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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穆加別墅區環山,蔥郁的深綠幾乎将它全然淹沒,只露出一棟棟三角形瓦礫屋頂上高高的頂軸。
周铮一行人到達的時候已近黃昏。
晚霞火紅,映在天邊像燒着了一樣,周铮把煙頭扔在地上,用腳底去撚轉,擡頭去看周圍環境。
別墅區整體造型風格詭異,用灌木連接成一個規整的等邊五角形,從山路轉下來時周铮就發現了,每個邊角都有一棟別墅,正中間是一個扁平的二層方形小樓,通體玻璃構造,玻璃的材質和厚度非比尋常,泛着令人窒息的寒光,看得出全是防彈等級的。
別墅依山傍水,外面景色醉人,他們這棟後面就是一大片寧靜湖光,但從區裏根本看不見,以周铮的感覺,這裏只有一個形容詞:戒備森嚴。
這個占地廣闊的大型五角星被高聳的牆壁與世隔絕,即便茂葉遮蓋,周铮也能看到五個邊角外三層樓高的堅固圍牆,他甚至懷疑這裏不只有一個大門出口,或許在每個別墅對面的牆壁都會有一個暗門,機關被攀牆的綠植隐藏,保證頭目人物随時撤離。
進可攻,退可守,這樣一個地方一定是光耀精心打造出來的。
收了目光,周铮轉身向別墅走去,沈輝閑閑地倚在門邊側柱旁,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嘴裏叼着煙一晃一晃,噴出的白霧讓他眯起了眼睛……他沒讓周铮離開他的視線範圍,目光追随着這個人直到與自己擦肩而過,作為一個稱職的私人保镖,沈輝都要被自己感動落淚了……
別墅內裝修俱佳,風格貴氣,三層帶露臺,很是中看。
一位衣着考究的管家殷勤地招待屋中的人,向他們介紹:“這裏是廳區,廚房在右邊,健身房娛樂室都在對面,地下室還有一個小型KTV,迷你酒吧也在那裏,樓上是卧室,衛生間浴室二樓三樓都有……”
“有沒有套房啊?”韓小毅偷眼看了看岳念廷,糾結了半天還是問出口了。
管家一怔,回道:“不好意思,我們這裏有稍大一點的卧室,但都不獨立,沒有套房,您這是……”
一般只有度假別墅才提供家庭套房,要麽三口之家,要麽老少三代,為了隐私和方便,會裝修成這類的房型,穆加別墅由光耀集團投資打造,它更像是一處高端的商務會議別墅區。
因為不知道韓小毅的需求,管家有些卡殼,他只能保持職業微笑,等待對方作答。
韓小毅沒跟他解釋,反倒去抓岳念廷的衣角:“岳叔叔,我……我能跟您一個房嗎?這地方感覺陰氣森森的,它是一個五角星圖案,像是某種邪術陣法什麽的……這,這裏會不會有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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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小毅縮着肩膀,說得臉色煞白,嘴唇也在微微發抖。
周铮進來的時候正看到韓小毅這幅戰戰兢兢的樣子,他拽着岳念廷往他身上貼,幾乎紮進這個人懷裏。
周铮完全定住了。
地板上仿若忽然長出一雙手将他的腳牢牢抓住,就連目光都沒辦法移開。
沈輝跟着周铮進來,他也是一愣,更讓他吃驚的卻是周铮無法均勻的呼吸,他看到他微微起伏的胸腔。
岳念廷也發現了周铮,他注視他一會,移開目光,對管家說:“我們倆住一個房間,選大一點的。”
周铮攥緊拳頭,手指摳上掌心。
管家有些尴尬,不知該不該提醒他們:“卧室裏都是一張大床,不過有沙發,隔音倒是挺好的……”
話中含義隐晦,算是一種暗示,韓小毅意識到自己太過分了,他趕緊拉開距離,卻忍不住地臉頰變燙,泛出大片紅暈:“沒事沒事,我睡沙發就行了……”他撓撓頭,笑得腼腆又可愛,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
周铮站在樓梯口,沈輝肩挨肩地跟他一起,他聽到岳念廷對韓小毅說:“沙發不舒服,你可以上我的床睡。”
說完,看了周睜一眼。
韓小毅再掩不住雀躍的心情,捂着嘴偷偷地笑,管家見狀也客套地笑起來,手一擺,引他們上二樓,岳念廷側過身,在樓梯口繞過周铮,韓小毅小兔子似的蹦蹦跶跶跟在後面……
人已經上去,周铮還是不動。
沈輝從他毫無血色的一張臉看到他捏得發抖的拳頭,他輕輕嘆了口氣,拍了拍周铮肩頭,三步兩步跨上樓梯,向二樓走去。
**
周铮弄不清自己選了哪個房間,他有點魂不守舍,把行李放下,關上房門,他平躺在床上,轉過臉,視線裏是雪白的床單,上面并排放着兩個淡藍色的軟枕,每個房間布置都應該一樣,周铮噌地一下坐起來,心髒針紮一樣疼。
晚飯他沒什麽胃口,沒下去吃。
暗夜垂暮、別墅區燈光星星點點,周铮坐在花園長凳上,眼前燈光瑩瑩,微弱地打在他走過來的鵝卵石路面上……
深吸一口氣,周铮覺得胸口很悶。
有人從後面捂上他的眼睛,沙啞蒼老嗓音響在他耳邊:“猜猜我是誰?”
