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少年 她就永遠都不會離開林書蘭的身邊……

陸晚山是個溫雅如竹的人, 既然喬薇這麽要求了,他也不再多言。他只是最後總結了一句話:“小薇,在我們心裏, 你永遠都是陸家的人。”

喬薇知道這一點。

從她被迎進陸家開始,她便知道了。

他們從來都是真心待她的。

終于, 範醫生出來, 告訴他們,說林書蘭已經度過了危險期, 不會有什麽大礙,只是現在還沒醒來。

範醫生是明遠醫院心髒科的權威醫生, 一直負責林書蘭的病情,所以大家都非常熟悉。

陸晚山并不得閑,他有公司的事情需要處理, 另外圈子裏其他世家也都紛紛前來詢問林書蘭的狀況,他和父親陸景年也需要一一回複。

因此在得知林書蘭脫離危險期之後,兩父子放下心來, 抓緊時間去處理其他的事。而喬薇則坐在VIP病房內, 守着林書蘭,她必須得親眼看見蘭姨醒來, 自己才安心。

不久,陸家的家政阿姨周阿姨也趕了過來, 見林書蘭無恙, 這才大松口氣:“到底怎麽回事?這段時間她身體一向挺好呀, 怎麽就忽然犯病了呢?”

喬薇搖了搖頭, 她不是不想說話,她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周阿姨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林書蘭,嘆口氣道:“上次這麽驚險, 還是給你輸血那次,記得嗎?”

喬薇當然記得,那應該是她十三歲時發生的事。當時她就讀的學校,在翻修教學樓,施工單位安全意識薄弱,沒有設立危險的标識。喬薇路過的時候,不小心跌入深坑裏,撞傷了頭,頓時血流如注。送到醫院之後,已經是昏迷不醒,急需輸血。但醫生檢查時才發現,喬薇和她媽媽一樣,都是b型rh陰性血,血型非常稀少,血庫根本調不到。

正在危急之時,林書蘭趕到了醫院,說出自己便是b型rh陰性血,可以給喬薇輸血。醫生有些遲疑,畢竟林書蘭有心髒病,并不适合輸血,害怕出現意外。但林書蘭卻強烈要求,并且表示後果自負。

輸血之後,喬薇脫離了生命危險,但林書蘭卻因為獻血導致心絞痛發作,暈了過去,把衆人吓得半死。

幸好最後,有驚無險,兩人都緩了過來。

十三歲的喬薇醒過來後,聽見了這件事,心裏的第一個想法就是,自己會不會是林書蘭的親生女兒呢?因為出生時抱錯了等等原因,她才會住進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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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然的話,林書蘭怎麽會對她這麽好呢?又怎麽會跟她有同樣的血型呢?

只是後來,喬薇看着自己那張和生父生母非常相似的臉,才否認了這個想法。

基因是騙不了人的。

不過,從那時起,喬薇每次看着自己的靜脈,都會覺得她跟林書蘭更親近了些。

周阿姨也不能久待,便趕回了陸家,決定明天一早起來給林書蘭熬補湯。

在離開之前,周阿姨把林書蘭的手拿包遞給了喬薇:“對了,這是洪家的人送來的,你蘭姨暈倒的時候,放在了偏廳裏。包裏放着她的手機之類的貼身物品,你幫忙查看下吧,也許有重要電話呢。”

在周阿姨離開之後,喬薇把手提包打開,拿出了手機進行查看。林書蘭的所有密碼,都是喬薇和陸晚山生日的組合。喬薇打開了手機,果然裏面有許多親朋好友的關切詢問,喬薇一一進行了回複。

等回複完之後,喬薇準備把手機放回手提包裏。就在這時,她發現手提包的暗格裏面,放了一小板藥。喬薇拿出來,查看了下後面錫箔紙上的藥品名稱。

VIP病房裏,只開着床頭燈,柔和的燈光下,喬薇眼睫微動。

就在這時,病床上的林書蘭動動手指,逐漸地醒了過來。喬薇定了定神,把手提包關上,來到了病床邊。

林書蘭虛弱地擡起手,像是要抓住什麽。喬薇知道她的意思,她緊握住了林書蘭的手。

“不要讓慕私年,傷害你……”林書蘭剛從昏迷中清醒,聲音非常輕微,但聽得出是竭盡了全力。

喬薇點點頭,将林書蘭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邊。她的手有些冷,喬薇想要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她。

見喬薇坐在自己身邊,林書蘭稍稍安下心來:“以後不要見他了……好嗎?”

