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灰衣人

傅如歌猛地一驚,趕緊往後院跑去,直到看見傅紹一點事沒有的站在柴房外,才氣喘籲籲地松了口氣。

可一瞧這濃煙滾滾的柴房,又趕緊招呼衆人潑水救火,忙活了好一陣子才将火徹底撲滅。

傅紹心知自己犯錯,正垂着個腦袋一聲不吭的站在角落裏。

傅如歌見他渾身濕透,連頭發上都是水珠,如今雖說暑熱,可在古代即便是一場小感冒也能要了人命去。

“觀術,先把少爺帶回去換身衣服。”

觀術點頭應是,正要将傅紹帶走。

傅紹卻一把甩開他的手,急忙跑到傅如歌面前,濕漉漉的雙臂抱着她的腿,仰着腦袋,紅着眼眶,委屈巴巴道:“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氣好不好?”

傅如歌不悅蹙眉,伸手推開他,“站好。”

傅紹連忙将雙腳并攏,乖巧站定。

“你以為每次做錯事,光道歉一句就能解決問題了嗎,先回去把濕衣服換了,等會我去尋你,你再給我好好解釋,為什麽要燒了這柴房。”

“可是——”

他還想再辯解幾句。

傅如歌冷漠打斷,“沒有可是,你不聽我的話?”

傅紹連忙搖頭,“聽聽聽,小紹最聽姐姐的話了,我立刻回去。”

說罷便小跑着往自己房中奔去,速度之快連觀術都險些追不上。

傅如歌無奈地嘆了口氣,想她在二十一世紀也不過是個妙齡單身狗,如今卻是當姐又當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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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頭看了看被灰沾污的衣衫,也打算回房換一件時,一陣風吹過,鼻尖忽然聞到一股怪味。

身旁的珠兒顯然也聞到了這個味道,與傅如歌對視了一眼,兩人皆默契地看向柴房。

柴房的牆面被燒成漆黑,傅如歌邊往裏走,邊嗅嗅鼻子,直到停在牆角一光滑處。

她彎腰蹲下,往牆上摸了摸。

指腹除了摸到灰,還有一股油滑,她沉思片刻,臉上忽然一變——“有人趁小紹放火燒柴房時,幫了他一把。”

“什麽?!”珠兒頓時驚呼一聲,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又立刻捂緊嘴巴,四下掃了幾眼,才謹慎問道:

“掌櫃的意思是——有人故意要燒了咱們齋?”

傅如歌點點頭,指腹輕撚,“按理說這東西應該是煤油,可我聞着味道卻又覺得有哪裏不同,感覺臭臭的,卻又有點香,雖然這個形容有點矛盾,但它确實如此,倒讓我困惑了。”

本以為珠兒聽了自己的話會一頭霧水,卻不想她只是愣了幾秒,便急急道:“我摸過濟世堂包點心的紙,那紙上沾着點心裏滲出來的油,跟這牆上的似乎是一樣的。”

傅如歌聞言,垂眸冷笑。

“看來濟世堂是打算給我這個膽敢違約的人一點教訓。”

那日火燒食材如此轟動,濟世堂的人不會不知曉,柏叔已經不見了,她又做出那番做派,顯然是要跟濟世堂劃清界限。

她驟然違約結束合作,在濟世堂的眼裏,便是從一個同一條船上的人變成了握有他們把柄的威脅者。

想必這油是提煉出來的劣質油,初時聞着是香,可經過高溫燃燒卻會散發出一股臭味,這油不僅能掩蓋腐爛食材的味道,還有很強的助燃效果。

要不是火勢發現的早,只怕整個後院都會被燒掉,五香齋已在困難關頭,樓房再給燒沒了,不用濟世堂的人動手,也會以破産告終。

珠兒望着這被燒得漆黑不堪的柴房,心裏惶恐不安,“那該如何是好,奴婢聽說濟世堂背景深厚,就算咱們報官也沒人敢受理吧?”

這大慶朝雖是權貴之尊,當今皇帝卻是一個人人稱贊的清廉明君,并大力奉行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之嚴明律法。

傅如歌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撫道,“縱然濟世堂權勢滔天,只要咱們找到證據,一定能将它掀個底朝天。”

她雖壓低了聲音,卻壓不住雙眸的神采飛揚,顧盼生輝一如破曉之光。

珠兒頓時受到鼓舞,點頭附和道:“只要掌櫃的您說可以,咱們就一定能夠做到。”

柴房的破爛窗戶外——

子風收回目光,納悶的望向身邊的裴景旭,聲音不自覺拔高。

“殿下,你見着人家後院起火,巴巴的跑來相助把縱火之人打暈,卻又不現身讓那小娘子對您表示一下感激之情,而是在這聽牆角,是為何意啊?”

