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天下第一, 這分明是她之前誇贊秦語辭的話。

林墨然頓了頓,臉頰瞬間變得更紅, 有些害羞的低下頭去看向自己的腳面,心底莫名發飄,也不知道秦語辭是怎麽想的,到底真的是在贊美桃花還是借着誇桃花這個由頭順便也表揚了她。

林墨然不解,正打算在心底找系統問問的時候,卻突然聽到一旁的秦若瑾再次開了口。

好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心底充滿了崇拜與欣賞, 果然皇姐就是皇姐, 眼光和其他人就是不同,如此脫俗, 如此出衆:“哇!”

這麽一聽,這桃花果然就與衆不同起來了。

秦若瑾點點頭,勢必要和皇姐一樣成為如此厲害的人,說話不過腦子, 連忙道:“既這般,不如以後我也喜歡桃……”

話沒說完, 突然感到有股冰冷的視線正盯着自己。

她一愣,下意識的側頭往皇姐所在的方向看去,果然見她眉心皺緊, 眼神凜冽。

幾乎控制不住的打了個寒戰。

這神情,分明就和那晚的一模一樣啊!

秦若瑾這次更想不通了, 怎麽提到她的侍女也不行,感慨自己喜歡桃花也不行, 瞬間噤了聲, 假裝自己突然變成了個啞巴。

一眼看去, 莫名還有些好笑。

林墨然聞言沒忍住偷偷擡眼看了看,唇角也下意識的勾了起來,連忙将目光轉移到別處,還以為沒人看見,卻不想正好被秦語辭看了個正着。

半晌,後者緊皺的眉心緩緩松開,唇角似是也不動聲色的向上揚了揚。

在宴會上享用了美食,欣賞了悅目的表演,如今再賞過花,便已經到了尾聲。

但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有些皇子和公主自然尚未盡興,便結伴湊到一塊,找些風景宜人的地方再敘一敘。

有的一塊喝酒作詩,有的一同飲茶下棋,要不就幹脆相伴着聊聊天講講趣事,反正各有個的玩法。

秦若瑾見了當真也很眼饞,恨不得魂都要跟着他們一塊飄走。

可如今她又把皇姐惹生氣了,這事要不趁着現在解決,真不知會拖到猴年馬月,比起玩,還是哄皇姐開心最重要。

這般想着,她眼珠一轉瞥到站在隊伍後方的秦月微,頓時好似見到了救星,連忙将人拉了過來。

樂呵呵的重新回到秦語辭的身邊,道:“皇姐,我們也去那邊的小亭再坐會兒吧!”

聲音很大,很快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其實對于秦語辭,每個人心裏都抱有着褒貶不一的看法,有的羨慕她身為長公主,又是皇帝唯一的嫡女,日後必定會有着無比光明的未來,不像他們,雖說表面上個個看着光鮮亮麗,實際卻好似浮萍,今日或許被父皇寵愛着,明日卻又能随時被舍棄。

畢竟皇子和公主有那麽多,失去一兩個對皇帝又算的了什麽。

而其他妒忌的,自然也因她是長公主,生來便注定了一輩子順風順水,實在不公,憎恨那個位置為何不屬于自己。

但不管衆人怎麽想,卻有一種共通的情緒一直籠罩在他們的心底——

怕。

若無什麽大事,大家其實都不太敢接近她,除了像秦若瑾那種大傻子。

所以當她提出這樣的邀請時,周身明顯安靜了片刻,衆人的目光随之投來,似是想看看秦語辭到底會不會答應。

秦語辭默默瞟了林墨然一眼。

許是自己每日總将她留在長樂宮裏,忘記考慮她是否會覺得無聊,就像溫室裏的花,保護的太好反而不利于生長,秦語辭将目光投去時,發現她分明還未盡興的樣子,正在出神的看着周身的花朵。

此時已經将近傍晚,夕陽的餘輝從天邊灑下,細碎的光點跳躍在湖面花間,金燦燦的,格外美麗動人。

但卻美不過她眼底的光,猶如燦爛星河。

既然這樣,那便再多留片刻吧。

于是秦語辭輕輕啓了唇,開口道:“也好。”

