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周圍全是土層,幾乎沒有人力加工的痕跡。這種地方不可能有機關。可是……如果是這樣,那麽這個墓室是怎麽覆蓋原有耳室的?剛才原本的墓室又到了哪裏?”舒道沉思道。

“……大哥這根本不是重點好不好!”我無力扶牆,“這種時候管他從哪裏來到哪裏去,關鍵是我們要怎麽出去!怎麽出去啊!”

為什麽會有這種人……明明都已經身陷絕境了,他本人又是個好像咳嗽厲害些就會升天的病秧子,如果沒人照顧他,一定是第一個死掉的。可這家夥卻還有心情考慮科學道理。書呆子也要有個界限好吧!

“看來只有從這具屍體身上找線索了。”

九叔的目光在白骨上淡淡掃了掃,他伸出手來,撥弄了一下白骨身上套着的早已不成樣子的衣物。我注意到他的手指很長,瘦長的手指上面沒有多少肉,骨節突出,指尖還有些發黑。

“雖然已經幾乎不成樣子,可這種服飾……是明代的服飾。”舒道說道,“從棺椁式樣和墓室簡陋程度來說,并沒有什麽。”

“不。”沉思了片刻,九叔緩緩道,“奇怪的有至少三點。第一,如果真的只是普通百姓,為什麽要用這種殘忍的手段致其死亡?第二,槐山上的明朝神道怎麽解釋?同樣是明朝的,我不信這兩者之間毫無關聯。第三……”

九叔頓了頓,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那具白骨上:“你們沒有覺得奇怪嗎?為什麽槐山這樣潮濕陰暗的環境下,這裏的環境卻依然形成了幹燥的僵屍。而且這具白骨……幹淨得沒有一點皮肉毛發。”

他不說我還沒發現,這裏的環境……确實是十分幹燥的。雖然土壁陰濕,可這間墓室卻絲毫沒有潮濕的感覺,好像有什麽把水分牢牢鎖住了一樣。

我煩躁地環視着四周。被落石堵住的門出不去,又不能用炸藥炸開。這間邪門的墓室簡直幹淨得像某些卸了妝的美女,怎一個慘不忍睹了得。

視線掃過牆角的時候,我猛地頓住了。

這時候墓室裏只開有一只手電,可這對我來說沒什麽大礙。良好的夜視能力讓我能清楚看到那個陰暗角落裏的東西……被土塊蓋着的,露出半截的東西……

我下意識抓住了身邊人的胳膊。

“……”被我抓着的張玄低下頭,詢問的目光看向我劇烈顫抖的手指。

“……悶哥,你揍我一下行麽……我覺得我眼花了,我竟然在那個牆角看到了……一只腳……”

張玄很有個人特色地抓了重點——他狠狠敲了我的腦袋一下。

我捂着頭蹲下去,眼冒金星的同時,視野裏的東西依然沒有消失。

那是一只穿着繡花鞋的腳,從牆角裏伸出來,我甚至能看清楚繡花鞋上的細線花樣。

大家都聽到了我說的話,槍哥“咦”了一聲,迅速沖了過去,他仔細看了一下,大聲喊道:“任守,真有你的!這你都能看清楚!真的有一只腳!”

“……請別用欣喜若狂的語氣說恐怖片的情節行麽!我……夜視能力比較好罷了……”

剩下的話我說不完了。強忍着恐懼扭過頭去,然而剛才那一瞬間的細節還是占據着我的腦海。我死死拽着張玄的袖子。不知道是不是還沒反應過來,他這次居然沒有把衣服抽走。在槍哥快速沖過去的時候,他安靜地站在原地,任我拉着袖子。

槍哥快速清理着那個牆角,從一只腳開始,慢慢地,那裏的東西的整體慢慢浮現出來。連着的腿已經化為白骨,破爛黯淡的衣衫依稀還能看出當初的鮮妍亮色。槍哥沒有把那東西挖出來,他沿着露出的輪廓慢慢清理,漸漸顯出了完整的形貌。

這是一具屍體——一具以站立姿态嵌在土壁之中的屍體。屍體穿着繁複的衣衫襦帶,因為土質濕潤,已經破爛的不像樣子。然而和剛才那具棺椁中的屍體一樣,這具屍體也已經完全化為了白骨。

很難形容這種場景的詭異——穿着女性服飾的骷髅“站”在和你平行的牆面上,兩個黑洞洞的眼眶正對着你。如果非要生動描述一下,這個姿勢大概是……

“小心我把你一巴掌扇到牆上,摳都摳不下來!”

……對沒錯,就是這個摳都摳不下來的姿勢。

九叔目光幽深地注視着骷髅,半天,低聲吩咐:“把它弄下來,檢查一下。”

槍哥小心地挖松了屍體周圍的土層。和棺材裏的白骨不同,這具骷髅關節沒有什麽鋼釘連接,挖的時候一個不小心,左臂的各個骨頭叮叮當當掉了一地。

“槍兵你這個白癡!小心一點!屍體不是你那樣挖的!”

