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神棄之子 霍爾倫

走出教室，隔壁班離得不遠，應明月很快就看到站在長廊盡頭面色陰沉說着些什麽的布斯爾奇。

他身邊站着幾個跟班，将一個蜷縮在牆角的人包圍在中間。

因為蜷縮在角落，看不清臉，但可以看出是個少年。

應明月微微皺眉，走了過去。

靠近時還聽見布斯爾奇罵罵咧咧的聲音。

“......你這種人怎麽有臉在聖托學院呆下去？天空在上，異教徒就該去死！”

他狠狠踢了那少年一腳，模樣比當初對奧芙拉時更鄙夷厭惡。

被他踢的那個人抱着頭默默承受，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

應明月看了那少年一眼，站在他們身後冷不丁喊了句：“布斯爾奇。”

布斯爾奇還想再踢一腳的動作頓時停了下來，他面色難看，轉過身來，防備道：“你有事？”

因為奧芙拉即将成為魔法學徒，他已經不敢再像從前那樣欺負她了。

應明月伸出手，聲音和表情一樣冷淡：“我想布斯同學一定很樂意請我吃一頓豐盛午餐。”

布斯爾奇的臉色更難看了。

“或者你更想用這些金鎊療傷？”

她的威脅顯而易見。

布斯爾奇盯着她很久，最後咬牙從口袋裏掏出十枚金鎊放在她手上。

他一句話也沒說，帶着跟班飛快離開。

應明明漫不經心朝他離開的方向喊了句：“別忘了我早上說的話。”

他背影一僵，可最後也沒再說些什麽。

魔法的威懾力可見一斑，哪怕只是魔法學徒。

應明月收回視線，颠了巅手裏的金鎊，仔細收起，低頭看那個蜷縮在角落裏的人。

因為布斯爾奇離開，他緩緩放下護着頭部的雙手，露出一雙帶着幽幽碧綠色的眼眸。

他額前頭發很長，是罕見的黑色，遮住了半張臉，皮膚很白，應明月只能看見他被發絲遮蓋下精致下颚和淺色的唇。

這個世界貴族和平民區別之一就是眼睛，平民的眼睛通常是棕褐色或是灰色、黑色之類的，奧芙拉就有一雙黑色的眼睛，貴族則與衆不同，他們擁有各種絢麗眸色，比如迪爾斯.塞壬，他們家族的人幾乎都是紫眸。

這少年眼眸碧綠，像一塊上好的祖母綠，露出的半張臉十分精致，一看就有貴族血統，怎麽會被布斯爾奇欺負？

應明月百思不得其解，但很快她放下心中猜測，朝這少年伸出手。

“我拉你起來。”

少年蜷縮在角落，被頭發遮住的面孔小心翼翼仰望她，許久，他才有些慌張低下頭，聲音微不可聞。

應明月湊近了仔細聽，聽到他說的是：“謝謝，我不想髒了您的手。”

她眉頭深深皺起。

雖然校園霸-淩讓人深惡痛絕，但這少年的态度和語氣更讓她難受。

見他還縮在角落裏，應明月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将他從地上拉起，在對方有些驚慌失措的目光中，她淡定道：“走吧，我請你吃飯。”

少年飛快看了她一眼，又慌忙低下頭去，目光慌亂，耳邊微紅。

應明月卻突然頓住腳步，她握住少年的手腕，仔細感知，随後不可思議道：“你......你已經是魔法學徒了？”

她能感覺得出來，這個少年成為魔法學徒已經不是短時間的事了，他很快就能成為魔法師，天賦甚至比迪爾斯.塞壬還高。

疑似有貴族血統、已經成為魔法學徒，這樣一個人竟然會被布斯爾奇欺負？

她實在沒忍住，“你為什麽不反抗？”

少年被她握住的手一僵，眸光黯淡下去，他将頭深深埋下，許久才聽見他低低道：“我是......神棄之子。”

應明月一愣，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神棄之子，通常是指天空信徒與深淵信徒結合生下的孩子，他們被雙方唾棄，特別是在奧普斯托，這片天空庇佑下的土地，容不下一丁點兒和深淵有關的東西。

換句話來說，他能活着已經算天空教會的主教們仁慈。

片刻沉默，應明月依然對他說：“走吧，我請你吃飯。”

少年猛地擡起頭，滿臉不敢置信，眼裏仿佛重新燃起了光芒，但很快他就吞吞吐吐說：“不、不用了，我不餓。”

