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大年夜的頭一天,N市下了很大的雪。
許雲清結束了雜志拍攝和工作人員道別從攝影棚裏出去,透過玻璃窗戶看見外面暖黃的路燈下,小孩巴掌大小的雪花鵝毛一樣在天空中胡亂飛舞着。
“許老師,電梯來了。”張馨叫了他一聲。
許雲清走進去,看見只按了負一層,便又伸手按了個一樓。
張馨愣了一下:“真不用我送你啊?”
許雲清擺了擺手:“問了好幾遍了,我自己回去,讓你提前下班還不好?”
“沈姐說她今天不能過來,讓我把你送回家再走。”張馨小聲說,“再說,你拍了一整天雜志我看着都累,要不我還是送你吧。”
“你和沈溪別的不學,小姑娘學得個啰啰嗦嗦的。真不用,我還有事。”許雲清笑笑,從大衣兜裏拿出一個紅包:“來,還是應個景,辛苦大半年了。”
張馨猶豫着沒有接:“年終獎上周發過了。”
“給你你就拿着,又不咬手。人人都有的,剛好你在這兒,我就先給你了。拿着吧。”
許雲清挑了下眉,張馨這才猶豫着接過去:“謝謝許老師。”
許雲清笑着搖搖頭,電梯已經到了一樓,他拉上口罩,把帽檐又往下壓了壓:“早點回去吧。明年見。”
他從大樓後門出去,左右看了一眼才給陶立陽發了信息。他們定好了去陶立陽在附近山上的一棟房子過春節。原本計劃着還要等一會兒,結果沒五分鐘,陶立陽的車便停在了他面前。
許雲清拉開副駕駛的車門,有點詫異:“你不會一直在附近等吧?”
“沒有,就剛到。”陶立陽偏過身從後座拿了個紙袋給他,許雲清打開一看,一個保溫盒裏裝着一份溫熱的金瓜芋泥,再一看包裝袋上的标志:“你怎麽還跑去買這個了?”
戲劇學院門口有家門臉不大的粵式甜品店,只能放下三張桌子,又不外送,但味道不錯,金瓜芋泥做得很好,許雲清念書的時候常常跑去吃。
“你不是昨晚不是說要吃嗎?”
“沒說吧。我就是順口提一句。”
“那想吃什麽?”陶立陽溫聲說,“餓不餓,現在也才九點,找個地方吃了飯咱們再出發也來得及。”
“你不會沒晚飯一直在等我吧?”許雲清聞言卻是問他。
“當然吃過了,我又不蠢。”陶立陽發動了車,“我是說,你要不想吃芋泥就放着。”
“我也沒說不吃啊。”許雲清笑着看他一眼,“六點的時候還吃了份沙拉,夠了,不用停了。”
“真難伺候。”陶立陽不由得也笑了,擡手捏了下他胳膊:“勺子在袋子裏面,自己找一下。”
這家的金瓜芋泥大學剛畢業那幾年,許雲清還常常去買。後來越來越紅,一年到頭四處飛,留在N市的時間少,自然也就沒有再去過了。昨晚上和陶立陽打電話,聊到大學時候的事,順嘴就提起來,他只說了那麽一句,陶立陽也記住了。
許雲清低頭吃了一口,味道和從前幾乎沒有分別。他挖了一勺送到陶立陽唇邊去,陶立陽素來不愛吃甜食,但他喂,便偏頭吞了。
許雲清知道他不喜歡,喂了那一勺也就沒再管,慢吞吞地吃了一小半才說:“以後別去買了。學校離這麽遠,都到城西邊上了,你也不嫌難得跑。”
“能有多麻煩。”陶立陽滿不在乎,“我原本在旁邊那棟樓的咖啡廳,想說順帶給你帶塊甜點,你喜歡的那幾種我試了,這家做得都不怎麽行。就記起你昨晚說起學校附近的芋泥了,幸好沒關門,趕上最後一份。”
“還說沒有等多久。”許雲清看他,從這兒到戲劇學院,不堵車都要一個小時,更別提現在春節到處都是人,一來一回三四個小時就沒了,“你到底什麽時候過來的?”
陶立陽自悔失言不答他,只是道:“一開始在咖啡廳寫稿子不算等你。”
“那路上的時間呢?”
“換換腦子呗,一直寫也不行啊。”陶立陽笑說,見許雲清還在看他,便左顧右而言它:“這家店甜品不好吃,咖啡還行。”
“你少轉移話題。”許雲清斜他一眼。
“哪有?”正巧碰上前面紅燈,陶立陽停下車,也偏過頭看着他。兩人對視一會兒,終于撐不住都笑了。
“你總有話說,我講不過你。”許雲清搖搖頭,又挖了一勺芋泥吃。
“那你下次想講過我的時候說一聲,我讓着你。”陶立陽從扶手箱裏拿出一個蒸汽眼罩給他,“累了就先睡一會兒,大概還得開一個半小時。”
“還不困。”許雲清說,又問他:“你什麽時候在山上買的房,我都不知道。”
“有幾年了。”陶立陽輕描淡寫道。
許雲清看他似乎不願意多說,也就不再問了,偏頭看窗外的街景。
明天就是大年夜,N市處處都張燈結彩。經過人民公園的時候,看見中央矗立着一個巨大的花式的彩燈,許雲清留心去瞧,似乎是玉蘭的形狀。
“今年怎麽換成這個了?我記得原來每年都是個大燈籠。”
“一直都是啊,有兩三年了吧。玉蘭定成市花之後春節就換成這個了。你原來住的那個小區旁邊的公園也有。”陶立陽有些奇怪,“以前沒看見嗎?”
“哦。”許雲清頓了頓平淡地應了一聲才說:“我前幾年春節都在劇組。”
陶立陽一時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勁,過了一會兒才記起李霜生日過的農歷似乎就是挨邊春節這幾天。但這并不是什麽大事,畢竟工作繁忙,夫妻生日不在一起慶祝也是有的……
想到李霜對陶立陽來說并不是什麽愉快的事,他呼了口氣,沒再想,只輕輕摸了下許雲清的手背。
“怎麽了?”許雲清也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掌心貼着他的手背軟而溫。
“沒什麽。”陶立陽說,“覺得你大過年地還要工作,一個人孤零零在劇組很可憐。以後每年我都會陪着你的。”
“一個人過年有什麽可憐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在我這裏可以是。”陶立陽很認真地說。
“就比我大半年,占什麽便宜,不要臉。”許雲清瞥他一眼,又在陶立陽開口之前,飛快地捏了捏他的手,眼底帶着笑意:“知道了,哥哥,你陪着我,我記住了。那我先睡一會兒,到了你叫我。”
“好。”陶立陽被這個稱呼弄得愣了一愣,搖搖頭也笑了,抽出手來把空調溫度往上調了一點,“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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