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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葉泛只是又想到了此生他絕不會忘的那個冬日。娘親病重,神智恍惚,日日眺望着遠方,淚眼朦胧。他知娘親想念故國,一輩子都想回去的故國——西澤。
他在藥堂旁,伺機去偷藥,好換得娘親在這世上多留些時日。可還是被人逮住,一頓毒打,幾乎要了他半條命。他被随意扔在街上,意識已是十分模糊,第一次聽到這首《長街憶》,那曲調萦繞耳側,滑入心裏。再醒來時,只見一玉雪可愛的孩童睜大了眼看着他,見他醒轉,眉眼頓時彎彎。
那孩童便是蘇言歸,他救了他,延續了娘親的性命。所以,從那一刻起,他的命便是蘇言歸的。
何團已經喝得醉醺醺了,這南燭酒為南柯國獨有,色呈金黃,入口醇厚,一小杯便能引人入醉。葉泛用力地搖了搖他,企圖讓他清醒過來。若是他真醉了,那豈不是還要背他回去?葉泛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他可不想背一個醉鬼回去。
正在葉泛努力想使何團清醒時,一個一身黑衣的大漢進了酒肆,徑直走到葉泛面前,對他一抱拳,道:“葉衛,主人邀你上去一敘。”
“你家主人是?”葉泛暗暗握住身側的佩劍,繃緊了心弦。
黑衣大漢卻是垂首斂眉,态度恭謹,似乎沒看見葉泛的動作:“蘇家大公子。”
葉泛反而更加警惕,稍稍地側過身子,護住何團,“無憑無據,我為何要信你。”
黑衣大漢拿出一枚玉佩,光滑的白玉面上,刻着一個“蘇”字。這是蘇家公子的憑證,葉泛雖是蘇言歸的近身侍衛,可歸根到底也是蘇家的奴仆,須得聽從主人的命令。
葉泛回頭看向醉得不省人事的何團,有些拿不定主意。
“至于何衛我等自會照料周全,葉衛不必擔心。”黑衣大漢這樣說道。
葉泛轉念一想,何團不屬于任何派系,想來蘇大公子也不會向他下手,心下稍安,這才和黑衣大漢離去。
伴随着絲竹聲綿綿,環佩叮咚,葉泛目不轉睛地跟着黑衣大漢上樓,無視四周美人的嬌笑聲。當黑衣大漢撩起一色珠簾時,葉泛看到一錦衣公子垂眉吹笛,笛聲嗚嗚然,而一側的紅衣女子随着笛聲低吟淺唱,正是葉泛所聽到的《長街憶》。
葉泛走上前,在蘇言琚面前恭敬的跪下:“葉泛拜見大公子。”
忽然,蘇言琚的笛聲不複之前的哀婉凄絕,急轉直上,氣勢浩蕩。一首思愁極重的思鄉曲頓時變得豪氣萬丈,卻找不出半分違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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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旁的紅衣女子卻跟不上這突然轉換的曲風,唱詞含在嘴中半晌,終是無法唱出。
一曲終了,蘇言琚放下手中長笛,眼中含笑地扶起葉泛:“葉衛無須多禮,你是舍弟最得力的幫手,自然也是……我的幫手。”
葉泛身子微微一側,避過了蘇言琚伸出的手,道:“大公子多禮,葉泛不過是一下人,當不得大公子這般相待。”
蘇言琚也不着惱,依舊是溫文爾雅地笑着:“那葉衛先起來說話,來人,給葉衛上茶。”
葉泛實在想不出蘇言琚大費周折地找他幹嘛,他雖說是蘇言歸的近衛,可對這些位高權重的人來說,也只不過是蝼蟻一般的存在。即便沒想出個所以然,他心中的警戒還是半分沒少,于是依舊跪在地上,等蘇言琚的接下來的行動。
蘇言琚見葉泛沒動,也不強求,只是輕輕呷了一口茶,漫不經心地道:“聽說,近日常郡陳渠延對舍弟無禮,聖上因此感到不快,很是責罰了那陳渠延一頓。”
6、
葉泛低垂着頭,态度是一成不變的恭敬:“葉泛不知。”
蘇言琚放下茶盞,嘴角噙着那抹溫雅的笑:“舍弟是極信任葉衛,去哪都讓葉衛跟随,怎麽這件事連葉衛也不知曉呢?難不成,竟是子虛烏有?”
