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研一 不開心與開心

經落研一那年11月, 兩人領證結婚，之後依舊橋歸橋路歸路，沒有太多的交集。梁韻瑤每天不知道在忙些什麽, 經落也不好打擾，照常上課上班。研一寒假連帶着春節過後, 梁韻瑤與王一介紹的導演剛剛開始頻繁聯系。導演姓趙, 叫趙乾坤, 三十八、九的年紀，當年被稱為戲劇學院的電影系鬼才，恃才傲物, 特立獨行，畢業後拍了幾部小片子，成果不怎麽樣，卻莫名得罪了一票大佬，如今也只有王一帶着惜才的心和他走得近。

趙乾坤和梁韻瑤的第一次見面不是很愉快。

當時是過完年後的3月初，北方的天氣依舊寒冷，梁韻瑤穿着象牙白長褲和高領毛衫，耳垂上挂着單邊流蘇耳墜，身材玲珑氣質絕佳, 拎着包來到咖啡店的小隔間，迎面就見一不修邊幅的邋遢大叔在摳腳。

梁韻瑤：……

趙乾坤擡眼瞅她一下, 努努嘴：“梁韻瑤是吧，坐。”

他把腳丫從凳子上扥下來, 穿上他的人字拖, 他頭發有些亂，胡子拉碴，穿着沙灘短褲和大T恤, 一雙眼睛從頭發後面看她，冒着精光。

趙乾坤要求只和她本人見面，所以成爽在車裏等她，梁韻瑤腰板挺得筆直，在思考一會兒應該以什麽姿勢逃跑才能夠以最快的速度安全離開。

看她一會兒，趙乾坤裂開嘴，說出的第一句話卻讓梁韻瑤呆愣當場：

“你有病吧。”

他補充道：“病理意義上的病。”

梁韻瑤半張着嘴，沒說話。

趙乾坤從他那個皺皺巴巴的包裏拿出拉杆夾來遞給她：“劇本你看過一部分了，這是最‘勁爆’的那部分，你看看。”

還有什麽事比一個第一次見面的導演說自己有病更勁爆嗎？

她眼神往旁邊瞟了一下，隔間的門沒關嚴實，露了一條縫，放下一點心。

十五分鐘以後，趙乾坤面前的冰咖啡見了底，他發出呼嚕呼嚕吸飲料的聲音，按鈴喊服務員又給他上了一杯。

梁韻瑤擡頭，直勾勾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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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乾坤：“好看嗎？”

“好看。”梁韻瑤遲疑一下，堅定地說：“好看。”

趙乾坤咧嘴笑，很神奇，他的牙齒居然是白的，又白又幹淨。

“有病沒關系，我這本子，就不能找正常人演。不過雖然王大哥推薦你了，但是我也不能純靠走後門，你也得試鏡。好多人等着演這個女主呢。”

梁韻瑤老老實實地點頭：“您說得對。”

趙乾坤把第二杯冰美式喝完，拎着包踩着人字拖站起來：“這部分劇本就給你了，好好準備，試鏡時間另行通知好吧。”

梁韻瑤有些忐忑，她被導演放鴿子慣了，一另行通知，就容易被鴿。

“大概要多久啊？”她問。

邋遢的男人抓抓腦袋上的小卷毛：“看我什麽時候不忙吧。”

然後他就踢踢踏踏地走掉了。

成爽看見她出來，發動了車子：“這麽快？”

梁韻瑤點點頭。

回到家裏，她又把劇本仔細地讀了一遍。再次感慨這劇本寫的也太大膽了些，不知道編劇是誰。

她看看時間，已經是傍晚吃飯的時間，發了一條微信。

經落的頭像已經換成一只小哥斯拉，蠢萌蠢萌的樣子。

梁韻瑤：吃飯了嗎？

經落沒回她。

她做了一會兒電影解說視頻的文案，再看看手機，經落還是沒有回她。

梁韻瑤撇撇嘴，不甚開心。

時間過了幾個月，兩個人偶爾會用微信聯系，有時随便說幾句話，有時還會讓經落幫着練習試一些表演片段，慢慢比以前熟稔起來。因為變熟，沒有那麽多戒備，思想便逐漸放松。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的女明星悚然一驚，深深地覺得自己不太正常。

她決定不再去想這件事，去公園夜跑，回家後又給自己做了一頓補充蛋白質的營養餐，刻意沒有去看手機。八點半，洗過澡把一切收拾妥當，終于鄭重地拿起手機。

經落依舊沒有回她。

梁韻瑤把手機放下，她無意識地搓搓棉質睡褲，突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她想了半個晚上，也沒有想明白這種陌生的迷茫感來自哪裏，最後睡意打敗了她，翌日起床便忘記了這件事。

她是被趙乾坤的電話打醒的。

趙乾坤：“準備的怎麽樣了？”

梁韻瑤：“……啊？”

趙乾坤：“試鏡啊。準備好了嗎？”

梁韻瑤：“……啊？”

電話裏，趙乾坤啧了一聲：“啊什麽啊，你怎麽只會啊，你是土撥鼠嗎？”

梁韻瑤：“……”她不敢啊了。

趙乾坤:"準備好的話，今天上午十點來試鏡吧。"

梁韻瑤一驚，連忙道：“沒沒沒沒有！可不可以再給我一點時間，沒準備好。”

