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番外1

北寧常常在想，若是沒有了葉參岸，他的一生會變成何種模樣。

那年的黃昏，夕陽沉沉欲墜，他随同母妃上香，在半山腰，葉參岸從天而落。

那是的葉參岸傷痕累累，面黃肌瘦，無一絲日後令人驚嘆的風采。可北寧還是被他吸引住了，像是失了魂一般。他救起葉參岸，悉心照料他。當葉參岸，睜開眼，那雙溫和的眼裏倒映着他時，他心中的喜悅似乎會跳出來。

“你是誰？”北寧問。

“葉參岸。”他答。

于是北寧知曉，葉參岸是西澤人，因逃避戰亂而輾轉流落到北烏，當時他被綁匪追殺，不慎跌落山崖。那時的西澤正在征戰北烏，兩國硝煙陣陣。

北寧救了葉參岸，葉參岸執意要報答。他是個有恩必報的人，北寧從那時起知曉。

葉參岸的才華令人驚豔。他替北寧除了掌權的太後，收複淪陷的國土，讓北寧掌握真正的皇權。

待北寧有實權後，他迫不及待地想把葉參岸提到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葉參岸拒絕了。

“聖上。”他還記得葉參岸當時的模樣，眉眼溫柔，耐心地将利弊分析給他聽，“臣本是西澤人，得蒙聖上賞識，有幸為官。此時正值戰亂，大臣們對臣多有忌憚，若臣處于那種位置，不僅是臣，還有聖上，恐會招來無端禍事。臣也便罷了，但臣不想聖上因臣而受禍。”

北寧仰着頭，很認真地在聽。他很喜歡葉參岸和他說話的樣子，那雙溫和的眼眸注視着他，仿佛他是葉參岸最珍視的人，那種感覺真的很好。

葉參岸說完，靜靜地看着北寧。北寧扯住他的袖子，錦緞的觸感絲柔，北寧加緊了手中的力度，神色堅定：“可是，我想讓先生站在我身邊，不論是哪裏。”

葉參岸笑了，僅僅是眼微彎，唇微翹的弧度，都令北寧着迷。他揉了揉北寧的頭，道：“只要聖上将臣放在心裏，臣已知足。”

不過六年的時間，葉參岸平定了兩國的戰亂，還與西澤簽訂了協議，十年之內，不得侵犯北烏邊境。北烏舉國歡慶，可北寧發現，他的先生近日愁眉不展。

一日早朝後，北寧照例等葉參岸教他功課。但今日，葉參岸竟然晚了整整一刻鐘。北寧的神色變得陰冷，他将書合上，吩咐道：“查查看，太傅是因為什麽而來遲了。”

待葉參岸來時，北寧正認真地在誦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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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北寧看到葉參岸，臉上立馬浮現委屈的表情，“先生怎麽如此晚？”

葉參岸少見地尴尬了，他微微撇過臉，不好意思道：“被一些大臣纏住了。”

北寧沉下臉，雙手不自覺地握緊：“原來如此呀。”

去查的人回來時，葉參岸已離去。北寧手上是葉參岸很久以前遺漏下的手帕，顏色是素雅的月白，右下角繡了一個小小的“岸”字，針線嚴密，可以看出縫制之人極其用心。

“幾位大臣拖住葉太傅，都想與葉太傅結為姻親，導致葉太傅晚來。”回複的人這樣說道。

姻親，呵，他怎麽沒想到呢。他終要結婚生子，怎可能一直陪伴在自己身旁？不過無所謂，北寧攥緊了手中的帕子，那些個人如果一個個都死去了，就沒有人與他成親。陪在他身邊的就只有自己，只有自己！

隔日，北寧寫完一帖字，交于葉參岸。

“先生看，北寧的字如何？”北寧問道。

葉參岸将字放下，微笑道：“聖上的字，依臣如今的水平，不敢妄加評說。”

北寧不在意地将那帖字撇在一邊，他看着葉參岸，問道：“那先生現下可想娶得美嬌娘？”

葉參岸一愣，被北寧的問題問得有些措手不及：“聖上緣何這樣問？”