這一下不光秦若瑾,就連周身的一衆人全都驚呆了,互相對視幾眼,各懷心思。

甚至片刻後還有人主動走上前來,也想加入她們的隊伍。

是五皇子秦銘軒,雖說排行第五,比秦月微和秦若瑾都要年少,但卻比二人都要受寵的多。

只因她的母親江妃,如今風頭正盛,深受皇帝的寵愛,因此秦銘軒也跟着享福,吃穿用度樣樣都極好,平日裏誰都看不上,做人相當飄。

既然像秦月微和秦若瑾這樣的人都能跟秦語辭在一塊,那他又有何不可。

于是秦銘軒随之上前,從秦若瑾入手,道:“帶我一個吧。”

沒想到還多了一個。

秦若瑾雖然知曉秦銘軒最近很狂,但諒他在皇姐面前也不敢造次,再者人主動上來請求加入,她也沒有拒絕的道理。

于是便點點頭,擺擺手叫他跟上,幾人一同坐入了就近的小亭。

雖說此時剛剛初冬,就連湖面還尚未結冰,但氣溫依舊是有些冷的,光坐在亭子裏聊天好像不太行,不如玩些什麽娛樂一下氣氛也活動活動身體。

這般想着,秦若瑾剛要開口提議,誰知眼一瞥,突然見一旁的秦月微輕輕笑了笑。

再之後将手伸進袖袋,緩緩将一張紙取了出來。

打開,上面竟畫着副簡易的棋盤。

“?!”

秦若瑾見狀都驚了,壓根沒想到秦月微竟然會随身攜帶這種東西,忙伸手置于她的額上,摸摸到底發熱了沒有:“你不對勁。”

“非也。”秦月微搖搖頭,盡管被她這樣試探也并不生氣,笑一笑随之道,“只因我和殿下有個約定,若殿下想下棋,無論何時,月微也必定奉陪。”

“生怕言而無信,于是就時刻帶着了,見此時或許适合對弈,便擅自取了出來。”

秦若瑾随之點頭:“原來是這樣。”

“可我們沒有棋子呀。”

“在這裏。”話音一落,秦月微的貼身侍女月梅好似會變戲法一樣,瞬間又将棋子拿了出來。

好家夥,這主仆二人都不太對勁。

林墨然站在秦語辭身邊聽着,在聽到約定時還有些意外,自己近些日子來幾乎天天和秦語辭待在一起,怎麽未曾見她與二公主有所接觸。

甚至還有個什麽約定。

不知怎麽,林墨然心底莫名有些不悅,盡管面上一副乖巧的樣子,實際卻偷偷側了目,悄咪咪的觀察秦語辭的表情。

似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她不過才看過來,秦語辭便緩緩開了口:“本宮怎麽不記得這個約定。”

語氣淡然,神态如初,之前只給了個模棱兩可的答複,而如今竟然幹脆裝作沒聽過了。

話音一落,秦月微的臉色頓時就變了變。

半晌才恢複回之前的樣子,雖然臉上依舊帶着笑,但笑裏卻分明透着尴尬:“殿下平日事務繁忙,難免會記不清這些小事,是月微冒失了。”

“既然殿下不想下棋,那我這就收起來。”

語畢,剛要動手收拾,但沒等動作,便突然被一旁的秦銘軒打斷:“且慢,先別收。”

他道,雖然和其他人一樣也十分害怕秦語辭,但仗着母妃得寵,自己也深得父皇喜愛,倒也沒那麽怕秦語辭,頓了頓随之道:“我想下。”

