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誰說我不喜歡他”

阮南參沒有哭很久,他在阮北川來之前,就擦幹眼淚,撿起地上的兔子玩偶夾在腋下,低着頭走出方叢夏的房間。

客廳漆黑一片,阮南參沒注意腳下,不小心被一把不知道誰放在過道的椅子絆倒了腳。

他踉跄一下,不由地摔在地上。

痛意自膝蓋蔓延開來,阮南參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滑落下來。

他保持趴跪的姿勢,低垂着眼,看眼淚一滴一滴滾落在地板上。

客廳通往陽臺的推拉門半開着,夏夜的晚風灌進室內,吹起阮南參的裙擺,不知道為什麽,他感到寒冷、疼痛和悲傷,像獨身一人被困在寒窟。

八九歲的時候,每每受到傷害,阮南參通常會躲進家裏的某個角落,裹緊毯子,随機播放一首莫紮克的鋼琴曲,然後疼痛就會自愈。

但他現在已經二十歲,所在的位置距離他家有四點八公裏,手機裏也沒有儲存莫紮克的鋼琴曲。

他不是小孩了,需要用成年人的方式療愈疼痛,譬如到酒吧買醉或是沉入工作。

阮南參跪坐在地板上,怔忪片刻,突然想起來下午的時候,導師詢問他是否願意到K國跟進一個跨國科研項目的進度,為期四十天。

導師說這次出差時間緊迫,K國那邊催得比較緊,如果确定要去,今晚就得訂機票走人。

那時候阮南參惦記着晚上和方叢夏表白的事,沒有立刻答應,懇求導師給他一點時間考慮,導師同意了。

阮南參打開了導師的微信,發現兩分鐘前導師發了新的消息給他,問他考慮好沒有,再晚直飛K國的機票就沒有了。

迫切渴望治療疼痛的念頭促使阮南參改變了想法,他回複導師馬上就走。

三分鐘後,導師的助理發來了航班信息,今晚十一點,直飛K國首都,航行時間五個小時。

阮北川到的時候,阮南參已經整理好心情,看上去淡定而克制地站在方叢夏家小區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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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打扮奇怪,出入小區的人頻頻向他投來異樣的眼光,阮南參卻全然不在意,安靜地抱着兔子玩偶,等待阮北川來接他回家。

“哥!”阮北川下了車,遠遠地看見阮南參,一面向他奔跑,一面喊他的名字。

阮南參聞聲擡頭,沒什麽表情地朝阮北川揮揮手,走上前去,問他:“你叫車了吧?我想快點回家。”

阮北川噎了一下,皺着眉盯住阮南參,打量了一會兒,有些小心翼翼地說:“你沒事吧哥?”畢竟電話裏阮南參的聲音哭腔明顯,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沒事。”

阮南參冷靜地回答,他低頭看一眼時間,表情顯得有些急切,“快點叫車弟弟,我十一點還要去機場趕飛機。”

“趕飛機?”阮北川大吃一驚,想要仔細詢問,又被阮南參急聲催促道:“是的,你快點叫車!”阮北川狐疑地看他一眼,懷疑阮南參遭受了極大的刺激,精神不正常起來。

不過他沒說什麽,聽話地叫了車,舉起手機給阮南參看。

“叫了。”

阮北川看了看阮南參稍顯暴露的穿着,暗暗嘆了口氣,脫下外套遞給阮南參,說:“你怎麽這樣就出來了?只能先用外套擋一下了。”

阮南參“哦”了一聲,接過來蓋在胸前,又擡頭張望車來車往的馬路。

好在五分鐘後阮北川叫的車就來了,阮南參率先坐進去,不等阮北川跨上來,就對司機說:“叔叔麻煩你開快點。”

“......”阮北川坐進去,無奈地看着他,“你急什麽啊哥,幾點的飛機?”阮南參沒有理他,先低頭看了看手機,過了一會兒,才說:“今晚十一點的。”

“這麽趕啊。”

阮北川皺起眉頭,“幹什麽去?去哪兒啊?”“出差,去K國。”

阮北川遲疑道:“誰的差這麽急?你是不是...是不是——”話沒說完就被阮南參打斷了,他說:“不是。”

阮南參擡眸飛快地看他一眼,垂下眼,“導師說K國的科研項目組出了點問題,所以比較急。”

“那去幾天啊?”“四十天。”

阮北川沉默了,他擰緊眉毛,扭頭看阮南參。

阮南參側着身子,眼睛看着窗外來往的人和車,看不出什麽異樣。

斟酌幾秒,他擡手搭上阮南參的肩膀,輕聲問道:“哥,方叢夏是不是拒絕你了?”“嗯。”

阮南參聲音低下去,看起來很難過,卻偏要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他很勉強地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低着頭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不喜歡我。

可能高直......高直更好吧。”

阮北川的心揪了一下,“胡說!那是他有眼無珠!我哥這麽好,他不配!”阮南參搖了搖頭,不想再繼續讨論方叢夏,就對阮北川說:“我今晚走了,你把方叢夏的衣服,還有...崽崽送去給他。”

想了想,他絞着手指,補充道:“他貓毛過敏,崽崽還是送去他家樓下的寵物店好了。”

“癢死他才好!”阮北川生氣地說,“都這個時候了,哥你怎麽還想着他貓毛過敏。”

阮南參沒有說話,垂着眼,窗外的霓虹燈打在他臉上,在睫毛和眼尾落下一方陰影。

阮北川喉頭一哽,傾身上前勾住阮南參的脖子,把他按在懷裏緊緊抱住。

“哥,你要是想哭就哭出來,我不會笑話你。”