“先生只需問答便可。”北寧不依不饒。

“昨日的事還是被聖上知曉了。”葉參岸輕輕嘆氣，似乎是對北寧沒辦法。

“那先生的意思？”北寧的心仿佛懸在半空，只要葉參岸的一句話，就會墜下地府，或是，上得極樂。

葉參岸望向窗外，盛暑季節，十分燥熱，但荷香陣陣，沖淡了些許熱氣。

“臣拒絕了，因為臣已有發妻。”北寧感覺血腥味在嘴裏蔓延，他的心終是墜入阿鼻地獄。他垂下眼眸，掩去了眼中令人心悸的光芒。

“竟是未聽先生說過。”

葉參岸臉上少見地露出懷念的神色，這讓北寧的心仿佛被萬蟻啃噬，痛苦不堪又嫉妒地瘋狂。為什麽，為什麽這樣的神情不是對他流露。他才是先生最珍視的人，不是嗎？

“也是在這樣的季節，臣與發妻和小兒離散，而後臣遍尋多年無果。若臣尋不到，那終其一生，臣也不會另娶他人。”

北寧緩緩攤開手，看着手上血跡斑斑，忽而一笑：“先生真是用情至深之人。”

今年的雪似乎來得特別早，北烏上下已變成冰雪的世界。北寧親手抱了大氅，走至承漱湖。果然，葉參岸執通體雪白的冰玉笛，依靠在湖心亭，神色寂寥。

北寧一步步走近，一聲嘆息傳來，他的心忽地一疼。可這痛苦是他自己賦予的，他心甘情願地接受。

他讓底下的人不用心查找先生的妻子，若真的找到，那就必須抹殺。即使會讓先生痛苦，讓先生仇恨，讓先生漠視，他也不悔。因為，只有先生，他不能讓他人擁有。

北寧抖開手中的大氅，給葉參岸披上。葉參岸扭頭，見是北寧，臉上的寂寥稍稍融化。他拿起手中的笛，輕聲道：“聖上，臣給您吹奏一曲可好。”

北寧點頭。

笛聲中流露的思鄉之愁不是不令人動容，可北寧心中築起了銅牆鐵壁，只為圈起一人。所以，先生，還是留在北烏，留在，我的身邊。

一曲終了，葉參岸倚在欄杆上，望着平靜的湖面，忽而說了一句。

“葉泛應也有聖上這般年紀了。”

“葉泛？”先生口中說出的陌生名字令北寧斂起眉，神色莫名。

葉參岸輕笑，搖了搖頭：“是臣糊塗了。葉泛是臣的孩子，他應該比聖上少長幾年光陰。”

葉泛，北寧咀嚼着這個名字，眼神晦暗。

北寧想過無數種葉參岸離開的方式，卻沒想到，他竟是以那麽慘烈無奈的方式離開。

那年，武州叛亂，葉參岸親自帶兵去鎮壓。北寧雖然不舍，但還是放葉參岸去了。他想，與西澤那麽激烈的征戰，葉參岸都能毫發無傷地歸來，這次小小的動亂，應該無大礙。他只是遺憾，又與先生要分離那麽長的時間。

當葉參岸的死訊傳來時，北寧不敢置信，他的先生怎麽會死在小小的一場叛亂中。他不顧大臣勸阻，親自奔赴武州，在葉參岸的靈柩前，頹然垂淚。

他隐秘的愛意還未訴諸于口，先生怎麽就去了呢？還未與先生共度漫長的歲月，先生怎麽就去了呢？他們還未攜手一生，還未相守白頭，怎麽先生就率先走入輪回。

先生，你不要北寧了嗎？

北寧瘋了，他以及其血腥的方式鎮壓了叛亂，甚至還殺了好幾個辦事不利的官員。那一天，北寧的瘋狂深深地印入随行官員的心中。至今，提起那日，他們還心有餘悸。

葉參岸的骨灰被北寧随身攜帶，日夜不離，他的先生即使死後，也必須陪在他身邊。北寧抱着骨灰，忽然落淚，先生，北寧好想你。

有一年的炎炎夏日，北寧在永安的長堤，驀然聽到一曲熟悉的笛音。他循聲而去，見到鮮妍的少年垂眸，唇畔的笛身雪白溫潤。他忽然想起那一年，先生也是這樣，吹出一首寂寥的《長街憶》，卻撩動不了他的心神。

而此時此刻，他卻微笑着問那少年的名字。

“蘇言琚。”少年放下笛，淡淡地答道，那一瞬間的神情，像極了先生。

作者有話要說： 說實話，正文沒寫完就開始構思這對cp了，忍了好久，終于寫啦☆⌒(*＾-゜)v果不其然，比寫正文寫得順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