趙乾坤砸吧一下嘴，不很開心的樣子：“你說話還磕巴？”

梁韻瑤深吸一口氣，保持頭腦清醒，一字一句地回：“沒有，趙導，時間太緊張了，試鏡我還沒有準備好，希望你再給我一點時間。”

你不說試鏡時間不定，一群人等着嗎，哪有昨天晚上六點見了面今天早上六點就要試鏡的啊！！！

趙乾坤完全沒有覺得自己有什麽不對，遺憾地說：“那好吧，也不能等太久，我很忙的，再給你一天時間。”

梁韻瑤：“……”

“算了，一周吧。今天是周二，下周二上午十點，地點到時候我發給你，不能再拖了哈，再拖我會認為你是一個演技有問題的演員，我就找別人了。”

梁韻瑤：“好的，謝謝導演。”

電話一挂，梁韻瑤呆坐一會兒，開始翻微信。

原來淩晨一點的時候，經落回她了。

經落：不好意思才看到，公司有個項目在趕工，我們在通宵，一直沒看手機。

經落：睡了嗎？

經落：有沒有出什麽事？

三段話，然後就沒了消息。

梁韻瑤了然，人家有自己的學習和工作要忙，來不及回消息很正常，不過現在還挺着急要找他的。

看看不過六點半，這人既然在通宵，那工作做完也許就要補覺，一覺睡到下午也是有可能的，想想還是撥了個電話過去，順便小小地縱容自己報複一下他7個小時不看手機不回自己消息的“惡劣行徑”。

梁韻瑤已經做好準備，不論是面對一個困倦的聲音，或者是剛睡下被弄醒氣急敗壞的聲音，或者是還在忙根本沒有聽見手機鈴聲不接電話的情況，她都想到了，卻沒有想到只響了一聲就被接起，對面聲音幹淨利落，似乎起床很久，精神十分飽滿，語氣裏甚至帶着輕松和高興。

經落：“醒的這麽早，昨天是什麽事？實在是不好意思，我一直沒看手機。”

梁韻瑤甚至懷疑這人是從六點開始睡了個飽覺，熬了夜的人怎麽會有這樣神采奕奕的聲音。

梁韻瑤：“你真熬夜了？”

經落：“熬了啊。”

梁韻瑤眯起眼睛，決定不糾結這件事，轉而道：“今天有沒有時間，見一面吧，有點忙需要你幫……”

雖然說經落也算很熟了，說起幫忙來，梁韻瑤依舊不那麽習慣——她從來就不擅長求人幫忙，她向來不喜歡欠別人的，在經落這已經多次破例了，總覺得在他面前說話沒什麽底氣的樣子。

經落倒是沒在意，語氣持續輕快：“好啊。”

本來這段對話就該結束，然而經落下句話跟得很快，梁韻瑤的紅建就沒按下去。

經落：“我昨天有沒有錯過重要或者急迫的事情？”

梁韻瑤：“倒也沒有。”

只是突然有點奇怪的不開心罷了，不過那是自己的問題，人家幫這麽多忙，自己也幫不上他，怎麽可以耽誤他的工作，更不應該不開心。

梁韻瑤想不通自己為什麽不開心。

對面大概是松了口氣，說：“吃早飯了嗎？”

“還沒。”

“在家嗎？”

“？”

“我在樓下，給你送早餐。”

梁韻瑤打開窗簾，從玻璃往下看，經落推着自行車，車把上挂着早餐袋子，正低頭打電話。

他沒有擡頭看梁韻瑤的窗，其實他也并不知道梁韻瑤住在幾樓，但梁韻瑤猜他知道自己正在看他，他是個很聰明的人。

他沒有擡頭找梁韻瑤的位置，讓她感到安全和舒适。

梁韻瑤：“你上樓來吧，1單元402。”

是弟弟，所以很安全。

***

王一第三次接到趙乾坤電話的時候，氣得差點要拿片場禦用的大喇叭吼：“你能不能別來煩我了！”

趙乾坤：“哎呀，梁韻瑤這丫頭不會放我鴿子吧，我這電影籌拍半年了才有這麽一個人願意當我的女主角，你說她會不會被那場戲給吓跑了……”

王一：“有你要是再來煩我，我親自給梁韻瑤打電話讓她別接你的戲。”

趙乾坤：“……”

同時間，張弓長也接到程歡的電話。

“梁韻瑤在《榮耀時代》的那場戲樣片，要不要？”

張弓長：“……”

程歡：“一定想要的吧，畢竟你這個書呆子，怎麽舍得放棄研究這樣一本行走的‘演技教科書’。”

張弓長：“你想怎麽樣？”

程歡：“陪我逛街喝下午茶，天天約你也不出來，打電話除了教學和學生都不跟我聊別的話題，今天你得聽、我、的……”

***

經落輕輕敲402的門，等了一會兒門就被打開，梁韻瑤一張不施粉黛的臉出現在他眼前。

“早上好。”梁韻瑤彎起眼睛，剛才想不通的不開心抛之腦後，突然就開心了很多。

“早上好。”經落回答，真看到她才松了一口氣，沒人知道他淩晨看手機的時候那種渾身冰冷急不可耐的心情。

他都要怕自己再一次失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