紅搖搶上前去,一把推開槍哥,心疼地觀察着地上的骨頭。那樣子活像這屍體和她有什麽血緣關系。

最後,經歷了挺長一段時間,我們才算是把這具屍體完整摳了下來。

槍哥和我動作極輕地把一碰就散架的骨頭架子按照大塊拆開擺到地上,再按原樣組合到一起,準備給戀屍癖紅搖姐姐檢查。然而紅搖還沒來得及湊上前去,蹲在一邊的舒道卻好像忽然發現了什麽一樣。他驚訝地低呼了一聲,從随身帶的包裏迅速拿出一個筆記本,抖着手打開來,又看了看屍體,臉色就變了。

翻開的紙頁中,夾着一小片深色的不明物,看上去像是一塊布料。

“原來在這裏……”他低聲喃喃着。

我湊過去瞄了一下,依稀覺得那片東西有些眼熟。仔細回憶了一下。發現好像是之前……在有空棺的元朝耳室那裏,紅搖在棺內找到的……

“這……一樣嗎?這該不會是……空棺裏消失的屍體吧?”我禁不住脫口而出。

所有人難看的臉色無聲地回答了我的問題。

墓室內陷入了一片死寂。大家的臉色都不太好看。從開始到現在,遇到的事情都太奇怪了。現在被困在這個突然出現的墓室內,原本以為發現的這具屍體能提供一些線索,可沒想到反而讓事情變得更加複雜。

我們好像被纏入了一團舊毛線之中,越扯線頭越多。本來覺得沿着一條路很快就能找到線頭,卻發現自己被越來越深地拉入更多謎團中。

“……總之,先看看屍體再說吧。”紅搖勉強笑了笑,帶上了薄薄的手套,就準備檢查屍體。

“別動。”

一直沉默不語的張玄忽然伸手攔住了她。頂着所有人的視線,他半蹲下去,拿出了長冥。然而并沒有拔刀出鞘,而是用刀鞘輕輕戳了戳屍體的胸部。

……悶哥,雖然她是個女的,但是相信我,已經變成骨頭架子的她,戳起來手感說不定還比不上我……

我捂臉,為隊伍中的大神之一竟然是這樣的猥瑣男感到深深的愧疚。

張玄的眼睛閃了一下。他反手一抖,黑色長刀出鞘,我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刀已經迅速割開了女屍胸前的衣服。刀尖如同手指一樣輕巧一勾,破爛的重服散到兩邊,露出了白森森的肋骨,還有……在肋骨中央,被胸腔以保護姿态安置的一個包裹。

包括九叔在內,所有的人都輕輕抽了一口氣。誰都沒有想到,在這個地方土壁中鑲嵌的女屍腹中,竟然還藏着這樣的秘密。

舒道急急蹲下去,我看到他的手都在抖。他帶着特殊的手套,輕輕從下方把胸腔中的包裹小心翼翼取了出來。那包裹并不大,成年男子的一只手大小,顏色已經變成了發黑的暗橙色。因為潮濕的衣服纏在了胸骨上,剛才我們搬運的時候它并沒有掉下來。

“悶哥你神了……這東西都能看出來。”我捏着鼻子甕甕說着,一邊蹲下去。那東西不知道在屍骨肚子裏呆了多久,外表潮濕不堪,向下滴着的水不知道是不是浸透了屍體腐爛的液體,臭的簡直沒法接近。

然而舒道卻完全沒有顧及這些。他用輕輕發抖的手慢慢揭開外面的布層。包裹的外層并不厚,似乎只是用布片子簡單裹幾下就塞進屍體裏,很快,一個四四方方的東西就露了出來,比包裹的顏色淺一些,是暗淡的黃色。

“這是什麽東西?”我好奇地湊過去,伸出手想去戳一下。這種黯淡的顏色還有被不明液體浸泡過的外表,完全看不出來是什麽。可我沒想到,舒道的手向後撤了一下,根本不讓我碰。

他整個人都在輕輕顫抖着,完全顧不上什麽,從包裏拿出一個單筒眼鏡之類的東西,套在眼睛上面,手電燈光湊得很近,一點一點觀察着那東西。看得時間越久,他發抖的幅度就越大。最後他又拿起包着那東西的快要爛透的布,然後整個人幾乎開始痙攣起來。

“書生!你怎麽了?!”紅搖心急如焚地沖了上去,一只手在舒道胸口亂摸着,“不舒服嗎?不是剛剛吃過藥?該死……這東西難道有毒?”

紅搖手忙腳亂從身邊摸出一個小瓶子,打開來給舒道嗅了兩下。他慘白的臉色才慢慢好轉了一些,還來不及喘口氣,他就猛地擡起頭來。那雙眼睛裏的光芒簡直亮得可怕,燦爛得像是在燃燒他單薄的生命。

“金……金鑲玉……”他的嘴唇都在顫抖,“九哥,這可能……不,是很可能!我們找到了金鑲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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