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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承受着李峰驚詫的眼神,潘銘銘卻在下一刻垂下眼睑,不再外露任何情緒,秦凱注意到他将嘴抿成下彎的一條細線。
陳歆蕾,花名師範大學畢業,菱湖市第三福利院的志願者教員,在福利院工作超過三個月,她有一份本職工作,是一家外資企業的財務主管,閑暇時憑借對孩子的一腔熱忱,經常會去福利院做一些義務奉獻活動。
據潘銘銘說,從今年三月份他就沒再聯絡到他的姐姐,四月份曾分別去陳歆蕾的工作單位和福利院找過人,但都沒有她的蹤跡和消息,沒人見過她,更沒人知曉她去了哪裏。
“你一個月才去找?”李峰聽他倆不是一個姓,問:“陳歆蕾是你表姐?遠方親屬?”
潘銘銘聲音變得很低:“她是我旁系血親,同父異母的姐姐。”
杯裏倒好水,放下暖壺,秦凱擡頭去看潘銘銘。
“我們家太亂,一句兩句說不清,”潘銘銘清了清喉嚨,不太舒服的感覺:“但我姐的失蹤跟家裏沒有關系,這一點我可以保證……”
一杯溫度适當的白開水出現在他面前,順着玻璃杯的手向上看,潘銘銘眼裏是秦凱帶有強迫意味的動作,他将杯子往他那邊遞了遞,讓多喝點水,飯做鹹了。
咬着嘴唇,潘銘銘接過來,秦凱轉身時,他在背後偷偷瞧了他一眼。
李峰接着盤問:“那你又是怎麽發現你姐跟何舟有關,還篤定是他?”
說到重點,潘銘銘的眼神變了:“三月十號,這一天我特意做過标記,是最後一次跟我姐通話,電話是她主動打過來的,當時她情緒不太對,我還以為是遇到了什麽不開心的事心情不好,我姐失蹤後我仔細回想,那時候電話裏她應該……”停下來,潘銘銘皺眉閉上眼,好像又去拼湊腦海中的記憶:“她是害怕,聲音微微發抖,語氣聽起來也不穩……”
“她怕什麽?”
李峰問完,潘銘銘身體緩緩靠向椅背,他雙手交握,大拇指一直在對磕,這些小動作充分顯示這個人正在思考,片刻後他擡起頭,目光堅定地看向李峰:“菱湖第三福利院有問題,雖然我姐沒對我說過什麽,但很可能那裏就是我姐失蹤的地方。”
這句話不僅讓李峰大有反應,就連秦凱也一樣迅速睜大眼睛……
最初李峰語氣驚訝地提及福利院時,潘銘銘顯出一副懵懂無知,不明所以的表情,從現在看來,他是在做戲和試探,潘銘銘不僅知道福利院‘怎麽了’,還以此引出李峰的反應,從而進行自我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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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掉目光,秦凱感覺潘銘銘這個人比他想象的要複雜得多……
“我姐有塗鴉夢境的習慣,會用一些繪圖和文字表述夢裏所見所感,她從小就有這個愛好,小的時候,我倆經常在一起讨論她的夢,她會指給我看,給我講,我明白她,更懂得她的夢……”說着,潘銘銘傷感地一笑,眼底蒙上一層霧氣:“找不到她,就在她家住着,後來我發現了她一些塗鴉的繪本,其中幾張是失蹤前畫的,上面有日期……”說到這裏,潘銘銘都覺得不好表達,他試圖把邏輯講得清晰一些:“有次我從福利院回來,一張一張翻看我拍的照片,極偶然地,我生出一種感覺,覺得我姐的塗鴉跟福利院門口和大院操場有些像,後來我帶着畫實地去作對比,确定了我姐畫的就是福利院……”
這種偵破手法太玄乎了,秦凱不禁與李峰對視一眼。
“就因為這個,我把重點轉向了福利院,開始着手去調查,我姐畫上反複出現過一個形象,詭異的面部,扭曲的身體,每次出現都黑雲壓境令人窒息……我就猜或許是指福利院裏的什麽人……利用內部關系,我花了大量時間,查到了一名叫孟秀梅的臨時女工曾經在我姐出事前在福利院打過工,她有案底和前科,社會關系複雜。”
聽到這個名字,李峰都要啞然失笑了,專案組煞費苦心排查走訪得來的線索卻跟說得像拍靈異電影一樣搞出來的結果如出一轍,這讓李峰難以平複。
或許流露出什麽,潘銘銘閉上嘴,冷冷地打量李峰:“你不信?”