喬薇略偏着頭,她的臉枕着林書蘭的手,她動了動,動作太輕微了,分不清是點頭還是搖頭。林書蘭只聽見喬薇淡聲問道:“蘭姨,慕私年和陸家的仇,就真的不可以化解嗎?”

林書蘭閉上了眼,她面色疲倦,聲音也同樣疲倦:“不可能的,他一輩子都不可能跟我們和解。”

說完之後,林書蘭在藥物的作用下,再次沉沉睡去。

鬧了一整晚,喬薇也是異常疲倦,于是她囑咐護士幫忙照看林書蘭,自己則下樓想去醫院的超市裏面買杯熱咖啡。

她微垂着頭,來到了電梯口時,眼角卻瞥見,電梯口正對着的走廊拐角處,站着一個颀長的身影。

是慕私年,他一直站在那裏,也不知站了多久。

喬薇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随即加快速度,來到電梯口,用力地按下了按鈕,似乎是想要盡快遠離他。

可是喬薇最終沒能上電梯,慕私年走了過來,拉着她的手,下了一層樓梯,走入了一間處于空置狀态的單人病房裏。

喬薇怕驚擾到旁人,所以沒有發出呼救。她只是拼命掙紮,但她的舉動在慕私年的眼裏,卻如同蚍蜉撼樹。喬薇被他抱着,放在了病房床上。

這樣一番沉默的對抗後,喬薇筋疲力竭,她用力喘息着,待力氣稍稍回歸,便站起身來。但慕私年卻擋在她的身前,輕按一下她的肩膀,她便再度坐在了床上。

随即,慕私年忽然蹲下身子,伸手把喬薇的禮裙往上一掀。喬薇驚呼一聲,正要反抗。可接下來她卻發現,慕私年并不是想要做其他的事,他只是想幫自己塗藥。

慕私年的手上一直提着個小藥袋,裏面裝着碘伏,棉簽和紗布。他單腳跪在地上,查看着她膝蓋上的傷口。

剛才在偏廳裏,喬薇跪在地上抱着林書蘭時,膝蓋被破碎的玻璃酒杯劃破,流出了血。不過傷口并不深,已經結疤,沒有什麽大礙,所以喬薇自己也忽略了。

慕私年拿着碘伏,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傷口旁邊的血跡,他動作非常輕柔,不讓她感覺到一點疼痛。

從喬薇的角度看去,可以看見慕私年那高挺的鼻梁,清俊的輪廓,這個男人,骨相優越到無以複加。

喬薇忽然開口:“慕私年,以後我再也不會見你了。”

慕私年手上的動作稍微停滞了一下,但停滞的時間非常短暫,短暫到讓人以為那只是幻覺。他什麽都沒說,只繼續低頭擦拭着。

喬薇繼續道:“我們的關系到此為止吧,我絕對不會再讓你利用我,去傷害到陸家林家的人。”

慕私年就像是沒有聽見一般,他将碘伏放置在了一旁,随後開始用幹淨紗布和繃帶來包紮着她的膝蓋。

喬薇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面頰,冷聲道:“我會聽蘭姨的話,和陸晚山結婚,我們之間的事,就當成是一場誤會好了。”

此時,膝蓋的傷口已經全部包紮完畢。喬薇站起身來,越過了單腳跪地的慕私年,來到了病房門邊。她的手握着病房門鎖,只要一扭,她便可以出門。

但喬薇最終沒能出門。

她的身後忽然出現了一股冷凝的氣息,随即,門被人反鎖上,而她也如同被狂風卷着般,重新落在了病房床上。

“慕私年,我說過,我們之間不可能了!”喬薇感覺到,自己如同落在了龍卷風內,整個世界都處于分崩離析,被摧毀的狀态之中。而這一切,都是慕私年帶給她的,她從沒見過這樣的慕私年。染着陸晚山味道的西裝外套早已落在了門邊,可她身上還是有陸晚山的氣息,慕私年化身為了洶湧的海浪,毫無克制地,用吻,用手,不管用什麽,就是要沖刷掉那些氣息。