聲音一點不陌生。
在丘陵勘查車禍現場被水槍抵在後面時就是這個聲音。
周铮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掰下這個人的手放進嘴裏就咬,沈輝覺出不妙,手卻抽不開,周铮尖牙狠狠地劃在他皮肉上,一道血口子。
沈輝疼得低吼一聲,往外 抽的力使傷口更厲害,疼痛加倍,他惱羞成怒,掄起胳膊就要向對方的臉扇過去,手終究沒落下,胳膊停在半空,沈輝喘着粗氣狠狠瞪着周铮,最終放下手。
“你他媽那點兒火全撒我身上。”沈輝吸着手背的傷口,緩解疼痛。
“我有什麽火?”周铮道。
沈輝大聲:“裝傻充愣是吧,你自己心裏沒數嗎?非逼我說?!”
周铮不想再聽,站起來就走,被沈輝一把拉住,手上力氣很大:“你走個試試?!給我坐下!”
這麽多天接觸下來,周铮感受得到沈輝其實是個非常強勢的人,他不允許別人違抗他,脾氣鬧起來天大,沈輝的手段和本事周铮體會過,他開始對他産生忌憚,只得不情不願地又坐回來。
“周铮,你警校畢業,成績優異,做了三年特情也破過一些案子,為什麽你會棄善從惡,被滲透策反當起了毒販?”沈輝一臉正色,目光銳利地盯着對方:“我看不出來你視財如命,看看你自己身上有點值錢的東西嗎?兢兢業業當岳念廷的小跟班,我也看不出來你有多大野心,你告訴我為什麽你會販毒?非要幹這個生孩子沒*眼腦袋挨槍子的營生。”
周正不做聲,細細盤算着該如何說。
就在大腦急速運轉時,沈輝再一次說話:“讓你承認你是因為岳念廷才販毒,有這麽難嗎?”
對方猛地擡頭,瞪大眼睛。
“這都什麽時代了,你跟他在床上什麽德行誰管得着?你記住,只有這個理由才能講得通,你是岳念廷的人,跟他有‘深入’的關系,這是你存在的唯一解釋。”沈輝特意強調,重重咬出那個關鍵詞。
不圖名,不為利,從緝毒警察做到販毒罪犯,如此颠倒黑白直擊三觀的改變沒有一個強有力的事實做依據,遭人非議甚至引禍上身都是可能的,這是沈輝在教他怎麽求生自保,怎麽讓自己安全。
“你想讓我怎麽做?”周铮咬着牙:“像韓小毅那麽賤?……”
濃烈的情緒表露無遺,周铮也覺得自己過了,立刻閉上嘴巴。
沈輝鼻中一聲冷哼,用眼角斜斜睨他:“做不到就別醋人家,韓小毅這個人很聰明,雖然他不問任何問題,但他多少感覺得出老岳是幹什麽的,在這樣一個危機四伏的環境裏,他不抱老岳的大腿難道還要抱你的?有強烈的求生欲再正常不過了。”
周铮不再說話,他把頭轉向另一邊,卻被沈輝捏着下巴給扳回來。
手上微微使力,周铮下巴被他擡到滿意的角度,沈輝面對面坐在長凳上,他身體前探,臉貼得極近,把這個人看在眼裏:“周铮,我對你無害,從來都無害……”
對方注視着他,點點微光在他眼裏閃爍,配上周铮精致的五官,白皙的面龐,暗夜中仿佛生出一層光邊,連臉上細細的汗毛都格外清晰,微微開啓的嘴唇,顏色很深,周铮舔了一下嘴,沾上濕潤的光澤……
沈輝愣住了,他不但移不開目光,甚至有用種沖動用大拇指去揉.弄這個人的嘴唇……不過幾秒,沈輝立刻收回視線,手也放下來:“老岳就是因為看到這一點,才允許我待在你身邊,你不信任我,還不相信他嗎?”