無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對方站起來:“然後你就從孟秀梅身上摸到了何舟,去福利院之前她在何舟家幹過半年,由此你推斷出何舟跟你姐的失蹤脫不了幹系,想盡辦法接近他要私自調查……”
至此,李峰認為潘銘銘再沒有更多的價值,他對這個案子作用到此為止,雖然這小子邪門地摸到了關鍵線索确實令人咋舌,卻也不過如此,他沒有更多關于孟秀梅和何舟這兩個人的線索。
就在李峰有了打道回府的念頭也正要這麽做時,潘銘銘一聲不屑的冷笑響在他身後:“你怎麽知道我就沒有證據?”
李峰回頭看他。
咔嚓一聲,秦凱搓弄打火機,火苗将他嘴裏的煙燎燃,白煙散出,他用手指将煙灰不緊不慢地彈入煙缸裏。
秦凱平靜無波的反應讓潘銘銘覺得這個人似乎早就把自己看透了,知道他手裏有王牌。
把目光挪回李峰這邊,潘銘銘說:“鎖定孟秀梅後,我開始詳查分析這個女人的背景和目的,在我姐的住處地毯式搜查,終于在卧室一塊實木地板的板條裏,我發現了一樣東西……”
“什麽?”李峰跟得很緊。
“包裹顆粒物的不明膠囊,”潘銘銘嗓音發沉:“就是毒品。”
秦凱突然插話:“你怎麽判定?”
潘銘銘一愣,神色凝重:“這個我不想說,但不會影響我的結論。”
這個問題确實敏感,按照秦凱推斷,潘銘銘驗毒走的應該不是官道。
“為什麽不報警?”秦凱問他。
“怎麽報?!要你你報嗎?我姐瞎塗亂畫,我用她那什麽缥缈的夢境鎖定了嫌疑人,找到毒品,你覺得誰會相信我?!”聲音越來越大,對方喘着氣注視秦凱:“即便信了,你覺得有人會相信我姐是無辜的嗎?!在她住所搜出白.粉,連我都會被拉下水,把我拘了,我還怎麽找我姐?!”
秦凱不置可否,垂眼滅煙。
“東西呢?你放哪了?”李峰接過來。
潘銘銘鄙夷一笑:“當然在家,我還能随身帶啊。”
“帶我去拿。”拿起茶幾上自己的手機,李峰做好出行的準備。
潘銘銘卻不動,手指了一下秦凱:“沒他,我哪也不去。”
李峰愣住,知道秦凱這回算是完全被拖下水了,他也很無奈,走到門口取下挂鈎上路虎的車鑰匙,回頭跟秦凱說,有機會給他講講案子,勞駕開個車。
秦凱突然冒出一句:“這案子真跟周唯有關?”
