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少年 慕私年都沒有再看她

喬薇沒有辦法控制事情的發生, 在當下，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處理好自己的工作。

之前, 媒體做了器官捐獻的專題報道，制作成了一部紀錄片, 名字很簡單, 叫《人間》。

裏面全是對器官捐獻家屬們的報道采訪，整部紀錄片并沒有刻意煽情, 所有的交談都是輕言細語，即使有哭泣也是情真意切。取景也非常靜谧, 有時候鏡頭裏就是一抹斜陽，或者是池水中的落葉，遠山和晴空。

整部片子的基調, 便是安然訴說，娓娓道來。

越是自然越是感人。

這部紀錄片在網站播出之後，反響強烈, 于是制作人便決定拍攝第二季。

因為在第一季節目當中合作非常愉快, 所以節目組再度找上了喬薇。事關器官捐獻的宣傳，喬薇非常配合。

節目組認為布魯諾的案例非常感人, 便請喬薇幫忙協調溝通，通過視頻遠程采訪了他的父母。事過兩年, 布魯諾的父母情緒已經非常穩定, 他們認為布魯諾從小便喜歡東方文化, 他最終葬在自己喜歡的國度, 也許就是上帝的安排。

在視頻采訪完布魯諾的父母之後，節目組再請喬薇幫忙協調，一同前去布魯諾生前工作的高校, 采訪他的同事和學生。

跟老師相比，節目組更願意采訪學生，十八.九歲的大學生們沒什麽顧忌，總是能說出一些有趣的事。

“布魯諾老師有女朋友嗎？”

“沒有诶，他忙，要教學，要備課，還要學書法，學古琴，到處去名勝古跡打卡，他說自己很喜歡中國的文化。”

“那他有提起過以前的感情生活嗎？據說他以前有過一位未婚妻，也是中國人，只是後來分手了。”

“有嗎？他一次都沒提過诶，估計已經放下了吧，說不定都忘記了，我看布魯諾老師非常豁達的。”

“那有關于他的趣事嗎？”

“趣事嗎？哦，對了，布魯諾老師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去我們學校附近的那座廟裏面許願。他說那不是迷信，是尊重和信仰。一個外國人去拜中國的廟，把廟裏的主持都驚呆了，我們聽見都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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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諾任職的高校臨近郊區，旁邊的山上有座歸元寺。歸元寺內有一條長走廊，走廊上挂滿了木牌，木牌上寫着字，全是香客們的心願。

“要不我們去廟裏瞅瞅，看布魯諾到底有什麽心願，說不定可以幫他實現呢？”節目組策劃人提議。

不過，采訪這天剛好下雨，山路濕滑，無法前進，節目組便決定隔天再去。

去寺廟采訪不需要喬薇的協調，所以喬薇沒有打算跟随，而是在隔天晚上，來到了劇院裏觀看艾維爾樂團的演出。

艾維爾樂團在中國的巡演，由洪家的名兆集團進行贊助。作為贊助商，自然是獲得了不少VIP票，洪家便把這些票送給了圈子裏關系好的世家。

陸家自然受邀在內，并且邀請卡上還寫上了喬薇和陸晚山的名字。

雖然喬薇已經打定主意和陸晚山解除婚約，但現在正值啓澤醫療的多事之秋，喬薇不想在這個時候節外生枝，所以并沒有對外公布，因此也不好拒絕。

今天那四位受捐者也會來劇院，吳樂天負責在劇院門外進行協調，喬薇則負責在劇院內查看全局，以免出什麽岔子。

所以喬薇便接受了邀請，決定和陸晚山一同坐在VIP座位裏觀看。

在入場之前，喬薇先去後臺，跟溫詩汶做了一個情況說明：“那四位受捐者，今天都來了，他們就坐在觀衆席裏，分散坐着。因為我們也對你的信息進行了保密，他們不會知道臺上的哪一位樂者是捐獻者的未婚妻。”