阮南參還是沒出聲,片刻後,阮北川感到胸口的衣服漸漸濡濕,聽到阮南參很輕的抽泣聲。

他呆了兩秒,咬緊牙關,眼裏像要噴出火來,撫揉阮南參的動作卻格外輕柔。

下車的時候,阮南參的情緒平靜下來,他從阮北川懷裏起身,眼眶和鼻尖都很紅,但眼睛裏已經沒有淚水了,對阮北川說:“走吧,弟弟。”

阮北川沒有說多餘的話,嗯了一聲,攬着阮南參下車,閉口不提剛才的事,只是提醒阮南參:“現在都快九點了,回去就收拾東西,我送你去機場。”

“知道了。”

到家後,阮南參不敢耽誤,換了衣服就打開衣櫃收拾行李。

K國在南半球,此時應當是冬季。

他上網查詢了當地的天氣,遵照上面的提示收拾了一堆加厚的衣服褲子進去。

崽崽趴在床上看他,碧綠色的大眼睛滴溜轉,見阮南參合上行李箱,他叫了一聲,邁着貓步走過去蹭了蹭阮南參的小腿。

阮南參把它抱起來,親親他的腦袋,看了他一會兒,走到床邊坐下,嘆了口氣。

他拿出手機,翻出方叢夏的微信,看着上面寥寥幾行聊天記錄,不自覺地發起呆。

這時候,阮北川站在門外,隔着門問他還要多久,阮南參回過神來,匆匆應了一聲,眼睛緊緊盯着方叢夏的頭像。

三秒過去,他摁住了微信的語音條開始說話。

五分鐘後,阮南參放下崽崽,推着行李箱出來,看一眼阮北川,說:“走吧弟弟。”

-“由本市飛往K國的旅客朋友請注意,您所乘坐的CA86532次航班馬上就要起飛了,請攜帶好您的随身物品......”機場的廣播開始播報登機提示,阮南參站起來,沖阮北川笑了一下,“弟弟,我走了,你回去吧。”

阮北川點點頭,目送阮南參進了登機口,轉身離開。

他揣着手走出機場,先打車回家拿上方叢夏的衣服,崽崽蹲在玄關的鞋櫃上安靜地看着他,阮北川同他對視幾秒,又找出貓包把它裝進去,零零碎碎收拾好金漸層的東西,他打車去了方叢夏家。

阮北川站在方叢夏家門口的時候,方叢夏還沒回來,想到阮南參埋頭在他懷裏哭泣的樣子,他攥緊拳頭,對着方叢夏家的大門又砸又踢,把方叢夏的衣服拿出來扔在門口,心裏憋着的那股氣才順了一點。

把金漸層托付給小區門口的寵物店,阮北川掏出手機,用非常憤怒的口吻發了短信給方叢夏,然後毫不猶豫地拉黑了方叢夏的一切聯系方式。

-方叢夏收到阮北川的短信時,正和高直站在家門口,他看着孤零零躺在地上的衣服,和被撕成碎片的紙袋,沒有多意外。

阮北川說:“人渣!混蛋!我阮北川這輩子和你勢不兩立!!!”“崽崽在門口寵物店,自己去接。

墊付的托管費打我卡上。”

“我哥從今往後都不會再來煩你了,你好自為之。”

方叢夏一條條讀下來,看到最後一條,目光微凝,眼皮跳了一下。

他擡頭看一眼高直,對他說:“幫我打掃幹淨。”

說完,他走到一旁,撥通了阮北川的電話,沒響兩聲,聽筒裏傳來“已關機”的提示音,反複三次都是“已關機”的提示,方叢夏深深地皺起眉頭。

他猶豫了一下,打了阮南參的電話。

沒有打通。

高直扛着掃把靠牆而站,有些幸災樂禍,說:“你肯定被拉黑了。”

方叢夏沒接話,捏了捏指節,擡頭看一眼高直,說:“我去找他。”

說完轉身就跑。

他到阮南參家的時候,阮北川剛進家門,聽到頻繁而急促的敲門聲,他沒好氣地罵了聲,罵罵咧咧地走過去,打開門一看是方叢夏,頓時瞪紅了眼。

“你他媽還敢來?”阮北川揪住方叢夏的衣領,沖他吼:“你是不是想打架?”眼看拳頭就要揮到臉上,方叢夏側頭躲了一下,擰眉問:“你哥呢?”“我憑什麽告訴你!”說着又要撲過來打人。

方叢夏耐心有限,阮北川畢竟是小孩,三兩下就被他按住手臂不得動彈,“你短信說的什麽意思?什麽叫你哥不會來煩我了?”“字面意思呗。”

阮北川冷笑一聲,“你又不喜歡他,還想我哥上趕着舔你屁股啊?”“我呸!做你的春秋大夢!”他朝方叢夏狠狠啐了一口,目露兇光。

方叢夏愣了愣,反問:“誰說我不喜歡他?”“你自己說的啊!”阮北川越想越來氣,漲紅了臉,大聲說:“我哥穿得那麽好看跟你表白,你又是怎麽對他的?你這叫喜歡?”“方叢夏你個人渣!”不知道哪句話觸動了方叢夏,他聽完就愣住了,阮北川輕輕一動就掙開了手。

重獲自由,他沒留力氣,跳起來狠狠撞了下方叢夏的胸口,又說:“我哥去K國了,他不回來了!你這輩子都別想再看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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