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半山腰上,夜風呼嘯……

半山腰上,夜風呼嘯襲人。

男子挺直背脊站在此處,玉簪束冠,平靜的黑瞳下藏着英銳凜然,衣擺與發尾在黑夜中飄逸飛揚,猶如黑夜神明降世。

子風卸下馬背上的孔明燈,見這做工精良,不由啧啧稱奇,“原來殿下做給傅姑娘的燈籠真是為着練手啊。”

裴景旭轉過身,視線投在地上的那堆孔明燈,面露坦然道:“自然是的。”

子風故作古怪的“噢~”了聲,繼而毫不留情的拆穿,“可我怎麽覺得,做孔明燈用燈籠來練手,差的有些遠吶。”

裴景旭莞爾,佯露嚴肅睨了他一眼:“再多話,我先把你點着扔下去。”

子風:“....”

蝤蛴山地形陡峭,叢林茂密,若非熟悉山脈的人領着,是尋不到上山的路途。

正是因為這易守難攻的天然地形,裴元巍帶兵攻打了幾回,回回都慘遭落敗,就連他自己也被山中草莽埋伏的滾石而砸傷手臂。

軍帳就駐紮在山下空地處,此刻主帳內,裴元巍正怒火中燒,一腳踹翻了眼前的案幾,“一群廢物,本王要你們幹什麽吃的,連區區流寇都無法攻破。”

桌上的物什飛到主将張峰身上,他不敢躲閃,急忙彎腰焦急回禀:“王爺請息怒,末将已經想到對策。”

“還不快說!”

“以火攻之,只要山中起火,他們必會現身,屆時我軍正好一網打盡。”

副将曹培聽到這話,微微蹙眉,并不贊同此法,“王爺請三思,蝤蛴山地勢廣闊,若起火災,毀及整座山林不說,就連山下的普通百姓也會遭殃,更遑論蝤蛴山中還有一座觀音寺,寺中仍有數十僧人居住。”

“這有何難,讓老百姓收拾包袱撤離,至于寺中的人,叫他們暫時躲避,待本王滅了流寇,自然可放他們回去。”

話雖如此,可火龍沖天之時,就連寺廟也會燒為灰燼,到時又讓僧人再回何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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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元巍大手一揮,下令道:“本王命你二人即刻驅散一幹民衆,準備大批火油,趁夜色賊人不備,立即放火燒山。”

曹培還欲谏言,可男人眼中的冷酷嗜血過于駭人,他只能無奈應下,跟随張峰一同離帳。

二人離去,裴元巍當即吩咐守衛無召不得放任何人進來。

轉身走入屏風後面,床上早已有三個只着赤色肚兜的嬌媚女子等候,見他前來,便都扭着細腰依附過去,嗓音柔的滴出水:“王爺~”

紗帷飄落,颠鸾倒鳳之時,軍帳上空忽然降落下一個個明黃物體,落在軍帳頂上,火勢立即蔓延開來。

尤其以存放火油準備燒山的帳中火勢最大。

山腰的叢林隐蔽處,淳于豐将他二人的舉動看在眼裏,見山下火光沖天,心頭大悅。

“多謝二位義士如此助我,只是不知你們是何人?”

子風聞聲驀地一頓,左手立刻摸向腰上的劍柄。

裴景旭幽深的眸子閃過一道晦暗,很快又隐去,襟懷坦蕩地看向來人。

山腰風大,吹起額前碎發,淳于豐眯眼細看了許久,忽而大為驚訝:“景大哥?!”

手下來報說看到山腰有人,他以為是山下大軍的密探,連忙趕來,卻發現這二人不僅助燒了山下軍帳,竟還是位故人。

“淳于兄,多年不見,你倒是越發滄桑了。”

裴景旭始終挂着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容在唇邊,顯露出無害溫潤的模樣。

淳于豐激動上前與他相擁,又見他如此調侃,不由撓頭解釋:“咳,兄弟我落草為寇,山中衆人等着我養活,哪裏還有空管這堆胡須,而且這看着不是挺霸氣的嗎。”

淳于豐孤兒出身,流落于裴景旭當年居住的行宮外,彼時因偷盜荷包,被一肥頭大耳的富商下人給打個半死,是裴景旭救了他。

自此二人常有見面,淳于豐也只以為裴景旭只是個普通的富家子。

而淳于豐自小便有投身江湖的俠義目标,裴景旭後來也受到行宮管制不能時常出來,是以二人分開,時至今日才再次相見。

“對了,景大哥何故會燒了軍帳?”

“我來城中尋人,路上見大軍在城中搜集火油等物,怕他們做出燒山毀林之事,故有此舉。”

淳于豐了然的點點頭,“景大哥還是如往日般心善助人啊,當初若非你出手相助,我恐怕就被那富商打死了,如今大哥又助我挫敗大軍,弟弟我是十分感激,請受我等一拜。”

淳于豐說罷就招呼身後小弟齊齊向他彎腰鞠躬。

“淳于兄無需客氣,我原只是憐憫山中走獸,不想還會遇上你們,也算是誤打誤撞了。”

“陶臺城連年旱災,餓死過多少人,那些在京城享受榮華富貴的大官知道個屁,老子就當草莽流寇又如何,我這是劫富濟貧,對了景大哥,多謝你今日仗義援助,小弟銘感于心,不如去我寨裏坐坐,小弟請你喝酒。”

淳于豐身邊一矮小的男人舔了舔幹燥的唇,出言提醒道:“大當家,始終是外人,帶上山恐怕.....”

