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小王子與玫瑰花”
方叢夏近來感到非常郁悶。
起因是連續一周,阮南參整個人就像中了邪似的,說話經常只說一半,對他提出的請求和問題,通通予以否定。
例如今天早餐的時候,明明昨晚睡前已經同意方叢夏下班來接他,但早上吃早餐那十幾分鐘,方叢夏随口提起來,阮南參先是愣了幾秒,然後就皺起眉,眼睛看向別處,說不要。
以及上周的那頓晚餐,到家前說好吃番茄意面和雞胸肉,結果做好了叫吃飯,阮南參又面無表情地說不吃。
但是淩晨一點,方叢夏半睡半醒間又看見阮南參偷偷溜出房間,去廚房找食物。
被他抓包的時候,阮南參的腮幫子塞滿了面包片,眼睛睜得很大,艱難吞咽下去後,阮南參神色躲閃,聲音聽起來有些委屈,說:“我餓了。”
方叢夏忍不住笑出聲,他沒問阮南參叫吃飯的時候為什麽不吃,只是說:“想吃什麽?我做給你吃。”
阮南參呆了呆,眼睛下意識看向冰箱頂層剩下的半份意面,方叢夏分明看見他咽口水,但下一秒,阮南參就很堅決地搖了搖頭,別開視線,說:“不吃。”
說完,他就抓起一整袋面包,飛速逃離廚房奔進卧室。
不過有好幾個晚上,阮南參可能對自己的行徑感到愧疚,主動邀請了方叢夏去他的房間看電影,開始播放片頭的時候,總是佯裝不經意地蹭過來和方叢夏靠在一起,唇角偷偷上揚。
而方叢夏偏頭看過來那一秒,他又很快轉開視線,假如方叢夏盯着他看的時間太久,阮南參就會故作鎮定地看他一眼,問怎麽了。
這時候,倘若方叢夏說沒什麽,阮南參就要指責方叢夏不尊重電影劇情。
方叢夏有些無奈,只能把阮南參的怪異行為歸結為孩子遲來的叛逆期。
而今晚,叛逆的孩子阮南參帶回來一個不好的消息。
自從那天羅恩接了電話走人以後,整整七天的時間他都沒有出現在科研所,當然也沒有纏繞在阮南參周圍。
晚上回來的路上,阮南參卻主動告訴方叢夏,說羅恩邀請他去大劇院觀看明天晚場的舞臺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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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南參講起這件事的時候,興致不高,聲音和平時方叢夏問他想吃番茄還是土豆時沒什麽區別,沒有表現出很想赴羅恩的約會的樣子。
“你想去嗎?”方叢夏一面走,一面側過頭垂眸看着阮南參,“你要是想看,我訂明天的票陪你去看。”
阮南參“啊”一聲,和方叢夏對視兩秒,又低下頭去踢踏腳下的雪團,片刻後,回答:“也沒有很想看。”
于是方叢夏就說:“那就別去了,免得沾了羅恩的晦氣。”
誰想到他說完“別去”之後,阮南參突然擡起頭,眼睛亮亮地說:“那我還是去吧。”
他說着,立刻拿出手機回複羅恩的短信。
羅恩秒回了他,是兩張連坐的觀衆票,晚場八點,劇名是《小王子》。
“......”
方叢夏氣結,攥緊拳頭,盯着阮南參半天說不出話。
偏偏阮南參仰起臉,用無害而無辜的眼神看着他,聲音聽起來很困惑,問他:“你怎麽了?”
方叢夏皺起眉頭,好似想生氣,但不知道為什麽又忍住了,神色很無奈,“你剛剛不是說不想去嗎?怎麽突然變卦呢?”
“哦。”
阮南參沒什麽表情地看了方叢夏一眼,“我現在又想去了。”
“......”方叢夏沒什麽辦法,嘆了口氣,說:“你和羅恩去嗎?票能不能給我看看?”
阮南參點點頭,把手機遞給方叢夏。
方叢夏掃了兩眼,打開自己的手機,去應用商店下載了K國這邊的訂票軟件,按照羅恩預訂的場次和座位號訂了一張票。
不幸的是,和阮南參的連坐沒有了,他眉心緊鎖,退而求其次,選了和阮南參的座位相隔一排的一個位置。
他把手機還給阮南參,說:“我也訂了票,到時候我們一起去。”
阮南參驚訝地“啊”了一聲,看着方叢夏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有些勉強地說:“好吧。”
“......”
然而總是計劃趕不上變化,隔天中午一點的時候,張瑜破天荒地給方叢夏打了三四個越洋電話,方叢夏接起來,就聽到張瑜在電話那頭火急火燎地說:“P市有突發緊急輿情,報社人手不夠,上面讓我通知你今晚就趕回來,明天直接去P市。”
“今晚?”方叢夏毫不意外在休假的時候收到報社的工作安排,上次休假他去M國找高直,第五天就被張瑜一個電話召了回去。
張瑜說:“嗯,總之你盡快回來,我讓小吳幫你訂了今晚七點的機票。”
“這麽急啊?”方叢夏皺了皺眉,“能不能改簽到今晚最晚的那一班飛機?我......我還有些事情沒有處理。”
阮南參還沒有同意和他在一起,甚至今晚還要和羅恩去約會。
張瑜沉默少時,松口答應了,“好吧,今天最晚一班是晚上十點,待會兒我讓小吳把航班信息發你,一定盡快!”