“你餓。”應明月毫不客氣，拽着他就往餐廳走去，“快走，待會兒沒位置了。”

事實上餐廳的位置還很多，聖托學院非常大，一共有九個餐廳，分了不同等級，應明月以前很少到餐廳吃飯，哪怕是最低等級的，但她現在口袋裏揣了布斯爾奇的十個金鎊，也能吃頓好的了。

她拉着少年走到第八餐廳，在角落裏找了個位置坐下，翻開菜單，按照上面的圖案點了兩分單人餐，這才想起還沒問少年的名字。

“對了，我是奧芙拉.威爾，你叫我奧芙拉就行，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依然有些慌亂，他十分拘束坐在應明月對面，在她的目光下連手腳往那兒擺都不知道，聽見她問話，他慌忙道：“我、我叫霍爾倫，霍爾倫.克洛斯。”

應明月微微挑眉，這姓氏聽起來應該是個貴族姓氏。

但她沒追問，因為和深淵扯上關系，他的家族多半已經不在了。

稍許沉默後，她清了清嗓子，換了個話題。

“霍爾倫，你的天賦應該很高吧，你的靈賦很強，或許用不了多久就能成為一名正式魔法師。”

霍爾倫有些腼腆笑了笑，碧綠眼眸微彎，依然是極輕的聲音：“我父親曾是一位大魔法師。”

應明月：“......”

突然有些嫉妒了呢。

魔法學徒之後才是正式魔法師，正式魔法師分為初級、中級、高級，之後是大魔法師。

——她現在還在為魔法學徒要死要活地努力。

人和人果然不能比。

也許是看見她臉色有些僵，霍爾倫頓時緊張起來：“怎、怎麽了？是不是我說錯話了？”

他眼裏滿是慌張。

應明月回過神來，忙端正表情，對他露出微笑，“沒有。”

正巧這時餐廳窗口亮起了她的燈牌，她起身對霍爾倫說：“你等我一下，我去取餐。”

她快步走到窗口将自己點的東西端了過來，在桌上放好，這才坐下，微笑道：“邊吃邊說吧，我都餓了。”

她确實餓了。

這個世界雖然有些像中世紀的歐洲，但到底不一樣，魔法力量賦予了這個世界許多不同，至少在菜式方面豐富很多，她點的單人餐裏面就包含了炖羊肉、水果沙拉、牡蛎湯和米飯，只是沒有筷子。

吃了兩口炖羊肉，應明月只覺得是她三天以來吃過最好吃的東西了，入口即化，湯汁濃郁，沒有半點膻味，讓她差點把舌頭都咽下去。

好幾口羊肉下肚，她才發現面前的霍爾倫并沒有動，只是愣愣看着面前食物。

“怎麽了？”

她望了眼他面前與自己一樣的單人餐，關切道：“你不喜歡吃羊肉嗎？”

霍爾倫被她的聲音驚了一下，從愣怔裏回過神來，他慌忙搖頭，“不，我、我很喜歡。”

“那你怎麽不吃？”

她都快吃一半了。

霍爾倫握住湯勺，微微垂下眼眸，聲音更低了，聽上去還有些哽咽。

“謝謝你。”

他聲音很輕，應明月差點沒聽到。

但她看到一顆透明水滴落下，滴到了他的牡蛎湯裏。

她愣了下才覺察出是霍爾倫的眼淚。

可......為什麽？就因為她請他吃了頓飯？

應明月有些無法理解，但看霍爾倫的樣子，她也不好開口再問，便懷着沉默和他一起吃完了剩下的食物。

回教室時，她神色嚴肅和霍爾倫說：“有些人你越放任他們越肆無忌憚，千萬不要把自己的幸運寄托在別人的仁慈上，如果你對天空問心無愧，就不要被自己的出身限制，當你強大那天依然對天空虔誠，他們就會明白你不是什麽神棄之子，你是一位虔誠的天空信徒，也該被天空庇佑。”

她自己沒什麽信仰，勸霍爾倫的話倒是說得頭頭是道。

霍爾倫一直用灼亮目光看她，聽得十分認真，她說完這些話後，看見面前少年用力點了點頭。

他顏色淡薄的唇彎起一個大大的、燦爛的笑容，碧綠眼眸像在發光，“奧芙拉，我會永遠記住你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