竟然敢跟皇姐反着來,是個壯士。

坐在一旁吃瓜的秦若瑾吓了一跳,擡眼看向秦銘軒,那眼神好像是在說你完了。

卻沒想到自己想錯了,皇姐這會兒貌似心情還不錯,竟然并未生氣,端起林墨然遞來的熱茶喝了幾口,似乎表示默許。

于是最終,這棋終究還是下了起來。

沒想到秦銘軒的棋藝竟也不錯,或許是因為深受皇帝的喜愛,所以培養起來也格外認真,和秦月微這種無師自通的對弈起來占盡上風。

幾盤下來,兩人輸贏參半。

秦若瑾一看這哪行,在她看來自己和秦月微以及皇姐都算是“一家人”,秦月微輸給皇姐可以,但輸給外人不行,眼巴巴的看看秦語辭,見她沒有上的架勢,幹脆咬咬牙自己上。

結果輸的那叫一個慘烈。

和傻子下棋,比剛才還要爽的多。

秦銘軒驕傲一時,整個人頓時更飄,想着秦語辭反正也不管,幹脆玩些更有趣的,便和秦若瑾提議,每輸一局便要上交身上的一件寶貝。

秦若瑾聞言脖子一橫:“行!”

繼續投入激烈的對弈,最終輸的一幹二淨,好似蝗蟲過境,就連頭上戴的玉簪都被迫交出來了。

再無可輸,下一局就要上交自己身上的外袍。

秦銘軒笑的得意,瞧見秦若瑾局促的樣子,頓時喜笑顏開,下意識的拿起手中的茶杯要喝,卻突然發現裏面的茶早已所剩無幾。

偏頭一看,林墨然這會兒正在給秦語辭斟茶。

于是,他不小心做了一個近日來他最最後悔的決定,不知當時是不是太過得意,腦子并不清醒,竟然擡手朝林墨然勾了勾。

再之後指指自己的杯子,趾高氣揚的道了句:“給我也倒滿!”

“……”

現場的氣氛詭異的安靜了片刻,再之後秦若瑾的下巴都要驚掉了,這次再看秦銘軒,眼神裏裝的已經不是你完了那麽簡單,而是你死了。

林墨然頓了頓,到底還是緩緩走了上去,擡手準備給他倒茶。

但沒等動,突然被秦語辭攔了一下,随之又見她一改之前雲游天外事不關己的模樣,竟然緩緩站了起來,身上籠罩着濃濃的壓迫感。

就這樣來到秦銘軒面前,勾起唇角冷笑了聲,道:“本宮突然有些乏了,看到你們如此盡興,一時竟也有些手癢。”

“既然五皇子這般厲害,”她道,語氣壓的很低,“不如同本宮比試幾局?”

這大概就是皇姐濃濃的占有欲吧。

事不過三,饒是再傻的秦若瑾經歷過這幾件事的洗禮,也漸漸明白過來,皇姐之所以會生氣原來不是空穴來風,而是有跡可循。

總結一下,大概就是誰動她的侍女她就生氣。

但不管如何,秦若瑾還是很感動,至少自己不用脫外袍了,這大冷天,脫了就得生病,連忙飛快站起來,将位置讓給秦語辭。

早就聽聞秦語辭棋藝了得。

秦銘軒有些緊張,但畢竟和秦語辭接觸不深,并不了解她究竟精進到什麽地步,心底一時還有些僥幸,想着就算再厲害,自己也總歸能贏上幾局。

随之清清嗓子答應下來,開口同人拟定規則和懲罰措施。

秦語辭挑起眉尖,唇角似是帶着抹輕蔑的笑意:“怎樣都可。”

“反正……本宮不會輸。”

這話說的可太酷了。

若是放在平時,林墨然一定會在心底吐槽她幾句,但這會兒卻莫名驕傲,覺得秦語辭說的非常對,于是便下意識的啓了唇,小小聲的道了句:“公主真棒。”

本以為她沒聽見,卻不想秦語辭竟然在下一秒投來了目光。

那雙漂亮的眸子裏分明帶着抹好看的晶亮,方才輕蔑的神情早已不見,仔細看去,莫名還有些溫柔:“嗯。”