“主是主,仆是仆,葉泛不敢妄自打聽公子之事。”葉泛一板一眼地回答。
蘇言琚看着跪在他前面的葉泛,明明是極其俊朗的面容,那眉卻極淡雅,柔和了這一身的陽剛之氣。這樣的人這般乖順地跪在他面前,令他不由地升起一股掌控欲,永遠乖順地在他身邊,想來也是挺好的。
收起了突然冒出來的心思,蘇言琚溫聲道:“如此,那便有勞葉衛多走這一趟了。宋陽,送葉衛出去。”
“是。”那送葉泛來的黑衣大漢沉聲答道。
房門輕輕地被帶上,那一色珠簾仍是不住地晃蕩,清脆的響聲襯得屋中寂靜異常。
似是過了良久,紅衣女子猶疑不決地開口:“公子為何就這樣放了那個侍衛。”
“不放如何?把他囚禁起來嗎?”蘇言琚轉身坐下,把玩着手中的長笛。
“可是也應再逼問一番,他……”紅衣女子再度開口,再次勸谏,可餘下的話被蘇言琚冷若冰霜的一眼堵在喉中。
“玉娘。”他拂過碧玉制成的笛身,語氣卻是一貫地溫文,“你多話了。”
葉泛出來後就徑直朝何團的住處奔去,經過一家茶樓時卻被裏面的談話硬生生絆住了腳。
“常郡陳渠延被聖上定罪,正在刑部候審,竟是真有其事?”
“在下難道會騙子元兄不成,聽說那陳渠延公開辱罵聖上是昏君,不顧武州大旱,整日尋歡作樂,導致民不聊生,這番話惹得聖上龍顏大怒。”
“哎,常郡陳渠延果真當得起‘疏狂不羁,風骨傲然’的稱號,這般勇氣與膽量,我等慚愧。”
“子元兄慎言,市井中人多口雜,小心招來禍事。”
……
葉泛停了半晌,才默然地離去。
果真,蘇言歸的心思詭谲難辨。之子于征,劬勞于野,爰及矜人,哀此鳏寡。在此皇城之下,只消這一句,便能讓聖上動了猜疑之心。
到了何團的住處,聽到從裏面傳來的震耳欲聾的呼嚕聲,葉泛懸着的心終于放下。一打開房門,只見何團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葉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任命地擺正他的姿勢,蓋上薄被。蘇言琚的人只是把何團扔到這裏就了事,還得葉泛再來處理一下。
以後再也不給他帶酒了,省得再來伺候這醉鬼。
蘇言歸房裏,瓶中的折柳恹恹地垂下它的枝條,柳葉泛出枯黃的顏色。窗未關,時有夜風吹來,引得院中竹影婆娑,房裏燭火明滅。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感蔓延。
蘇言歸将剛寫好的字仔細端詳一遍,爾後面無表情地遞到搖曳的燭火前,看着燭火漸漸吞噬在別人看來價值千金的宣紙。
他忽然一笑,在明滅的燭火間,竟顯得有些妖冶。
“葉泛,你怎麽還沒回來呢。”他緩緩地,極其溫柔地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某随:咳咳,葉泛,快出來給小天使們賣個蠢。
葉泛:……
某随(淚眼汪汪):兒子,你再不賣,小天使們就不留言了/(ㄒoㄒ)/~~
葉泛:……我只忠于公子。
淚奔的某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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