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五十二章

刺骨的風吹入懷中，沈舒城逃似的躲過一大群等在錄音室大樓門口的粉絲跳進了黑色車裏。

江安青握着方向盤的手腕被輕輕親了一下。

沈舒城擡眸看向他道：“謝謝安青來接我。”

江安青把車開了出去，一邊開玩笑道：“還不是某人放出大話說請我吃大餐，我才過來的。”

“大餐呢？”江安青勾了勾沈舒城脖子上的項鏈問。

沈舒城自從戴上龔紅梅給的素戒之後手上再也不帶其他多餘的戒指，只在脖子上挂幾條鏈子，沒想到這反倒方便了江安青，讓這人時不時逗他幾下。

“有大餐，我都準備好了，不過……”沈舒城拉長尾音，“安青你到底什麽時候跟我去複診啊？”

江安青答應是答應了，但最近一直很忙，倆人到現在都沒來得及去。

常臨之前在節目錄制間隙和沈舒城說過的話讓他提心吊膽到如今。

“你沒發現安老師的欲望很低嗎？”常臨擡了下眼鏡問。

那時沈舒城只有些不解，“安青的性格确實比較不在意這些。”

但常臨卻搖了搖頭否認，“他對所有事情的欲望值都非常低，除了你，這非常危險。”

沈舒城一口氣憋在胸口差點沒出來。

常臨拿筆戳了戳板子，“他的世界裏好像沒有親情、友情和愛情，總之人類不能缺少的群體陪伴他一個都沒有，我了解到常年陪伴他的只有一只貓。”

沈舒城下意識的搖搖頭，“他有朋友，也有愛的人。”

Advertisement

常臨擡手阻止沈舒城，“你說的是黎笑山？”

見沈舒城點頭後常臨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道：“你知道黎笑山和他每周見幾次面嗎？每個月見幾次？每年見幾次？”

“黎笑山是雜志主編，工作忙的滿天飛。再說了他的朋友可比江安青多的多，成年人的世界裏哪有每天陪伴在一起的好友？能幾個月見一次就不錯了。”常臨拍了拍沈舒城的肩膀，“就連你這個愛人，都是這些天才出現的吧？那你不在的這段時間裏，他是不是一個人？”

【能把他從異常扯回正常的人只有你】

【再喜歡獨處的人也經受不住長年累月的孤獨】

【他生病了】

“想什麽呢？”

江安青的問話将沈舒城從回憶邊緣拉扯回來。

沈舒城一轉頭，江安青驚訝的發現這人眼睛又紅了。

“怎麽回事？又怎麽了？”江安青手忙腳亂的想擡手，沈舒城卻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安青，你愛我嗎？”沈舒城問。

江安青臉上情緒十分複雜又精彩，沈舒城覺得這人又在想自己是不是瘋了，但他別無選擇。

“愛啊，我愛你。”

得到了肯定回答的沈舒城心滿意足的親了親江安青的手背。

既然江安青生病了，那沈舒城就用愛困住他，鎖住他。

江安青感到孤獨，那沈舒城就用盡一切去愛他，愛到讓江安青舍不得離開這個世界，更舍不得抛下自己。

——

“安老師。”

江安青将視線從面前的草稿中扯開，望向突然開口的穆彤。

只見小姑娘雙手捧着臉頰笑的十分開心，“安老師最近經常笑，是一直有開心的事情嗎？”

江安青哪裏聽不出來這是穆彤的揶揄，只無奈搖了搖頭，反問了一聲：“是嗎？”

穆彤聽江安青回應了興致更高了起來，“是呀，以前的安老師……”她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說道：“太遠了。”

江安青：“太遠？”

穆彤：“比如雖然坐在我面前，但卻像永遠靠不近，但現在不一樣了。”

江安青在草稿上拉扯出一條橫線，問：“哪裏不一樣了？”

倆人坐在冷水辦公的玻璃會議室，窗外的冬日暖陽籠罩住房間，百合靜靜地開在桌上。

“好像抓不住的孤鳥有了惦記的窩似的。”穆彤爽朗的笑聲充斥在房間裏，添了幾絲熱鬧。

江安青輕輕嘆了口氣，拿住手中的鋼筆敲了敲穆彤的手腕。

“孤鳥現在要訂稿了，還不專心幫忙？”

穆彤嘶了一聲，嘿嘿的樂着：“好的安老師。”