不知怎麽,林墨然的心跳頓時漏了半拍,愣了好半晌才總算回神。

垂眸看去時,對弈已經開始了。

秦語辭的棋路多變,主要随心情而定,高興的時候手下留情放放水,輸贏不重要,主要講究的是過程。

但不開心的時候便不然,那純粹可以稱得上是虐。殺,毫不留情的将對手玩弄于鼓掌,給他希望,又叫他瞬間絕望。

秦銘軒體會到的無疑就是後者。

他方才連贏數把,如今一朝輸了,還當是自己時運不濟,可局局輸下來卻已經明白了真相。

秦語辭這是要殺他個片甲不留,将他置于死地。

秦銘軒飄忽的大腦在這一刻終于回歸正常,随之開口投降,表示自己棋藝不精丢人現眼,實在不配和秦語辭再對弈下去,再者他能輸的都輸了,要再輸就只能脫外袍了。

可盡管這樣,秦語辭卻依舊不為所動。

勾勾唇,語氣冰冷的道了句:“繼續。”

古人的衣服本就繁複,到了冬季則更是,秦銘軒沒轍,只能苦着臉又堅持了幾局,最終實在輸無可輸,再下下去一張臉就要丢盡了。

秦語辭真的惹不得。

秦銘軒的腦海裏瞬間冒出這樣一個結論,陣陣冷風吹過來,整個人都要凍哭,實在受不了不得不向秦語辭請示,說自己真的堅持不住了,懇求皇姐把衣服還給自己。

“不可。”話音一落,秦語辭輕輕挑了下眉,“五皇子一言既出驷馬難追,答應了輸給本宮的東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不過天氣确實寒冷,本宮倒也不是不能體諒。”她道,擡頭看向月梅,瞧見她手中抱着的多給秦月微準備出來的外袍,随之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正好此時有多餘的,五皇子可以穿着它回去。”

“……”

殺人誅心,莫過于此。

秦銘軒聞言一張臉果真很難看,但到底別無他發,也不敢反抗秦語辭的意思,只能屈辱的一把接過外袍,随便往身上一披快步跑走。

宛若逃一般,很快便沒了蹤影。

半晌,秦語辭收回目光,這次似是真的累了,随之開口叫林墨然扶自己回長樂宮。

“喏!”林墨然連忙應了一聲,快步走上前扶住秦語辭,和秦若瑾二人道了別,在兩人亦或驚訝,亦或崇拜的目光中緩緩前行。

但卻意外沒有從最近的路程回長樂宮,許是秦語辭賞花沒賞夠,兩人走的是一條開滿了花的小路。

此時天色已經差不多完全黑了,夜風吹過草叢,将悠悠花香傳入鼻腔,擡頭是明月昭昭璀璨星河,低頭是風景悅目惬意閑舒。

能如此惬意的賞月看花,這樣的機會實在難得。

林墨然樂得享受,左看看右看看,笑意始終洋溢在臉上,秦語辭稍稍側目便能将其盡收眼底。

随之,也如她一般,輕輕的勾起了唇角。

想起午間的事,甚至還開口道了句:“墨然喜歡什麽花?”

林墨然還真的考慮過如果她這樣問,自己要如何說,随之連忙道:“蘭花!”

禮尚往來嘛,你喜歡我的,我也喜歡你的。

話音一落,秦語辭唇角的笑意果然更深了,之後又道:“還有呢?”

那可就多了。

林墨然擡起手乖巧數給她聽:“梅花啊,海棠啊,牡丹啊……”

數的實在認真,也就沒有注意到腳下有塊細碎的石子,不小心踩了上去,瞬間踉跄一下,差點要滑倒。

但所幸,秦語辭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的手,手心的溫度很熱,熱度順着接觸在一起的地方流進心底,足以将所有的驚慌和不安驅散了。

林墨然連忙開口謝過她:“謝謝長公主!”

“嗯。”秦語辭應聲道,重新收回目光繼續往前走,淡淡的叮囑她一句,“小心些。”

林墨然點點頭:“是。”

随之便繼續同秦語辭慢慢前行,一切看起來好似都和平時沒有什麽不同。

只有林墨然知道,秦語辭的手自方才牽上她的那一刻便再也沒有放開過,兩股不同的熱度交織在一起,似乎連冷風都變的溫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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