“慕私年,是我看錯了你!……啊!”喬薇的罵聲落在了喉嚨裏,就像是挂在了懸崖邊,上下不得。她聽到了裂帛的聲音,感覺到了鎖骨下的一陣冰涼。從她的角度,可以看到慕私年的頭發,是冰冷的黑色。慕私年咬住了她的心髒部位,就像是要把她的心髒,一點點地舔舐,啃噬掉。她的心太容易變了,最好的保存方法,便是吞入腹中。喬薇感覺到了疼,但疼的同時,也感覺到了令人天旋地轉的酥麻。她覺得自己此刻就變成了一條魚,缺了水的魚,在岸上大口呼吸。她知道自己的神智在潰散,但這是她不允許此時發生的事,她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她聽見自己大聲吼道:“慕私年,蘭姨說得對,你太偏執了,就因為一次簡單的醫療事故,你就記恨上了無辜的人。你這樣的人,根本就不值得我喜歡!”

終于,慕私年渾身一震。

就仿佛是龍卷風忽然停止,所有的物品都墜.落在地,整個世界呈現出了一種毀滅般的寂靜。

慕私年的唇上移,移到了喬薇的耳畔,他用從未有過的輕微聲音說道:“那并不是一件簡單的醫療事故,林書蘭,搶走了我媽的心髒。”

他的聲音裏,是滿目瘡痍的安靜:“你.媽媽當年捐獻出的心髒,原本應該是給我媽的,但是卻被林書蘭給搶了過去。我媽……就這麽死了。怎麽樣,現在你還覺得林書蘭無辜嗎?”

慕私年說完之後,便擡起頭來,看向喬薇。

如他預料的,喬薇的眼眸裏全是震驚。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在那震驚當中,還有一種終于得到真相的釋然。

慕私年盯着她,穿過了她眸上那層幹淨的水汽之後,他終于看懂了喬薇的心。

剛才那些話,全是喬薇故意說給他聽的。她就是要激怒他,逼着他把實情說出來。

“你其實早就知道,我并沒有利用你,是嗎?”慕私年問。

喬薇沒有回答,她也沒有點頭,她只是默認了。

喬薇穿着黑色的晚禮服,血浸了出來,結了硬殼,很難被發現。

陸晚山沒有發現,周阿姨沒有發現,蘭姨也沒有發現。

只有慕私年發現了。

他一直站在那,就是為了給她進行包紮。這樣的慕私年,又怎麽會利用她呢?

剛才喬薇翻出林書蘭的手包時,看見了裏面的那一板藥,是平喘的藥物,但林書蘭并沒有哮喘的症狀。喬薇是醫學生,她知道,這類平喘的藥物,超劑量服用之後,會引起心律失調,引發心髒病。

很明顯,林書蘭今天之所以會心髒病發,很可能就是提前服用了這些藥物。

喬薇并不是愚笨之人,她無法相信,一場簡單的醫療事故,能讓林書蘭做出這種不惜傷害自己身體的事情,也能讓慕私年這種頭腦清醒之人偏執到如此不可思議的地步。

喬薇感覺得到,他們兩人有事瞞着自己,她必須要知道真相。

所以剛才,喬薇故意地說要離開慕私年,故意地激怒了他,故意地逼着他說出了真相。

喬薇終于得到了真相,但是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真相居然牽扯到了自己的母親。

此時,慕私年雙手撐在了喬薇的臉側,垂頭看着她。

他逆着光,臉頰處在陰影之中,按理說,她應該看不清的。

可就是在這一刻,喬薇第一次穿越了他眼眸裏的漆黑,看清了他的世界。

喬薇終于知道了,為什麽慕私年把真相掩埋了起來。因為他不想讓喬薇知曉,林書蘭胸腔裏正在跳動的那顆心髒,是屬于她親生母親的。

喬薇也終于明白了,為什麽上次,她說出“器官是有記憶的”這句話時,慕私年會一直反駁她,直至她生氣。

因為慕私年清楚,懷有這種理念的喬薇,會更加離不開林書蘭。

在喬薇得知真相的這一刻,林書蘭在她心目中,不僅僅是恩深意重的養母,更是親生母親的化身。

那麽,她就永遠都不會離開林書蘭的身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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