周铮明顯有所動搖,他皺起眉,陷入思考。
沈輝身體後傾,雙手支在身後,姿勢大方又自然,他稚氣地笑起來,周铮看到他一側耳釘反着光,有些閃亮。
“你以前不開心都幹什麽啊?”他問。
周铮回道:“跟哥們喝酒。”
聽到這個,沈輝搖晃一根手指頭,誇他自己簡直完美極了,說着,從凳子底下拖出一整塑料袋的冰鎮啤酒。
易拉罐透着寒氣,挂滿水珠,一抹一手濕。
'啪'的一聲拉開扣環,淡黃色的啤酒沫湧出,沈輝不由分說往周铮嘴邊遞,讓他趕緊喝,甩着手上的酒沫子,他給自己也開了一罐。
“來吧,碰一個,”沈輝遞上酒:“敬天,敬地,敬咱倆。”
看了這人一眼,周铮拿起自己的易拉罐狠狠撞在對方的罐子上,力道不但大,罐口邊沿還足足低了一寸,位置相當标準。
沈輝挑了挑一側眉尖。
“感情深一口悶,沈老師。”
亦師亦友,周铮說得很明顯了。
沈輝先是一愣,随後上去狠揉了一把周铮頭發:“跟我這抖機靈是不是?你看你這是灑了多少?!”他指着地上一大攤濕漉漉的酒水:“就剩半罐了,你也好意思跟我喝?”
“胡扯!灑的是你那罐。”
沈輝不聽他的,說着 “你得換一罐……”去塑料袋裏拿新的。
“別廢話,把這罐先給我幹了!”周铮不幹,手也一同探進去,阻止沈輝的鬼爪子。
兩人在塑料袋中你來我往,互不謙讓,袋子和酒被他倆弄得嘩啦一陣響,最後兩人越鬥越急,糾纏不開,好不容易從裏面拿出一罐,沈輝握在手裏,周铮上手就搶,閃着銀光的易拉罐在他眼前跳來跳去,周铮不屈不撓,緊緊跟随,不給對方歇口氣的機會……
兩個人都是采用相同姿勢,一手拿着酒,另一只手不停纏鬥,沈輝沒太注意,做了個超級自然的假動作,是自己身體在長期訓練格鬥中建立的本能反應,周铮果然被騙了,他力量使得大,沖動之下胳膊收不回來,向沈輝身上直直撞過去……
‘咚’的一聲,額頭磕在沈輝堅硬的肩胛骨上,周铮低叫出聲,捂着眼睛大罵。
沈輝吓了一跳,趕忙去看,手上的易拉罐呲溜一下被周铮搶過去,對方像個幼兒園大班的小朋友,拿着戰利品開心地哈哈大笑……
彎彎的眉毛,大大的嘴,都能看到口腔裏抵着牙齒的粉嫩小舌頭,周铮表情舒展開懷,沈輝從沒見過這個人對自己笑得這麽甜,這麽惬意……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周铮看,說了句,真好看。
“嗯?什麽?”周铮沒聽清。
“我是說月亮,”沈輝喝了口酒,指了指斜上方的天空:“月亮它真好看。”
順着方向,周铮扭頭看去。
他倒沒看出今晚月亮有何不同,夜色美景也沒比巴蒲好多少,可目光卻被什麽東西留住了……
月亮正下方是別墅最大的一間屋子,這一點從露臺的寬度就能看出來。
落地窗簾垂落,半開着,一個高大的身影映在裏面,他雙手扶在自己腰際兩側,慢慢向上伸展,從頭上把衣服脫.下來,對面有人坐在床上,一雙嫩白的腿,寬大厚實的絨面拖鞋襯出曲線漂亮的細細腳踝。
脫掉上衣的人來到窗邊将窗簾徹底拉上。
周铮當然認得出他們兩個是誰……
轉回頭,他垂下眼,手指扣動易拉罐濕透的罐壁,鋁皮凹陷發出清脆的響聲,手上全是冰水,他覺得他眼睛也開始發潮……
一下一下心髒上的鈍痛告訴他,他不會好了,永遠也不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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