将她整個兒從自己的身上給抱了起來。

“新郎、新娘拜堂……”

面目模糊的司儀,雙手交疊在肚子上,提氣高聲喊着整個婚禮的流程。

而白缈缈也是着一身紅衣,在那冰冷陰森的守墓人懷中,與展星辰順利拜了堂,又被送進了新房之中。

“噼啪——”

新房之中燃着兩支碩大的龍鳳花燭,主位之上更是懸挂着一個巨大的灑金大紅雙喜。

花燭爆開,發出輕微的聲響。四面都似乎洋溢着無邊的喜意。

展星辰被人拉出去喝喜酒了,只有白缈缈半癱在喜床上。

天不知在何時暗了下來,龍鳳花燭将四周的事物照得迷離昏暗,猶如在夢中。

白缈缈全身都動不了,只有兩眼珠子在那轉來轉去。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是癱瘓了,還是被什麽法術給困住了?

白缈缈拼盡了全力,試圖讓自己起身。可她還是一動都不能動,甚至連握緊拳頭都做不到。

殺人不過頭點地,這卻比等死還要煎熬。

“你很想死嗎?”

這時,那守墓人陰恻恻的聲音,又從白缈缈的耳邊傳了過來。随之而來的,便是他陰森森宛若萬年積雪一般的冰冷氣息。

“你難道不想嫁給他嗎?你不喜歡他嗎?”

【誰?展星辰嗎?】

白缈缈一愣,随即,很快便明白了過來。

她也沒開口說話啊,這守墓人怎麽就知道心裏在想什麽呢?他這莫不是會讀心術?!

自從她醒過來,那守墓人就一直待在她的身邊,半摟半抱着她,與展星辰拜了堂。

現在更是并排與她躺在喜床上,她甚至還能察覺到他看向她是陰森寒冷的視線。

他、他、他真是白家的守墓人?

【呃……現在最關鍵的問題,不是我要不要嫁給展星辰好嗎?】

白缈缈一驚之後,還是強自鎮定了下來,開始在心中與之展開了對話。

【大哥,你到底是什麽人?這裏又是什麽地方?你既然叫我二小姐,那你也肯定知道我便是逆仙門的白缈缈。大哥,大家都是一家人,別玩了。你放了我行不行?】

“大哥?”

守墓人似乎覺得這個稱呼十分新奇,喃喃的重複了一下,卻又繼續了之前那個話題:

“外邊的那名男子,你難道不喜歡他?你與他拜了堂,怎麽也不見你歡喜呢?”

白缈缈翻了個白眼,快速道:

【歡喜?歡喜個屁啊。這是真的結婚嗎?這明顯是假的好不好呀。我連動都動不了,被你們控制了。那展星辰也肯定是被你們脅迫的啊。大哥,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做強扭的瓜不甜啊。】

“不甜嗎?”

守墓人的聲音低沉了下去,在這昏暗的房間裏,顯得悶悶的:

“那你是不喜歡他嗎?那你喜歡誰?”

她喜歡展星辰嗎?

白缈缈心口輕輕的跳動了一下,那個守墓人一直在追問這個問題,他到底想從她的口中聽到什麽答案呢?

這也太古怪了。

但是,她喜不喜歡展星辰,管他屁事!

水潤清澈的雙眼不斷的打量着四周,試圖找出一點蛛絲馬跡,可以讓她逃出生天。白缈缈心中卻還在應付着那個守墓人:

【那個……自然是喜歡的。我們倆可是知己啊。】

“哦,原來……只是知己啊……”

守墓人說完了這一句,倏然就閉上了嘴。四面瞬間就變得靜悄悄的,再也沒有了一絲聲響。

白缈缈直挺挺的躺着,也不明白這守墓人怎麽突然就不說話了。

是她剛才的回答不合他的心意嗎?

如果這一切都是他搞的鬼,他到底意欲何為?