淳于豐臉色一變,怒喝:“渾說什麽,這是我大哥,要不是他,咱們早就被兵子的火燒成灰了,他不僅是我的恩人,也是咱們寨子的恩人。”

“是是是,小的說錯話了。

山中架起篝火,桌上一應雞鴨燒肉,美酒菜肴,寨子裏幾位得力幹将坐與兩側,淳于豐和裴景旭則并排為于上首。

淳于豐招呼衆人舉起瓷碗,“兄弟們,多虧景大哥相助,否則咱們現在已經被燒成人幹了,來,随我敬大哥一杯。”

衆人聽罷,立即起身捧碗恭敬喊道:“多謝景大哥!!”

酒過三巡,又逢遇故人,淳于豐心裏高興,想起了被關在柴房的嬌人,心頭一熱,旋即吩咐:“去,把那兩個姑娘帶過來。”

柴房昏黑幽靜,傅如歌的困意上頭,一直強撐着眼皮,直到那扇木門“砰”的一聲被推開,她一個激靈,連忙站起身警惕地看着來人。

“小娘子跟我出來吧。”

是一位着粗布麻衣的婦人,音腔十分溫和。

傅如歌蹙額詢問,“要去哪裏?”

“自是讓小娘子享福的好去處。”

傅如歌不由想起了淳于豐輕狂的話,心中頓時一陣忐忑。

婦人看出了她想逃跑的心思,右手微擡,立刻進來兩個男人,冷眉冷眼地盯着她。

“小娘子還是自覺出來吧,若是我們動手,只怕會傷了你。”

傅如歌暗自咬牙,不得已走了出去,珠兒緊随其後。

宴席廳中,已有三五婦人正在飄舞助興。

傅如歌局促不安地進入廳內,她的右手掌心緊緊握着一枚簪子,必要時防備自保所用。

她一進來,廳中婦人迅即讓開道路。

美人現身,引得衆人瞭望。

傅如歌惶惶擡起雙眸,視線看向上首的位置。

望着坐于上首那清朗俊逸的男子面容,臉上頓時錯愕不已。

旭王殿下?

他怎麽會在這裏?

我是被關久了眼瞎了嗎?

裴景旭微微蹙眉,同樣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傅如歌。

淳于豐始終盯緊着傅如歌,見她伫立廳中,身姿如柳纖弱,凝脂玉肌,全然不是山中常年勞作的婦人可以比拟的。

他眼冒精光,揚聲吩咐道:“過來。”

裴景旭将淳于豐的垂涎之色看在眼裏,同樣是男人,他知道那個眼神代表了狼性和欲求。

傅如歌緊咬下唇始終不肯走過去。

淳于豐不悅皺眉,身後婦人會意,直接上手推了她一把。

傅如歌一個腳步趔趄,眼看就要摔進淳于豐懷裏之時,胳臂忽然被另一股力量拽住,下一秒,天旋地轉地着落入另一個溫熱寬厚的懷裏。

淳于豐霎時臉色一變,看着眼前姿勢親密的二人,沉聲問道:“景大哥,你這是何意?”

裴景旭并未理會,只溫潤垂眸看着懷裏的嬌人。

傅如歌茫然失措地窩在他懷裏,肩上是男人寬厚的掌心,将她緊緊偎抱,抵禦周身的暗湧危機。

如此舉動惹得廳中衆人目光交彙,心想這景殿下雖然救了他們山寨,此刻卻敢明目張膽的搶他們老大的女人,頓時全都放下酒碗,面露不滿盯着上首。

子風暗暗握住了身側的劍柄,面色沉凝地警惕衆人,若他們有所動作,他也不會束手待擒。

廳中肅靜地像被繃緊的弦。

直到那個被衆人矚目的男人忽然發出一聲無奈又溺愛的話語,“怎麽,還生我氣?”

傅如歌:“....”

衆人:“?”

裴景旭眼尖地瞥見她緊握在掌心的簪子,即時嘆了口氣,從她手心抽出,擡臂替她戴上。

“連我送你的發簪都不戴了,顯然是生我氣的。”

男人勻稱修長的指尖從她的面部輪廓微微下滑,将貼在臉側的秀發挽到她的耳後。

傅如歌始終不敢動彈一下,因着他的觸摸,耳垂略略發紅。

裴景旭見着那抹粹白逐漸泛紅,眸色暗湧,轉瞬即逝,擡頭從容地看向淳于豐。

二人如此親密的動作,無疑彰顯着彼此熟識,淳于豐的臉上一時之間變換了許多顏色,将信将疑道:“景大哥,你跟她?”

裴景旭莞然微笑,連忙解釋道:

“是我失禮,竟忘了介紹,這是內子如歌,我們一同前來陶臺城,不想路上我惹得她不快,竟怄氣自己騎馬走了,我正打算派人四處尋覓,如今竟就遇上了,只是不知她為何會出現在淳于兄的寨中?”

裴景旭的一番話神色自若,再加上他方才的親密動作,底下衆人當即了然,原來人家是小夫妻啊。

傅如歌的腦子自聽到“內子”二字就回過神來了,原來裴景旭是在保護自己。

旋即露出一抹嬌嗔,不情願地推了推男人的胸膛。

“不是說不要我了嗎,幹嘛還來尋我,幹脆讓我自己離去,倒省的你筆墨休書了。”

裴景旭微微勾唇,将她的肩膀抱緊幾分,溫柔解釋,“我哪裏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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