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有些路她想一個人走

梁璐回到卧室打開電視的開關，坐在沙發上開始鈎毛線鞋子。這是過年回家跟媽媽學的。

她其實不是很喜歡看電視，一般電視打開都是調到音樂頻道，然後邊聽歌邊做事。林薇以前總是笑她：想不到你出生寒門，還挺會懂得享受生活的。

怎麽叫享受生活？聽聽音樂就是會享受了麽？真正會享受生活的人是每天家裏有保姆伺候，然後無聊時就約幾個好朋友出來打打麻将，玩玩撲克；又或者是每天下午吃完飯就去喝喝下午茶，拿着書在星巴克裏面品閱品閱。

這才是真正懂得享受生活的人，她這樣的生活節奏叫生存。

生活這個代名詞只是對于富人而言，窮人的就只能用生存。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有時候就只存在于微小之間，就像現在，同樣都是處在一個屋子裏面的兩個人，程楠過的是生活，而她則過的是生存。

倒不是程楠多有錢，他在這個繁華的大城市裏面，其實也就是個生活水平稍微過得去的上班族。雖然她也是上班族，可是程楠是獨生子，父母也都有退休工資，雖然不多，但也不至于養不活自己。而她則不一樣，她還有個家需要她。

她農村的家需要她掙錢去建，她弟弟上學需要她拿錢去養，雖然她媽媽說家裏面還是可以解決一些，但是她知道，對于那個都差不多要沒落的水比油都還要貴的小山村而言，窮困潦倒就是那地方的代名詞。

就是因為太過貧困，所以很多跟她同齡的人都是早早的辍學出去打工，然後掙錢回家娶妻生孩子。他們都不知道其實要想跳出農門，讀書才是真真正正最捷徑的道路。

不，還是有那麽一兩個人知道的，可是成績實在是太差，不是讀書的料能怎麽辦？

她曾經一萬次的在心裏面對自己說：梁璐，你不要感嘆生活的不易，命運的不公了。你看，至少你能念得下去書，至少你是有學問的知識分子，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不是嗎？要相信你自己，你總有一天會出人頭地的。

現在呢？她已經過了做夢的年齡了，27歲的女人是什麽樣子？別人不知道，但是她是每天學校，家裏的跑，碌碌無為。

程楠從書房裏出來的時候，她還是低着頭拿着鞋子在鈎着，因為注意力太過集中，她甚至都不知道程楠已經站在了她的面前。

“那個，你今天在學校加班麽？我回家一天都沒有看見你。”程楠坐在梁璐身邊偏頭看了看梁璐。

梁璐拿着鞋子的手頓了頓。

哦，對了。程楠其實是不知道她在做兼職的。她其實也發自內心的不想告訴他。

當初結婚的時候，程楠對她說：除了錢，我什麽都給不了你。然後他還真解決了她不少錢上面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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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初中高中的學費基本上都是父母問親朋好友借來的，這家一百，那家幾十。好在學校看她家實在貧寒，加上她學習成績不錯，就減免了很多的學雜費，這樣勉勉強強的撐到了她上大學。

從大學開始的學費都是申請的國家貸款，加上她本身是師範院校，所以國家有好的政策照顧，她也就在資助中順利拿到了本科碩士學位。

結婚時程楠将她念書所欠的費用全部都付清了，另外給了家裏十萬元當做彩禮。她爸媽拿那筆錢将家裏的土屋換成了磚房。

當初程楠将那張有十萬元存款的銀行卡給到她的時候，她覺得手上有千斤重，就好像那不是一張卡，而且十萬元的錢壓在她手上一樣，沉甸甸的。

她也想學電視裏面那些高傲的女主角那樣，清高的對男主吼：“你以為我是為了你的錢才嫁給你的麽？你少瞧不起人，拿着你的錢給我滾遠點！”她其實也知道程楠沒有那個意思，他只是按照正常的結婚程序，給女方一筆彩金，之所以幫她還清學費，是因為他覺得他們以後是夫妻，而且他本就不愛梁璐，做這個也減輕一下心裏面的愧疚。

梁璐想，如果她也是個千金公主的話，她一定也會學着電視裏面的劇本，狠狠的将卡折斷。可是她不是，她只是一個窮人，所以就算心裏面再有情緒，她還是将卡收下給了父母，至少現在立在家裏面的那一幢青瓦白牆還是讓她的父母笑逐顏開了不是嗎？

但是後面的，她就再也不能接受了。

在她心裏，程楠已經給了她莫大的幫助了。所以後面的路她還是希望自己解決，不是她不想和他一起走，而是在還沒有确定那個人是否願意和她一起走下去之前，她不想再接受任何他的恩惠了，哪怕那個人是她的丈夫。