守墓人不動也不出聲,仿佛就不存在了一般。

白缈缈也一動不動,卻在暗地裏積聚靈力……

這時,幾道故意壓低的聲音,卻從新房外傳了過來。

“哎呦喂,白家二小姐可總算是嫁出去了。沒想到,居然還有人真的願意娶那個癱子。”

“噓!小聲點。說是願意娶,我看還不是看中了他們白家的萬貫家財。那癱子本就命不久矣,據說只有一年可活了。那只要等她死了,白家這偌大家産不就都落入了自己的手中。左右不過就苦個幾年,便可以少奮鬥一輩子。你說,何樂而不為呢!”

“有道理。你說得果然極有道理。試問這世上,怎麽會有人喜歡一個活都活不過一年的病秧子呢?!”

這竊竊私語之聲猶如蚊吶,着實令人心煩氣躁。

白缈缈粗緊了眉頭,忽而聽見一旁守墓人的呼吸聲,也是陡然急促了起來。

在這個情景之中,只有一年可活的人是她,他這麽激動,幹嘛?

這時,在新房外,那些嘈雜的聲音之中,忽而傳來了又一道蒼老嘶啞的聲音:

“這白家人不但家纏萬貫,祖上更出過飛升的老祖。你們當白家人都傻嗎,招這麽一個女婿回來,将自己的偌大家産雙手奉上。白家人自然是有白家人的目的的。”

“有什麽目的?快說說,快說說!”

“那目的啊……”

蒼老難聽的聲音故意拖長了聲調,似乎是要買起了關子來。可實在又拗不過旁人的一再催促。

那人便迅速道:

“你們可有聽說過補魂續命之法嗎?”

“補魂續命?以命易命?那可是禁術,逆天改命,天道難容,只怕不得長久哦!”

“呵呵!”那人一聲嗤笑,卻又道,“逆天改命、天道難容是不假,那若是那新姑爺是自己願意的呢。”

“這個……?我想沒有人會願意吧……”

那人壓低了聲音,又道:

“找到與自己命格相合之人,用其命數便可為自己補魂續命。那新姑爺入了白家,白家二小姐只要與他行了雙修續命之法,別說是一年了,就算是十年、二十年,活下去都沒有問題!”

“這、這、這……這只要雙修便可續命?那新姑爺會不會有性命之憂啊?”

“命數使然,此消彼長,此乃天道法則。這雙修之法,可不就是用那新姑爺的命,替二小姐續命嘛。這一次兩次尚還好,若這天長日久的,再多一次,新姑爺不就會被二小姐吸幹了精氣,變成了人幹去了。”

“原來如此……說到底卻還是以命易命。啧啧啧!這是要錢不要命啊!”

新房外的聲音漸漸散去,白缈缈盯着赤紅的帳子頂,陷入了深思之中。

補魂續命?雙修?

操控這一切的人,不會就是她身邊的守墓人吧?

他這麽做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要證明什麽呢?

正如此想着,又聽得“砰”的一聲,新房門被推了開來。

緊接着,一身紅衣,又被美酒染紅了臉頰的展星辰,腳步不穩、踉踉跄跄的被人扶了進來。

“恭喜新娘子,賀喜新娘子,今日乃是新娘子的大喜之日。你們兩位喝過了這杯合卺酒,老身便祝福新娘子幸福美滿、長命百歲。”

在展星辰之後,一名面目模糊的喜婆搖着灑金團扇便走了進來。她急吼吼的指揮着丫鬟們給二位新人倒酒,又着人将白缈缈扶了過來。

白缈缈身子癱軟,行動間全靠那守墓人支持。他起身抱住了她,将她送到了展星辰的面前。

紅燭搖曳,照得一室紅光,将展星辰往日蒼白如雪的面容,也照得仿佛染了胭脂一般。

瓷白如玉的手指捏着玉盞,展星辰垂眸淺笑,顯得好看極了。

這一時三刻,白缈缈不由的有些深思恍惚,只覺得自己心裏也是歡喜無比。

甚至還有一瞬間,她覺得也不必糾結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了,只要跟着展星辰在一起就很好。每日裏看着他,她自己也會很開心的。