“忙着呢？”邱蘭踩着高跟推開玻璃門，探進來半個身子笑道：“小彤，人都來接安老師了，還剩多少校對稿？”

穆彤一個激靈，嘴比腦子轉得快，開口就問：“誰來接了？”

江安青拿着訂書機敲了幾下，利落訂稿，回頭道：“完事了。”

邱蘭走進來接過江安青手裏的厚厚一沓稿件，對着穆彤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你說誰來接？”

邱蘭剛說完，辦公室外面傳來了細小的捂着嘴巴也喊出聲的尖叫。

只見一位壓着黑色帽檐，帶着口罩的高個男人邁着大步走了進來，渾身氣場透露着生人勿近四個字。

不過幾秒，沈舒城走到了會議室門口，一手搭着門沿問：“餓了嗎？”

穆彤也早早捂着嘴防止尖叫被喊出口。

只要江安青有工作需要在冷水完成，那天在冷水辦公樓就一定能看見沈舒城。這話都傳了幾個星期了，近乎成為鐵律。

“你家這口子來了，我就不硬攔着你一起吃午飯了，下次有空再約？”邱蘭笑着拍了拍江安青的肩膀。

江安青起身拿過椅背上搭着的外套對着邱蘭點點頭，“下次一定。”

沈舒城和江安青的戀情公開那天所有人都被震驚到了，邱蘭和整個冷水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震驚程度不亞于其他任何人，但依舊有不少好事者詢問他們長期和江安青合作，之前聽沒聽到過風聲。

邱蘭職業素養極高，對于沈舒城和江安青的事情知道的也好，不知道的也罷，都一律守口如瓶。對方逼問的緊了就扔過去一句，安老師是我見過最專業的合作夥伴。

江安青和沈舒城肩并着肩走向電梯。

穆彤看着倆人的背影就傻乎乎的笑，邱蘭一個轉身看到後無奈道：“傻姑娘，笑什麽呢？”

穆彤一邊整理會議桌上的稿紙一邊眸子亮着說：“我高興，安老師終于被人惦念着了。”

邱蘭原本想打趣的話在聽見穆彤這一句後也咽了回去。

“是啊。”

“也終于有人讓他惦念着了。”

——

前幾天江安青一直想吃辣口的菜，沈舒城想着他的胃不好就拒絕了。

只能清湯寡水的養了好幾天，這才終于帶來了芳翠居。

沈舒城的車停在店門口，江安青早看到了餐廳的名字，驚訝道：“來這兒吃？”

沈舒城點了點頭，“某人不是想吃辣都半夜偷偷在冰箱翻吃的了嗎？”

江安青不好意思的擡手摸了下鼻尖。

等坐到包間裏了，沈舒城才突然慢慢悠悠的把自己的手機往江安青面前一擺，頭側着大有一副我就只是給你看看的樣子。

江安青忍着笑問：“給我看什麽？”

沈舒城一挑眉，“無良媒體博眼球的通稿，雖然內容胡寫一通，但這照片是怎麽回事？”

江安青看了眼手機屏幕，發現居然是班擎和自己在德國的照片，那時倆人坐在一起聊了會兒天，沒想到就被照了下來。

标題用加粗黑體大字號擺着【沈舒城男友與班擎同游國外，說說笑笑十分親密】

江安青一挑眉：“現在我連名字都沒了，變成沈舒城男友了。”

沈舒城嘴角有上揚的趨勢又很快壓制住，“別想轉移我的注意力，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江安青把手機放回沈舒城面前，“很久之前了，和黎笑山一起去的拍賣會，碰巧遇見。”他說着笑容慢慢變大，“你最近練歌不忙了？有這功夫逗我。”

沈舒城清了清嗓子，“不管，反正我吃醋了。”

江安青：“哦。”

沈舒城瞪大了眼睛，“哦，你就一個哦？”他把筷子往桌子上叭的一放，“果然男人的話騙人的鬼，一旦得到了就不珍惜了……”

江安青捂着額頭哭笑不得，“說吧，想讓我幹什麽？”

沈舒城：“也不是什麽大事，下午和我一起去個地方。”

江安青點了點頭。

沈舒城盯着面前的男人半許，“我說什麽就是什麽，把你賣了怎麽辦。”

江安青很無辜的擡眼看着沈舒城，“幫你數錢？”