“嗯，馬上期末了，課程加了一些。”她說完又低下頭弄手裏面的毛線拖鞋。

“哦，那你明天還要加班麽？”

“嗯，最近恐怕都要。怎麽了？有事情嗎？”梁璐這才擡起頭看着程楠。

“嗯，媽叫我們明天回去吃飯。”

“這樣啊，那我明天争取早點結束好了，到時候我給你打電話。”

“嗯。對了，你還在做這個麽？”程楠說着用手指了指梁璐手裏的東西，“我還以為你過年回家看媽弄你說要學是鬧着玩的呢，沒想到你是來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何時鬧着玩過。”梁璐說完以後才發現自己說錯了話，好在她擡頭看了程楠，還好他沒有介意。

“那這雙你是準備給誰穿的？”

“媽。我是說你媽，你說她會喜歡麽？”

“應該會吧，這看上去挺暖和的，冬天應該很實用。”

“是嗎？那我得加快速度，趕在冬天來之前給爸爸也做一雙。”

“只要不耽擱你正事就行了。”程楠說完以後就拿着睡衣去了浴室。

梁璐将手裏的鞋子放下，她覺得渾身都黏黏的，她将手伸到後背試了一下，背上已經起了薄薄的汗。看來她确實還是不适合撒謊。

不過她很為自己今晚的表現喝彩。她明明都知道昨晚程楠去了哪裏，卻還是裝着不知道的配合着他演完了這場戲。雖然她不知道她有沒有穿幫，蘇岚有沒有告訴過他她其實去找過他，但是看剛剛程楠的反應，他應該不知道，那就最好不過了。

人總是喜歡選擇性的過濾掉心裏面不喜歡的東西，不快樂的記憶。昨晚的事情并不令人愉快，所以她選擇了自動過濾掉，雖然她知道那其實是自欺欺人。

程楠出來後直接躺在了床上，過了一會又起床将窗簾拉上，打開空調。

梁璐感覺到了冷風襲來，頓時舒服了不少，她将鞋子裝進袋子裏然後放在衣櫃裏面拿起睡裙走向了浴室。

打開花灑，梁璐全身j□j的站在水下面，她看着鏡子裏面的自己，幾年前還散發着青春的臉已經開始枯竭，手也因為沒有保養變得有點粗糙，身體瘦瘦的，與現在社會流行的豐滿美完全是兩個極端。

耳朵有點大，小時候她還常聽人說耳朵大的人将來會很有福氣，不過以現在的情形看來，老祖宗的話也不能全信。

耳垂上面有顆小小的痣，這個痣還是有典故的。

上大學時林薇跟着別人學時尚，也想去給耳朵打一個洞，然後戴着各種誇張或是小家碧玉的耳環耳釘。可是她一個人又怕疼不敢去，就硬是拉着梁璐一起去。梁璐拿她沒轍，最後只得妥協跟着她一起去了。

打完以後她聽那個老板說每天都要将耳釘轉轉，于是晚上睡覺前都會摸摸耳朵上面的耳釘。可是有一天晚上她忘記了，最後晚上睡覺時也不小心将那枚耳釘睡不見了。然後慢慢的那個小洞就長成了一顆痣。

她嘆了一口氣，将沐浴液均勻塗在身上，然後用浴球搓揉身上的每一寸肌膚。

半小時後她關上水源，擦幹身上的水漬，套上睡裙走出浴室。

她看了眼牆上的時鐘，見時間還早就将洗衣籃裏面的衣服分類扔進洗衣機，然後轉動開關，洗衣機就發出轟轟轟的聲音。

需要手洗的衣服她就放進水盆裏面，然後倒上洗衣液開始清洗。

最後将洗衣機和水盆裏面的衣服一起拿出來晾到陽臺上。

重新回到卧室的時候，程楠已經躺下閉上了眼睛。她聞到了一股煙味。

程楠的煙瘾不算大，一般在家裏面很少抽，就算不可避免的要抽也會注意場合，他知道梁璐很不喜歡煙味，所以一般要抽的話都是去陽臺上，很少在卧室抽的。

梁璐又将落地窗打開，然後将床頭櫃上的煙灰缸拿去衛生間處理掉。最後回來關上窗子按息吊燈，躺在床的另一側閉上眼睛。

剛洗過澡渾身都很舒服，梁璐張嘴打了個呵欠，拉上被子搭在肚子上。然後想起了手機還沒有調鬧鐘，于是又坐起來伸手去摸床頭櫃上的手機，最後将鬧鐘調好後重新躺回床上，那樣子在程楠看來大有解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