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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和風細雨,潤物無聲。
雨淅淅瀝瀝飄落下來,像是一只不安分的小手淘氣地剮蹭鼻頭,摩挲面頰,輕撓脖頸……周铮從上至下搓了好幾遍臉,把雨水從脖間抹去。
出來沒帶傘,樓頂上沒處避雨,他懊惱地胡亂捋着頭發,把水汽甩得到處都是。
樓頂天臺的樓梯房走來一個人,腳下踩過水窪發出啪啪的響聲。
注意到動靜,周铮轉頭看去,李峰手插口袋,笑吟吟地往他這邊來……
“你夠準的啊,次次踩在節骨眼上,太會壞我的事了,”周铮憤恨地叨叨,眼中難掩悲傷:“就他媽屬我今天手氣最盛,一上午一條龍,大三元,大滿貫,要什麽來什麽,把把胡,眼看老子就要幹翻全場,把輸的都賺回來,愣是被你活活拽到這兒挨雨淋……”他郁悶地趴在欄杆上大吼一聲:“我他媽太難了!”
李峰眯着一只眼看他。
“我不管,你必須跟老謝打報告,輸的給我走報銷,每月那點工資補貼都不夠塞牙縫的。”嘬着牙花子,周铮咂嘴,一身社會習氣。
“行啊,”李峰點點頭:“那把你贏的也充公。”
對方一副垮掉的神情,磨叽了一會,小聲哔哔:“可……我都花了。”
“那就從工資裏扣吧。”李峰板起臉。
“峰哥!……不要啊!!”周铮撲過去,一把抱上李峰胳膊就要撒嬌哭訴,被對方又推又搡地掙脫,李峰笑罵,說要給他點煙,叫他別鬧了。
火星燃燒,煙頭通紅,遞給周铮時,李峰自己也點上一根。
目光始終放在遠處蔚藍天空,一口氣抽到底,李峰開口,白氣冒在嘴邊:“這個禮拜日晚上十點行動,你要搞到高慶林的電腦,裏面數據很重要,還用以前的暗號,收到了我們闖進去抓人。”
周铮‘嗯’了一聲,吸口煙問:“小山呢?不是按原計劃他得過來幫我弄電腦嗎?一個人有點費勁,兩個人穩妥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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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下眼,把煙頭緩慢地撚滅在欄杆上,李峰語氣很沉:“小山來不了,他犧牲了。”
周铮驚愕着,一時沒反應過來,煙頭燙手才甩着罵:“操的!!他……他怎麽回事?!暴露了?!”
“不是,幫派械鬥,被人砍死了。”李峰互搓手掌,将頭低下。
“行吧,我一個人幹,”勉強朝李峰擠出幹巴巴的笑容,周铮不敢再想小山,他得讓大夥戰前輕松一點:“這回你得好好給我請功,一個人幹倆人活,不許老謝再那麽吝啬,案子破了必須給我加薪提級,工資翻倍……”
後面的話被李峰打斷,周铮看到這個人轉過來直面他:“你一線的調離申請我已經替你拟好了,就差你回來簽字,我自己的也弄好了。”
“你的?”讓他調離是老生常談,周铮耳朵聽得磨出繭子,卻是頭一遭聽李峰說他也要退下來:“你一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堅守崗位的勞模,休個假都舍不得,你退什麽啊?別逗了!”