“是前未婚妻。”溫詩汶糾正，語氣裏帶着自嘲：“昨天我沒忍住，請節目編導給我發了布魯諾學生的未剪輯采訪視頻。聽上去，布魯諾應該早就把我忘記了。”

溫詩汶記得，她和布魯諾分手之後沒多久，她終于跟着樂團，第一次站在了舞臺上。那天晚上，布魯諾來看了演出。而結束的時候，他一直站在觀衆席那看着她。

溫詩汶看得懂布魯諾的眼神，她知道，只要自己朝他走一步，他便會原諒她，他們便可以重新在一起。

但那個時候的溫詩汶背負着太大的壓力，她想要永遠留在這頂尖的樂團裏，永遠站在舞臺上，永遠被星光照耀着。她恨不得把全天二十四小時都用來練習樂器，她沒有時間和人戀愛，也沒有任何精力去關注另一個人的喜怒哀樂。

所以，她沒有邁步，沒有朝他靠近。

布魯諾的那雙藍色眼睛，向來如晴天下的碧海，那一刻，卻一點點地暗沉了下去。

再然後，他便去了中國。

或許從那個時候起，他便決定要忘了她。

“不過這樣也好，他本來就應該忘記我的。”溫詩汶微垂着頭，撫摸着自己手上的大提琴，眼神裏有着淡淡的落寞：“他明明都不想看見我的，我這麽做，應該讓他覺得很煩惱吧。太對不起你們了，讓你們做了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

喬薇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只得勉強勸解着。

臨近開演，溫詩汶要準備熱身，喬薇則回到了VIP座位上。

喬薇之前确實設想過，畢竟是一個圈子裏的人，今晚有可能慕私年也會來。這是無法避免的情況，到時候就裝沒看見就行了。

可喬薇沒有想到的是，洪家居然把慕私年的座位安排在了她的旁邊。喬薇就坐在慕私年和陸晚山的中間，而慕私年的旁邊還坐着池佳琪。

這不就等同于，把她放在油鍋上煎熬嗎？

此時此刻，喬薇別無所求，她只想禮貌問候下安排座位的那位工作人員。

這是兩人分手之後，她和慕私年之間第一次見面，尴尬從每個毛孔當中溢了出來，喬薇本想要起身跟陸晚山調換座位，可剛一動彈，

池佳琪卻叫住了她。

“喬薇姐，好久不見了！你今天好漂亮啊！”

被池佳琪這麽一招呼，喬薇再調換的話，這舉動就太過怪異了，反而會引人懷疑。

于是她只能夠隔着慕私年，和池佳琪寒暄着。

喬薇只看着池佳琪，并沒有看慕私年。她看似雲淡風輕，面無波瀾。可只有自己知道，她心裏有團火，燒得焦躁，燒得寸草不生。

陸晚山自然也察覺到了這點，他清楚喬薇現在不好主動提出交換位置，于是便建議道：“佳琪，要不你和慕先生換個座位吧，這樣你們兩位女士也好說話一些。”

池佳琪應了一聲，看向慕私年，只見他雙.腿交疊，手肘放置在池佳琪那邊的扶手上，微撐着頭，燈光下，映得眼窩有些深，輪廓更加清隽，他不徐不疾地道：“佳琪剛過來時，腳崴了一下，再起身調座位的話，我擔心她腳傷加重。”

他聲音閑适，似乎并不覺得和喬薇坐在一起，會有什麽尴尬。

就像是，已經把她當成了路人。

池佳琪挽住了慕私年的手臂，笑着道：“是啊，就聽年哥哥的，咱們都別調換位置了，就這樣吧，免得耽誤後面的觀衆。”

慕私年則任由池佳琪挽着，并沒有抽出自己的手臂。

看起來，兩人就真如傳說中那般，确實已經在一起了。

看着慕私年和池佳琪的模樣，陸晚山清淡地笑笑：“聽說，慕先生和池小姐即将訂婚了，真是恭喜了。”

