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公子,”盞茶換了一件齊整的衣服,理着袍子走進了屋,四下瞧了瞧,疑惑的問:“那塊玉呢?”

文絮璁坐在桌邊,左手拿着書,聞言右手手腕動了動,他低着頭,不動聲色:“收起來了。”

“噢。”文絮璁的語氣太過于自然,神态太過于平靜,以至于盞茶沒發現什麽不對勁,他站在文絮璁身後安靜侍立了一陣,直到他看見文絮璁手邊的茶杯見底了,作為一個上乘的書童,自然不能自家公子喝着,但拎起茶壺的時候,裏面也空了。

“我去添點熱水來。”不待文絮璁說話,盞茶說完拿着茶壺唰的跑出去。

盞茶到了院子裏,冷風一吹,腦子清醒不少,他愣愣的想,公子把那塊玉收起來了?他悶不吭聲悄悄的收起來了,以前不是不收別人送的東西嗎!

外頭烈日炎炎,盞茶卻覺得天昏地暗,完犢子了,公子開始收賄了,這王朝要完了!

“盞茶,沒看見老爺來了,站在院子裏發呆做什麽!”

盞茶一個激靈,從不可置信中回過神,向院門口說話的人瞧。

文程玉穿着官服,正皺眉看着他,想必是一下朝就往這來了,身後站着文華,是府上的管家。

“老,老爺!”文程玉不威自怒的氣質讓盞茶兩腿戰戰,頭也不敢擡起來了。

“公子呢?”文程玉輕輕點了點頭,擡腳往屋裏走。

“公子在書房,看書呢。”盞茶跟在後面,低着頭,差點撞到門框。

“公子,老爺來了!”

文絮璁擡起頭,眉心浮現一絲怔愣,又飛快的閃了過去。

“父親。”放下書,文絮璁就要站起來。

“你坐着。”文程玉擺擺手,示意文絮璁不用站起來:“我只是來看看你,身體怎麽樣了?手還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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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絮璁坐在椅子上,眼簾垂着:“好多了。”

文程玉細細瞧着他:“我看你今日好似心情不錯,想來是這幾日在家休養的緣故,面色也好了很多。”

胸口的信紙似乎發着燙,文絮璁碾着書頁的一角:“是。”

“璁兒,你的手……”文程玉頓了頓,還是問了

“已經無礙了。”文絮璁擡起頭,清冷的眸子注視着他爹:“父親今日來,是想與我說什麽。”

這樣的目光裏什麽都沒有,文絮璁就是有這樣的本事,什麽責備的話都不說,就能讓文程玉哽在喉口,有什麽也說不出來。

當日文絮璁回來,沒帶着兵符,反倒是難得一見的風塵仆仆,還有點狼狽,孩子需要磨練,他懂得這個道理,只是問了幾句便讓他下去了。

至于夫人把璁兒關進冰洞裏的事,他是真的不知情,還是文華向他禀告:公子被夫人罰去冰洞思過三天,現在已經人事不省,大夫說,公子的手受過傷,又被嚴寒的溫度凍了幾日,那手日後已經提不了重物了。

他去文絮璁的小院時,路上的腳步還是焦急的,但他踏進文絮璁的房裏時,文絮璁已經醒了,面上一絲血色也沒有,屋子裏只有盞茶守着,院裏的小爐子上熬着藥。

文絮璁看見他,如同往常一般,看不出情緒,不說疼,也不埋怨,文絮璁平靜的讓文程玉對文華的話心生懷疑,這樣看起來像是人事不省,右手廢掉的人嗎!

他沒能在文絮璁疏離有禮的語氣下待很久,文絮璁說了無礙,他看着也像無礙,囑咐了幾句,他便走了。

文程玉緩了緩,看着文絮璁的眉眼,放低了聲調的溫和:“你娘她也不是故意如此,當然她也不知你手臂有傷,你在床上躺了幾日,她在房內也傷心了幾日,璁兒,你……”

“我不怪夫人。”收回眼,文絮璁把目光落在書面上,他一如既往的都是這個回答,但他确實也是不怪的。

甚好,文絮璁發現如今他心裏竟是一絲起伏也沒有,小公子覺得這樣,甚好。

“父親,您今日來,還有它事?”屋裏靜了片刻,父子二人沉默的對峙,文絮璁問,他不相信事物繁忙的丞相大人今日只是心血來潮,想來關心他的傷勢。

文程玉愣了愣,他自然不是單單關心文絮璁的身體,但這個時刻似乎有有些……

“父親,真的沒事嗎。”

“是有一樁事,天氣近幾日回暖,皇上聽說郊外的景色很是不錯,就想着召集百官去鐘翠山打獵。”

打獵!盞茶猛的擡起頭,少爺那手,拉得動弓嗎!

“要我去嗎?”文絮璁神色自若,未見不虞。

“你若是想去看看,見識一番,自然是好的。”

文絮璁點頭:“我會去的。”

文程玉松了一口氣,心裏又好像提起來什麽東西,他站在那,文絮璁又把目光移到書案上,外面鳥雀叫了幾聲,文程玉向窗外看,他不知道在這地方還能聽見鳥叫。

但窗外疏枝淡淡,他看不清樹上鳥兒的身影。

“那你好好休息,爹先走了。”

文絮璁站起來,微微躬身:“父親慢走。”

“公子,”瞧着文程玉那一行人走出院門,盞茶立即栓上門,沖到文絮璁書桌前:“你真要去打獵啊!大夫說你的傷得靜養,不适合奔波。”

文絮璁看着書,心平氣和的翻了一頁:“我不打獵。”

“那那些世家公子有的也不是好東西!”盞茶可懂這些人,仗着自己有個好家世便不得了了,耀武揚威,要是那些人非逼着公子拉弓搭箭射獵物,不然還嘲笑公子又該如何。

“盞茶,”文絮璁敲了敲杯沿,提醒道:“沒茶了。”

“哦!”盞茶憋屈的抱着茶壺,添水去了。

盞茶走了,書房裏又剩下文絮璁一人,他看着書,硬是在腦海裏擠進幾個書上的字,手卻不由自主的拿起了架上的狼毫。

他提筆,在鋪好的宣紙上筆尖游離,心裏顫巍巍的,筆下的字卻朗如春風。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文絮璁瞧着,眼角眉梢都帶了點少見的柔和,但他眉目一凝,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想把那行詩劃掉,但筆尖頓在字上,文絮璁提的手臂開始酸麻,也沒舍得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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