可就在這刻,突然有一只冰冷陰森的大手,捏起了白缈缈的小手,将那個裝滿了合卺酒的酒杯塞進了她的掌心之中。

“喝酒,雙修,續命……”

低沉暗啞的聲音,機械冰冷的好似機器一般,掌着白缈缈的手,與展星辰的酒杯碰了一碰。又二手交叉着,将酒杯遞到了白缈缈的口中。

“喝了吧,喝完便行雙修之法。用他的命,替你續命。”

對面的展星辰似乎毫無所查,笑盈盈的一仰頭,就将整杯酒喝下,還滿臉期待的看着白缈缈,示意她趕緊喝下去。

白缈缈卻一動都不肯動,甚至在那守墓人試圖将酒替她喂下去時,突然凝結起了全身的力氣,将守墓人的酒杯打翻。

“哎呀!二小姐,二小姐這是做什麽呀?!”

面目模糊的喜娘與丫鬟俱都緊張了起來,急吼吼的試圖來勸解白缈缈。

白缈缈卻全然不為所動,還在心中快速的質問守墓人:

【要展星辰替我續命,你到底是為何意?只有一年可活的人是展星辰,而不是我。】

【但是,即使他只有一年可活,我還是會想辦法為他補魂。補魂雖然艱難,但是有志者事竟成。只要有一線希望,我都不會放棄,都會想盡辦法的試一試。】

半晌,守墓人的聲音才緩緩傳來:

“你既然願意替他補魂,那你可曾歡喜他、中意他?願意嫁給他?若是補魂不成,他可只有一年可活了。而且,這其中還會遇到無數未知的問題,你自己也有可能會死的……”

白缈缈遲疑:【這個……】

這個守墓人到底怎麽回事?一直追問這個問題,到底是何目的?!

守墓人察覺到了白缈缈的遲疑,蒼白的手指一動。

“啪——”

那裝着合卺酒的酒壺、玉盞,瞬間都炸裂成了齑粉。

下一刻,赤紅的新房之中瞬間陰風陣陣,紅綢飄揚,就好似鮮血流淌。

面容模糊成一團的喜婆,手持這一柄雪亮匕首,站在了展星辰的面前:

“二小姐既然不喜歡你,不願與你雙修,那便只能取了你的心肝,為二小姐入藥,為她延得百歲壽數。”

“不要!”

白缈缈立時便驚了。

她根本沒有想過,她不答應,居然會有這樣的後果。

“不要!快跑!展星辰快跑!別理那些個瘋子——”

白缈缈拼了老命掙紮。

可就在這時,對面展星辰卻忽而奪過了那喜婆的匕首,朝着白缈缈輕淺一笑道:

“只要缈缈好,我做什麽都願意。”

下一刻,“噗呲!”一聲。

雪亮尖銳的匕首直接插.進了他蒼白的胸口之上,将那顆活蹦亂跳的心髒給剜了出來。

他笑着将自己的心遞到了白缈缈的面前。

“缈缈,我的心,你要不要?”

“展星辰,不要啊!我喜歡你,你不要死啊!”

【若是要展星辰的命,她才能茍活,她寧可不要!】

***

“不要!展星辰!”

白缈缈大驚,大喊着一下子便從床上坐了起來。

一想起那鮮紅噴湧而出,染紅了展星辰的整件喜袍,也刺紅了白缈缈的眼。

他捧着他的心,還問她要不要?

要要要!要個屁啊!

經歷過了那麽多次的同生共死、出生入死,展星辰早就成為了她生命中的一部分。

她喜歡他,她是喜歡他的啊。

守墓人問她,她是不是喜歡展星辰?

那自然是喜歡的啊。

白缈缈其實早在想明白了展星辰才是自己要吸的美強慘男配時,就看明白了自己的心。

在這之前,她一直誤會藍佳和是美強慘男二,是她的救命稻草,她要吸一吸他才能活命。

可是,從頭到腳,白缈缈都沒有主動去吸過藍佳和一次。甚至于連跟着他走的念頭都沒有産生過一次。

但對于展星辰卻不一樣了。

在還不知道展星辰能救她命時,白缈缈便心裏想着要跟他一起走,去北荒、去浪跡天涯,願意抱着他、跟着他、甚至還生出了想要親一親他的沖動。

如果這都不算喜歡,那如何才能稱得上喜歡呢?