對方淡淡對他笑着,笑容溫和:“我也會累,真的想歇歇了。”
微微劃出弧度的嘴角,笑意滿盈的眼睛,就連下巴都沒有不幹不淨的胡子茬,周铮突然發現李峰今天找他來穿了一身白衣服,白襯衣,白褲子,連鞋都是一塵不染的白色……整個人白衣飄飄,顯得清爽飄逸,仙氣斐然,仿若一縷幹淨純透,不沾染凡塵的青煙,立時便要飄散似的……
周铮驚了,過去抓他肩膀:“你怎麽回事?!搞什麽啊你?你怎麽穿得那麽怪?!”伸過去的手直接穿透對方身體,線條虛晃,李峰完全透明了。
腦袋轟地一下,耳鳴大作,腦中LOSTWAY的爆炸情景一閃而逝,周铮怔怔地看着眼前李峰伸過來摸自己的手,整條胳膊只剩下快要消失的殘缺輪廓線,他感覺不到頭頂上該有的絲毫重量……
李峰依然笑着,動着胳膊,揉他的頭發:“你乖乖的,別讓我操心,一定不要來找我啊,我挺好的,你也要好……”
說着,聲音變得極為空靈細小,眼前所剩無幾的輪廓也要消失不見,周铮大喊着,就是抓不着摸不到,手也在空中徒勞地揮舞:“李峰!李峰!!……你去哪啊?!別走!!你他媽給我回來!!……”
……
…
眼眶潮濕,眼角水滴侵染,周铮感到睫毛粘連下眼眶,動一動都費力,什麽東西溫暖柔軟碰觸着他的臉,這種舒服的觸感在眼睛周圍滑蹭着……
努力睜開眼,昏暗的室內,窗簾密閉,一束黯淡的光線投在岳念廷臉上,将這個人五官輪廓照得無比柔和,事實上……他真的比任何時候都溫情動容,就連注視自己的目光都洩滿了暖流,露出毫不掩飾的心疼。
岳念廷這樣看過來讓周铮倍感狼狽,他揉着眼忙去擦眼淚:“我……我睡了多長時間?幾點了?”
“三四個小時,現在夜裏三點多。”站起來,岳念廷走向窗邊,将窗簾拉開一些,讓外面的月影星光透進來。
驅車行駛了一個多小時,來到事先安排好的私立醫院,他們到的時候,沈輝已經推入手術室,術後在觀察室監測,周铮傷勢較輕,頭上縫了兩針,只需挂水消炎,其他傷口做防感染包紮,燒退去就無大礙了。
岳念廷一直陪着他,或許是腥風血雨後身體一種自體調節反應,又或者是握着岳念廷溫暖的手太過安心,周铮的眼皮沉得好似灌入鉛水,護士還在給手背插/入針頭,他就已然沒了意識,再醒來,就是眼前的這番情景……
病房是VIP獨間,為了足夠安全隐蔽,岳念廷特意選擇角落位置,即便如此,周铮還是掙紮着起身,戒備地查看四周。
岳念廷一邊将床背調整适當高度,一邊告訴周铮,屋內很安全,門上了鎖。
“李峰,李峰他怎麽樣?……你知道嗎?”盯着岳念廷,周铮試圖打聽出什麽。
在床邊坐下,将周铮挂着吊瓶的手輕輕握在手裏,岳念廷對他說:“李峰在ICU,沒脫離危險期,今晚是關鍵。”
“他剛來找我了……”周铮眼圈驀然紅透,啞着嗓子說:“還跟我道別……他,他不會就這麽……”說不下去,在眼淚溢出眼眶前及時抽出岳念廷手裏的手,用兩只手交疊着把雙眼捂得嚴嚴實實,他接受不了別人看見他哭,岳念廷也不行。
緊咬牙關,周铮穩定情緒,試圖把字說得清楚一點:“跟他搭檔了三年,今年是第四年……就他媽一天沒讓他省心過……他嫌我幹特情太拼,老讓我退……可我沒聽他的,我,我……從沒為他做過什麽,我太……太混蛋了!……”
唇上溫度升起,後面的話吃進岳念廷嘴裏,這人身體壓.上去,将周铮長時間舉着的那只輸液的手拿下來,血液回流,輸液管紅了一大截,岳念廷吻上他的嘴,細致,溫存,輕輕地在那上面揉.弄輾轉……
輸液管變白,滴速正常,岳念廷輕捏周铮一側頰骨,讓這個吻更加綿長,周铮大肆抽氣哽咽着,回應地用另一只手臂繞過岳念廷脖子,承受着對方這份柔情,岳念廷甚至煽情地舔他的眼睛,吮他淚水……直至周铮逐漸平複下來。
兩人分開,周铮腫着一雙核桃眼,他覺得極度丢臉,又想擡起輸液的手去遮擋,被岳念廷阻止,岳念廷沖他搖搖頭:“你別這樣,讓我看,在我面前你不需要藏它,哭不丢人,我也哭過。”
周铮睜大眼,目光充滿疑問。
岳念廷笑了一下:“我老婆孩子死的時候,我哭的比你慘。”
聽到這個,周铮心上像是被刀割了一下,猛地抽痛,他嘴張着,不知道該說什麽,最後憋出三個字:“對不起。”
對方垂下眼,看似不經意地笑笑,周铮卻可以體味出其中的苦澀滋味,那一定是從萬分痛苦猶如地獄深淵中爬出來的,他沒敢再深問,岳念廷拍了拍周铮的手,說給他倒點水,他的嘴唇幹得都起皮了。
回來時,岳念廷還拿來熱毛巾。
擦過臉,灼熱後的清涼感讓周铮思緒清明很多,做了一個深呼吸,他大腦冷靜下來。
“抓到何舟了?”将毛巾還回去,周铮擡頭問。
去浴室放毛巾,回來時岳念廷答:“嗯,正審着。”
“這到底怎麽回事?北化背後是什麽陰謀?為什麽何舟反撲得這麽厲害?”周铮一口氣問了三個問題。
岳念廷對他笑笑,摸他的臉:“先別想這些,今夜你好好睡一覺,留給咱們休息的時間不多,很可能連巴蒲都回不去,明天立刻就要動身去清邁的穆加別墅開會,到時一切真相大白。”
“這麽緊?!”周铮驚訝,有些擔憂:“何舟那邊完得了事嗎?”