喬薇低垂着頭，專注地拿着手機，詢問着吳樂天幾位受捐者是否已經如約到達。她全神貫注于公事之上，就像是沒有聽見陸晚山的話一般。

沒有人發現，她打字的手指，微微動了下。

慕私年緩慢地擡眼，忽然低聲笑了，笑聲裏面帶着一些嘲諷的意味：“聽說，啓澤醫療最近資金流出現問題，銀行開始停止貸款，暗地開始抛售資産了。在這麽困難的情況下，陸先生還能關心我的事，還真讓我挺感動的。”

銀行停止貸款，資金流出現問題，這些事自然和慕私年脫不了關系。

前兩年，慕錦炎在世時，慕私年還未掌控全局，所以雙方都是小打小鬧。現如今，慕錦炎去世，慕私年徹底掌控了南城的光恒集團。從此開始變本加厲，步步對他們啓澤醫療進行緊逼，甚至有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兇狠陣勢。

聽見這番諷刺的話，陸晚山向來文雅的面容瞬間陰沉了下來。

池佳琪估計也是覺得場面實在不好看，便開始插話緩和：“喬薇姐，聽說你和陸先生馬上就要扯證結婚了，是真的嗎？”

喬薇正在思考着該怎麽回話，這時，陸晚山卻握住她的手，淡聲道：“是的，已經快了，所有事情都在準備當中。對了，到時候慕先生有空來嗎？”

喬薇連忙想要抽回手，但畢竟旁邊有人看着，她沒好做得太過火，所以一時也沒能抽出來。

而這個時候，她聽見了慕私年若無其事的回答：“好啊，到時候我和佳琪一起去，也好沾沾你們的喜氣。”

也不知怎麽的，聽到這話之後，喬薇的力氣像一下子被抽走般。

她甚至忘記了掙紮，就任由陸晚山這麽握着手。

旁邊的池佳琪似乎是将頭放在了慕私年的肩膀上：“年哥哥，昨晚上我不小心把一個耳環掉在你家裏了，我等會跟你回家一起去拿……對了，你家裏那個香薰燈和精油在哪裏買的，很好聞，我想要。”

慕私年淡聲道：“忘記了，你要的話，就拿去吧。”

這個時候，場內的燈光逐漸熄滅，音樂會即将開始，大家停止了交談，開始聚精會神地看着臺上。

而陸晚山也在這個時候，放開了喬薇的手，動作裏帶着一些愧疚。

他剛才不顧喬薇的反抗，緊握着她的手，确實很不應該。

他只是想要做給慕私年看，想要刺激他，可是慕私年卻沒有什麽反應。

喬薇并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手已經被松開，她腦子裏想着的是其他的事情。

那香薰燈和精油其實是喬薇買的，是她放在了慕私年的卧室裏，分手後也沒有拿走，她潛意識裏，似乎是想給慕私年留下什麽東西。

可是現在看來，慕私年并不需要了。

現在，慕私年的屋子裏有了另外的耳環，還有另外的人叫他“年哥哥”。

聽見池佳琪喚出“年哥哥”這三個字的時候，喬薇有種恍然如夢的迷茫感。

她回憶起了自己和慕私年确定關系的那個夜晚，他也逼着她，喚他“年哥哥”。

那一晚，她如同喝了禁藥的人魚，被慕私年抱着，被撞碎。

但他們終究是兩個世界，無法融合。

人魚終究也是人魚，她沒辦法永遠生活在陸地上。可她喝了禁藥，也沒辦法再回到海裏。

喬薇覺得心髒有些酸疼，但她想，沒有關系的。晚上回家之後，買一大桶冰淇淋，吃下去，把心凍得麻木，就不會疼了。

交響樂演奏正式開始，舞臺上，無數的樂器交織在一起，合成了一首首蕩人心魄的音樂。

喬薇的第六感很靈敏，每次慕私年看她時，她都會感覺得到。

但這一次，喬薇非常确定，從頭到尾，慕私年都沒有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