挂斷電話,距離阮南參下班還有四個小時,方叢夏開始收拾行李,結果在臨近下班的前三十分鐘,阮南參發來信息告訴他今天要加班,讓他不用來接他了,直接劇院見。
方叢夏默了默,看了一會兒收拾妥當的行李,又擡眸環顧這間宿舍。
片刻後,他帶上圍裙進了廚房。
這期項目很快就要交工,科研所最近都在趕進度,教授通知可以下班的時候,已經接近晚上七點,羅恩提議去M大附近的快餐店将就一下,阮南參沒異議,答應了。
在等餐的過程中,羅恩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聊天,最後才問起那天的“男朋友”。
這時候,阮南參收到了方叢夏的信息,大意是報社有緊急任務,他的假期結束了,今晚就得飛回本市,囑咐阮南參要按時吃飯按時睡覺,回來那天他去接機。
阮南參愣住,盯着那條信息看了好幾眼,心裏一點點被不确定情況帶來的負面情緒占滿。
他按住鍵盤,想說點什麽,卻不知道說什麽好,最終只回了一個“好的”過去。
羅恩叫了他好幾聲,他才回過神來,态度有些冷淡地問:“怎麽了?有事嗎?”
羅恩混不在意地笑笑,不知道為什麽,沒有再繼續追問男朋友的話題,轉而提起今晚的舞臺劇。
到這兒,阮南參其實想走了,他不确定方叢夏是否已經離開,問了航班號,但方叢夏沒有回複。
一刻鐘後,方叢夏回了信息,沒說航班號,只是告訴他晚上的舞臺劇會來陪他一起看。
阮南參只好按捺住心頭的焦慮,垂着眼和羅恩吃完了這頓飯。
舞臺劇八點開場,羅恩催着阮南參七點三十就進去候場,大概看出阮南參興致缺缺,羅恩也識趣地閉口不言。
臨近八點,穿着厚重的人們陸陸續續湧進劇院,臺上的幕布緩緩撤開,方叢夏仍然沒有出現。
阮南參的心往下沉了沉。
他身旁的座位是一位年輕的母親,孩子大約兩三歲,安靜地趴在她懷裏,睜大眼睛看着舞臺。
大概過了六七分鐘,孩子拉拉女人的衣角,小聲說了句什麽,女人立刻抱着他起身離開。
整段劇情,阮南參都有些心不在焉,他頻繁地低頭看手機,打開方叢夏的聊天界面查看,對話停留在一小時前。
他看了片刻,又鎖住手機,兩分鐘後又開始重複方才的動作。
當臺上的小王子第一次和玫瑰花相遇的時候,阮南參覺察到身旁的位置落下一道黑影,而後他搭在扶手上的右手就被輕輕捉住。
方叢夏側頭看着他,眸色很深,輕聲叫他的名字。
劇院光線很暗,從遠處舞臺投射下來的淡色燈光打在方叢夏臉上,在鼻翼兩側落下一方陰影。
方叢夏手很冰,額頭卻布滿細汗,身上還帶着外頭的風雪寒意,他叫他阮阮,又道歉說來遲了。
阮南參睫毛顫了下,嗯了一聲。
方叢夏卻不說話了,視線投向臺上,靜靜地握住他。
臺上身穿綠衣的小王子替玫瑰花澆了最後一次水,蓋上防風的蓋子,同她告別。
玫瑰花沒有回答。
這時候,方叢夏捏了捏阮南參的手心,阮南參就感到手心被塞進了一團紙,接着方叢夏傾身上前,貼近他的耳根,說:“阮阮,十點的飛機,我該走了。”
“紙條回去再看。”
說完,方叢夏沖他笑了一下,在他頸側落下一吻,就貓着腰起身,急匆匆地向出口走去。
阮南參心尖狠狠跳了一下,目光追随方叢夏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在出口,然後他看向手心的紙條。
玫瑰花咳嗽了,在低沉舒緩的背景音樂下,開口對小王子說話。
阮南參抿了抿唇,沒忍住,拆開了紙條。
紙條上寫着:“他已經有了他的玫瑰,而我需要你。”
“回國後給我個機會,好麽?”
舞臺劇散場的時候,阮南參和羅恩并排着向外走去,走到劇院門口,羅恩和一個身穿黑色夾克外套的男人交身而過,男人手中舉着一把紅玫瑰。
羅恩接過來,捧到阮南參面前,那雙淡藍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說:“阮,你願意做我的玫瑰花嗎?”
阮南參愣了幾秒,好似不太明白羅恩的舉動,皺起眉問他:“你在說什麽啊?”
羅恩笑了笑,似乎對阮南參的反應并不意外,“阮,第一眼看見你,我就喜歡上你了,我知道總是接你回家的那位朋友不是你男朋友,你應當給我一個機會。”
“所以......”阮南參看了羅恩一眼,不太确定地問,“你是在跟我表白嗎?”
羅恩點點頭。
地庫光線昏暗,顯得羅恩懷裏的紅玫瑰格外耀眼,讓阮南參想起在劇院,同樣昏暗的光線下方叢夏塞進他手心的那張淡粉色紙條,他說“我需要你”。
想到這兒,阮南參自己都沒意識到的牽起唇角,手伸進口袋,輕輕握住方叢夏塞的那張紙條,摩挲了一會兒,他擡起頭對羅恩說:“對不起啊,我已經有我的小王子了。”
羅恩驚呼一聲,眼中流露出些許失落,但他很快調整了表情,說:“那真是太遺憾了,我能不能問問,哪位先生有幸成為你的小王子?”
“他叫方叢夏。”
阮南參沒有停頓,笑了一下,接着說:“就是總來接我下班的那位。”
羅恩呆住,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
阮南參不怎麽在意,和羅恩簡單道了別,随後招呼停在門口的一輛黃色的士坐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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