如果不是喜歡,她怎麽會與他有身體上的接觸呢?

白缈缈從來都不是因為展星辰是她必須要去吸的美強慘男配,而喜歡他的,而僅僅是因為展星辰是展星辰。

她喜歡展星辰這個人,喜歡跟他在一起!

但是這一切,跟那個守墓人有半點屁關系!

她喜歡誰,還需要跟個外人來報備嗎?!

卧——哔——

白缈缈暴躁無比,驚魂未定,全身上下更是冷汗淋漓。只有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才能讓她稍微平靜一點。

“怎麽了?怎麽了?娘子。”

這時,一個溫暖的身影貼了上來,将她摟進了自己的懷中。那熟悉的、溫柔的聲音,在白缈缈的耳邊響起。

白缈缈瞬間全身一僵,扭過頭去一看,卻見穿着一身內衫的展星辰,正一臉緊張的看着她。

“娘子是不是做噩夢了?缈缈不要害怕,一切有我……”

柔聲細語,笑容俊美,這不是展星辰,又是何人?

展星辰沒死?!

剛才的一切皆都是幻覺!

白缈缈忍不住便要全身顫抖起來了,猛地就掐住了自己的虎口,強自讓自己先鎮定下來。

水潤清澈的視線迅速劃過四周,白缈缈發現自己此時正坐在一張破舊的木床上。

這是一間簡陋的小木屋,四面漏風,看得出是極為窮困潦倒的景象。跟方才所見的白家十裏紅妝、家財萬貫完全不同……

他們是被投入到另一個幻境中去了?

白缈缈一凝眉,迅速內窺自身。

好家夥,這次別說是一點點的木靈根靈力了,她連丹田之間的靈力運轉都感受不到了。

她現在腹內中空、靈力全無,就與個普通人沒有半點分別。

“缈缈,你怎麽了?”

一旁的展星辰見她半天沒有反應,不由的更加緊張了起來。

略顯冰冷的大手擡起,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她的額頭,好似她是什麽易碎的珍寶似的。

摸完了她的,展星辰又飛快的摸了摸自己的,比過了二者的體溫,他才幾不可聞的松了一口氣:

“總算沒有發燒了。缈缈,你昨日在雪地裏摔了一覺,發了高熱。如今可總算是好了。你躺着不要動。我去将煎好的藥拿過來。”

他說着,便要下床,卻被白缈缈一把拉住了。

小姑娘也是臉色蒼白,滿頭黑發胡亂的貼在臉頰上,巴掌小臉,尖尖的小下巴,顯得憔悴可憐極了。

她此時瞪着一雙水潤漂亮的大眼睛,正在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瞧。

展星辰不明就裏,但也不敢動,只柔聲道:“我馬上就回來。缈缈,別怕,乖啊。”

聽到這話,白缈缈忽而就眼眶一紅,嘴角也忍不住就癟了下來。

大顆大顆的眼淚不由分說就落了下來。

“怎麽了?怎麽了?”

展星辰更是緊張了起來,修長的身體幾乎都要拱成了一個蝦公,忙低下頭來,用手背、手指替白缈缈擦起眼淚來。

可就在這時,他那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小娘子,卻是雙手用力一推,直接就将他推倒在了木床之上。

“怎、怎麽了?”

展星辰舉高了雙手,半點都不敢反抗。

娘子大病初愈,實在身嬌體弱,他只怕自己稍作掙紮,她就要吃苦了。

展星辰不敢動,可不就讓白缈缈有機可乘。

她一個翻身就坐在了展星辰的身上。

然後,雙手捏緊了他的前襟,往外這麽一扒拉……

“別、別!”

展星辰的整張俊臉都紅了起來。

娘子,娘子這是要幹什麽啊?

這光天化日的,白日宣什麽,真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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