“算是吧,沾點邊。”李峰盡量簡短。
冷冷盯着這個人的臉,秦凱走到他身邊,拿過他手裏的車鑰匙才收了目光,回頭對潘銘銘說:“走吧。”
**
到了停車庫,開車門時,李峰無意間瞄到秦凱伸出的胳膊上好幾枚紅腫牙印,他一把搶過車鑰匙,讓他倆坐後邊,說自己可不想被咬。
鼻中哼出的冷調從沒這麽濃烈過,潘銘銘翻了個特大白眼,奚落李峰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他可不是見誰都咬,不待見的嘴都不張一下。
秦凱坐在他身邊,拍了拍這人腦袋:“你還挑主人呢,小狗狗。”
潘銘銘迅速轉過頭,怒瞪他。
秦凱不怕死地從拍打變成順毛撫弄……
對方龇牙,居然配合地去咬對方的手,嘴裏還汪汪叫個不停,像極了一只炸毛的小狼狗,秦凱爆出一連串大笑,去捏他耳朵,掰他鼻子,逗着他玩,潘銘銘的嘴就跟着秦凱的手咬來咬去……
倆人在後邊打打鬧鬧,惹得李峰一邊開車一邊皺眉。
……
…
按照指路,潘銘銘家并不遠,跟秦凱的LOFT同在北化市以南的方向。
潘銘銘租的是合景小區頂層一個一室一廳的小單元房,小小的窩東西卻不少,堆了很多像是沒開包,疊落在一起的紙箱。
放下門鑰匙,潘銘銘徑直進入卧室,兩個人跟在他後面,看到他從暖氣片夾縫中取出一個非常小的紙袋,袋子落了不少灰,潘銘銘用手拍了拍,又掏出一個塑料袋,他戴上一次性手套,将裏面指甲蓋大小的膠囊物捏給李峰看……
李峰同樣帶上手套,讓潘銘銘拿過來一張白紙,他小心翼翼地擰開膠囊,一些顆粒灑在紙上,脫去手套,粘了一點在指腹上,李峰不斷捏撚,又放到鼻子前聞了聞,他忽然神色大變,像是要确認什麽,又重複做了這兩個動作……
因為案子,李峰對‘淩霄’非常了解,即便沒有送到毒檢科,他也傾向是‘淩霄’的可能性極大,更何況還有膠囊本身,跟攜毒案的物證極為相似。
既然陳歆蕾獲得了毒品,那麽只要調查陳歆蕾失蹤前在福利院的行動軌跡就可以攀到那個嫌疑人身上,從而坐實孟秀梅的罪行,找到何舟幕後參與犯罪的證據,順着這跟線摸到‘淩霄’的毒鏈上……
收物證時,李峰的手都在微顫,他找潘銘銘要他姐的畫,說是想帶回去做更多分析,按照李峰猜測,背景簡單的陳欣蕾涉毒可能性極小,跟孟秀梅之前所處的地理位置,社會關系都沒有交叉的可能,最合理的推斷是陳歆蕾在福利院某個時間某個地點曾經跟嫌疑人發生過什麽,出現了一些意外……
話說得隐晦且用了大量不确定性的字眼,在更加深入調查之前李峰不可能妄自下結論,即便如此,潘銘銘也能感受到其中的意思。
當全世界都不認同他,一個人蠻幹時,他至少還保有一絲希望也許自己錯了,而如今被人變相确認讓潘銘銘的一顆心直墜谷底,他甚至無法集中注意力在李峰的話上。
對方嘴巴動着,潘銘銘像沒聽見似的‘啊?”了一聲。
李峰停下,等了一會,對他說:“給我一張你姐的照片,我們會盡力幫你尋找。”
潘銘銘吸了吸鼻子,去拿沙發上的錢包,照片從透明錢夾中抽出時,秦凱看到那上面一名清麗純美,長發飄飄的女孩,旁邊一個男孩歪着頭擠進鏡頭,男孩頭發短短的,有着一雙酷似他姐姐的丹鳳眼,潘銘銘跟他姐長得很像,都是白淨的皮膚,瓜子臉,五官精美漂亮,他笑得開懷,嘴咧到耳朵,那女孩卻抿起嘴,笑不露齒,嘴角蕩出一種溫柔暖意。
捏住照片卻拿不過來,李峰疑惑地去看拿着另一端的潘銘銘。
“我姐向來害怕鏡頭,她最不愛照相,這張是我死磨硬泡來的……”潘銘銘擡起頭,眼底生出萬千留戀和不舍:“我就這一張了。”
秦凱在旁邊說話:“李峰,用手機拍吧。”
看了他一眼,李峰點點頭算是同意了,拍好照片後他跟潘銘銘交代,一,不要再接近何舟,他姐的事交給他們來辦,二,如果想起什麽或者有什麽進展,一定第一時間通知他。
潘銘銘答應了。
就在兩人離開走到門口時,潘銘銘突然一把拉住秦凱胳膊,指着自己說:“那個……這衣服,什麽時候還你啊?”
秦凱回頭看他。
潘銘銘忙又補了一句:“我會洗幹淨的……”
“用不着,”秦凱的口吻很淡:“扔了吧。”
望着這個離去,連頭也不回的身影,潘銘銘咬着下唇,手緊緊攥着褲邊……
**
案子有了突破,李峰第一個想通知的人就是周铮,按捺不住興奮沖動,他爬到寵物論壇上發了一封帖子,這個帖子卻猶如沉入大海的石頭,再沒有任何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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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