“我也想知道,二位闖入我這後院,是為何意。”

不知何時傅如歌已經從角落裏走到了窗邊,擡眸看出窗外,眼中閃過一絲驚詫。

本以為是什麽偷盜宵小在這裏鬼鬼祟祟,不想竟是那位臨窗美男。

珠兒眯着眼困惑端詳着二人,待看清之後,猛地倒吸一口氣,連忙輕拽傅如歌的衣角,“掌櫃的,這是當今旭王殿下!!”

賀京衆人皆知,醉仙樓真正的主人是裴景旭,只是聽聞他鮮少露面,珠兒見過他唯一的一回,還是當初醉仙樓開張剪彩之時。

傅如歌的眼中閃過詫色,頓了幾秒,平靜行禮,“原來是旭王殿下,殿下萬安。”

“傅姑娘請起。”

傅如歌淡淡一笑,眼中隐有嘲意,“殿下這偷窺的做派着實熟練,想必往日沒少做吧。”

裴景旭:“....”

他扭頭剮了子風一眼。

子風呵呵笑了兩聲企圖緩和氣氛,只可惜并未起得什麽好效果,便默默垂着腦袋假裝不存在。

裴景旭整了整衣袖,換上慣有的溫潤面容,“傅姑娘莫惱,本王此番冒昧前來,其實是要跟你談一樁合作。”

“與光明磊落之人合作自然無礙,若與那專行窺探之事的人合作,我可沒這個膽量。”

裴景旭笑容不減,只當沒聽到她話裏的嘲諷,“姑娘若無膽量,那方才豪言壯志說要掀了濟世堂的人又是誰?”

傅如歌皺了皺眉,“殿下是濟世堂的人?”

言語中多了些許警惕。

裴景旭搖搖頭,将手中的白玉折扇換了個方向,往下指了指他的腳邊。

“這些才是。”

傅如歌:?

順着他的方向看了看,卻發現這窗沿太高她看不見底下,墊了幾下腳尖仍是無果,便帶着珠兒走出柴房繞到後面,這才發現裴景旭和子風的腳下暈着兩個身着粗布麻衣的男人。

傅如歌:“他們就是縱火之人?”

裴景旭淡淡颔首,“若非本王趕到,恐怕眼前這五香齋已成灰煙。”

那兩人的身旁還放着一個油桶,珠兒上前掀開聞了聞,又用手指沾了些許輕撚,确定後才返至傅如歌身邊,“跟咱們在柴房摸到的油是一樣的。”

傅如歌恍然大悟,收起方才的警惕神色,對裴景旭感激道:“如此真是多謝殿下了,只是不知殿下要與我合作什麽?”

“姑娘既知道我是旭王,那自然也知道,我的手中并未任何權利,不過是個喜好風雅的文弱書生,如今只能眼睜睜看着濟世堂為禍賀京,當真是心痛。”

他背剪雙手,擡頭望着上空,一副心懷蒼生的模樣。

傅如歌不由仔細打量了他幾眼。

俊容清逸,衣衫潔白無塵,渾身上下唯一一個稍微有點殺傷力的東西竟是那把紙扇子。

可扇子除了能拍死蚊子外好像就沒什麽作用了,如此倒真像是個手無權利的柔弱美男,想必無他身後那位憨傻卻健壯的侍衛幫襯,也是打不暈這地上二人的。

不知已成憨傻的子風正在暗地偷笑。

殿下竟說自己是文弱書生?

這信手拈來的瞎話倒是日漸長進了,也不知道剛才是誰徒手劈暈這地上二人的。

“那殿下且說說吧,如何合作。”

“我要五香齋與濟世堂交易的往來賬本。”

傅如歌微微挑眉,此人倒真是有備而來,一張口便要拿證據。

只可惜——

“不瞞殿下,其實賬本我也曾尋找過,可翻遍整個五香齋也找不到,想必是被我那管事柏平給攜帶潛逃了,如今我已報官,若他有了下落,必定第一時間告知殿下。”

裴景旭不着痕跡的掃過她的臉頰,神情不若撒謊。

“如此,我便靜候佳音。”

傅如歌點頭應是,半屈膝行禮,“我這後院還有許多事情要料理,就不送殿下了。”

裴景旭執扇往手心敲了兩下,朝着她離開的方向看了許久。

還是子風喊了他幾聲才回過神。

“殿下,你莫不是看人家小娘子長得漂亮,不舍得人走了吧。”

裴景旭莞爾,雙袖一揮,抓着扇子朝他腦袋一敲。

“你今日的話着實多。”

子風吃痛後退,又望了望地上,“殿下,這兩個人如何處理?”

男人垂眸一瞥,原本還談笑風生的神色忽然變得凜冽,眼中散發着幽深的光芒,薄唇輕啓:“殺了。”

任誰也想不到,如此風輕雲淡的殺伐果決,竟是當朝最具和善賢名的旭王有的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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