沈舒城心裏一陣熨燙，突然想到原來心動過一次的人，一生裏會有無數次心動。

原來不止一次，原來是每一次。

——

江安青被沈舒城帶進診室前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沈舒城揉了一把江安青的腦袋，“出來給你好吃的。”

江安青眯着眼睛，“算計我。”

沈舒城俯身親了親江安青的眼睛，“這是愛你。”

“下一位，江安青！”護士拿着名冊出來喊人。

沈舒城安撫似的在江安青後背上撫摸，輕聲道：“去吧，我在外面。”

江安青走了進去，發現居然不是常臨，而是自己在M國一直熟悉的醫生方明。

“好久不見。”方明笑着點頭。

江安青難得有些愣神，對面穿着白大褂的方明笑容燦爛，擡手點了點門口道：“你家那位不知道怎麽找到了我，我這才知道你最近都沒好好吃藥啊。”

江安青坐在了椅子上，雙手十指交叉擋在面前。

方明與江安青的了解很多，比起常臨确實更适合江安青的治療。

“我也是最近才回國，聽見你有戀人了，很為你高興。”

江安青抿了抿嘴，“謝謝。”

“阿花呢？是不是比起之前更胖了？”

江安青的眼睛柔和許多，“最近我們在盡量控制他的飲食。”

一個沈舒城，一個胖貓，足以讓江安青緊繃的神經松懈半晌。

方明不愧是陪伴江安青許久的心理醫生，幾句話就安撫住了江安青。不過這也說明江安青的領地意識過于明确，和別人隔得太遠，世界裏只能放得下幾個人。

“伯母也知道了這件事，她也很高興。”方明笑道。

江安青手一緊，“媽？”

羅琳另嫁國外，長期定居，沒想到她也知道的這麽快。

“伯母可是常常看新聞的，更何況是你的消息，她當時還想回來，不過被事情絆住了。”

江安青輕輕點頭。

“身體情況怎麽樣？失眠嗎？半夜會不會驚醒？”方明問。

這些問題方明其實早就問過沈舒城，但如果江安青能夠如實的說出來，對于治療的幫助只會更大。

“失眠的情況比較少了，也很少驚醒。”

方明點點頭，半晌擡頭看着江安青笑道：“你情況比之前好了不少，怎麽家裏那位還這麽緊張？”

江安青一挑眉，“只有戀愛中的人才會懂吧。”

黃金單身漢，自诩為花花浪子的方明沒想到居然有一天會吃到江安青的癟，一時間臉色十分精彩紛呈。

嘶的一聲，方明撕下一張開藥單。

“回去按照劑量按時吃，放松心态，你快要走出來了。”方明神色難得認真：“小安青，加油啊。”

江安青接過，頭一次對于吃藥治療沒有過多的抗拒，反倒神色平靜。

“我會的。”

為了沈舒城，或許也是為了自己。

就在江安青要打開診室的門前，方明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要想好好愛一個人，安青，你要先學會愛你自己。”

以前的江安青如一汪池水，沒有絲毫的波瀾與生機，方明知道這點之後拿着沈舒城的照片刺激他許久。但如今江安青終于有了那麽一絲生機，卻沒想到全然是為了沈舒城。

“你想拉着他和你一起瘋嗎？”方明鄭重十分的問。

但方明問完沒想到的是江安青卻笑了。

羅琳哭着來找方明的那年，方明從她的口中知道了江安青是個怎樣的人，柔和不失銳利，意氣風發十足的少年張狂。但不曾想見到的江安青卻和羅琳的描述完全不同。

在和方明接觸的這些年裏，江安青一直以來都是安靜的、疏離的、淡漠的。

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江安青笑容裏帶着幾分釋然，幾分灑脫，卻足以讓方明瞥見些許少年江安青的張揚。

江安青說：“不，現在我想和他一起活着。”

“瘋子格格不入，我們還是正常點的好。”

方明對沈舒城的了解很淺，但他知道是這個人讓毫無生機欲望的江安青迸發出了想與這世界和解的念頭。

方明笑了，在江安青走出診室的後一秒從身後的書櫃裏拿出了厚厚一沓問診資料，标明江安青。

17到25，是江安青掙紮沉淪又不想服輸的這八年時間。

方明終于擡筆在資料最後一頁江安青的名字下寫了兩個字——好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