“不完也得完,把他骨頭挫成灰我也得拿到我想要的。”岳念廷臉色陰沉,大拇指揉搓着周铮輸液的手背,即便眼睑垂下也不能完全遮盡眼底泛出的兇狠目光,周铮知道這次何舟幹的徹底激怒了岳念廷。
定定地注視這個人,不說直到現在也沒能刮掉的淩亂胡子,來不及洗臉泛出油光的面孔,單單就是岳念廷眼底那兩個濃重的黑圓圈,周铮就知道他已經很長時間沒合過眼睡覺了……
心裏一陣難受,充斥着愧疚和滿滿的心疼,摟過岳念廷,周铮軟軟的口氣:“對不起,我讓你擔心了,以為我出事吓一跳吧……”
“吓一跳?”岳念廷忽然高聲:“我他媽要吓死了。”
北化城區一個犄角的偏僻工地,光線暗淡,又是夜深人靜,沒有定位,沒有通訊設備,岳念廷從巴蒲飛過來找他,動用的人力物力渠道關系,是周铮無法想象的,而此刻說到這裏,這個男人無法控制地帶出抖音,無法不讓自己喘氣過重,卻是他可以真真正正感受到的……
像在心上澆了桶烈油,周铮覺得有什麽湧上來讓他心口發燙,他主動吻上對方的嘴,揉蹭,啃.咬,越來越深入……一只手繞在岳念廷脖頸的力度已經不夠了,那只輸液的手也上去,使勁地去擁抱纏繞,恨不得将他塞入自己的身體裏,無論是用嘴,手,還是身體的每一處,周铮都在投入地,動情地,用盡全力地傳遞他澎湃得要溢出來的情感……
岳念廷也同樣被感染了,他一樣激動,喘息濃得化不開,胸腔随之起伏,将周铮壓在立起接近60度角的床背上,朝下的角度讓他更加肆無忌憚,周铮發出夾雜疼痛的歡.愉聲音……
一團火往下竄,岳念廷難受地騰出手解自己皮,帶,卻克制地強行與周铮分.開,頂着他的腦門,把他那只輸液的手拿下來,紅色管子很快變白,岳念廷喘得發音不完整;“……不行,不能再親了,你身上有傷……手背還有液,關鍵是……”他輕聲在周铮耳根說:“床太窄。”
周铮刷地一下紅了臉,食指不安分地勾進岳念廷解開的皮帶扣中,随着岳念廷為他落下床被,視角一點點從支起的小帳篷上偏移。
“你陪着我。”周铮不肯松手指。
岳念廷手臂撐在枕頭兩邊,俯身,将吻落在對方額頭上:“趕都趕不走。”
一個吻,像一個睡眠魔法,周铮又一次感到眼皮沉重,這次睡着前,他清楚地記得岳念廷把他那根淘氣挂在他褲子上的手指繞下來,在嘴邊親了一下,握在手裏。
作者有話說:
溫情的一章,睿智,細心,專情,還孩子氣,老岳真的很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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