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還是忘不了你
周家明讪讪地收回手,看到秦宙晚稱不上和善的臉色。
喻眠也察覺到了,他不安地将盤子朝秦宙晚的方向推了推,怯生生地問:“你吃嗎?”
秦宙晚看他一眼,又推了回去。
喻眠是真的餓了,他笨拙地握着叉子,戳了一塊煎得金黃發脆的吐司放進嘴裏。
秦宙晚看着他吃飯,忽然問:“你在什麽地方上班,一會兒我開車送你。”
喻眠其實沒什麽班上,他晃蕩完大學四年之後父母就把他安排進家裏的公司,給了他一個漂亮頭銜,但沒有真正重要核心的事情可做,他想去就去,不想去也沒人會找他麻煩。
喻眠心安理得地一天天混日子,他不像秦宙晚那麽野心勃勃,可以把人生規劃成一張建築圖紙,然後據此建造出一棟分毫不差的摩天大廈。
他不需要摩天大廈,有座小房子就好了,他甚至都沒有奢望過秦宙晚能夠走進來,路過就已經很好。
他的青春庸常平凡,唯獨路過的秦宙晚熠熠生輝,借他一點光。
盡管如此,喻眠還是不想給秦宙晚留下壞印象,秦宙晚知道他家裏公司的名字,如果聽到他在那裏上班,一定會發現他這麽多年過去毫無長進,還是靠家裏養着的廢物。
還是一旁的節目助理幫他解了圍,制止秦宙晚道:“秦先生,現在還不能暴露職業。”
秦宙晚瞥了喻眠一眼,禮貌地點點頭,沒有再追問下去。
喻眠松了一口氣,把嘴裏的吐司咽下去,如釋重負的感覺甚至沖淡了對失憶的恐慌。
因為秦宙晚在場,周家明對喻眠說話便不好太過撩撥,随便聊了幾句之後發現對方對吐司的興趣明顯比對自己大,便也沒有急在這一時,笑笑之後便放喻眠安心吃飯。
喻眠吃吐司的時候噎了一下,伸手想拿旁邊的杯子,看清是周家明磨的咖啡之後停了一下。
他對咖啡因不耐受,喝了會心慌。
秦宙晚也注意到了,他沒說什麽,起身去廚房給喻眠熱了杯牛奶,用手試過杯身溫度之後才帶過來,透明的白色玻璃杯同桌面接觸的時候發出了一聲輕響。
喻眠說謝謝,然後就拿過去喝了一口,牛奶在上唇留下了一點痕跡。
秦宙晚從桌上抽了張紙,想像方才一樣給他擦掉,手剛擡了一半,喻眠便像感應到什麽一樣往旁邊躲了一下。
秦宙晚停了停,最後只把紙巾放到了喻眠盛吐司的餐盤旁邊。
周家明的目光從喻眠臉上滑到秦宙晚臉上,節目組現在并未告訴他們誰同誰是前任情侶,需要自己去猜,他不能确定喻眠同秦宙晚是不是,看秦宙晚覺得像,可是看喻眠又沒有這種感覺。
“其實我也認得你,秦宙晚對不對,” 周家明有心試探他們,“昨天你讀的前任留言很有趣。”
“是麽,我也覺得他很有趣。” 秦宙晚漫不經心地說。
雖然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沒什麽表情,但喻眠還是感覺到他的語氣有些複雜。
喻眠努力從自己的記憶中搜索周家明所說的前任留言,最後卻一無所獲,他懷疑自己昨天其實壓根沒有參加節目的錄制,因為他什麽也不記得。
周家明看到喻眠的臉色并沒有發生改變,心想大概是自己猜錯了,秦宙晚并不是喻眠的前任,只是像他一樣對喻眠感興趣而已。
吃過早飯以後,喻眠偷偷去問了節目助理什麽是前任留言。
節目助理是個跟他差不多年齡的小姑娘,聽清他的問題之後很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你不記得了?就是昨天吃飯之前讓你們寫來介紹自己前任的那張紙啊,大家還在吃飯的時候一起讀來着。”
喻眠想起方才秦宙晚複雜的語氣,趕緊追問道:“那我寫了什麽?”
小姑娘一下子不說話了,喻眠覺得她的表情像在憋笑。
半天之後她拍了拍喻眠的肩膀說:“你還是好好錄節目吧,我還得盯着你們不出岔子呢。”
喻眠不明白自己寫了什麽會讓她露出那種表情,出門上班的時候正好在昨天摔下去的樓梯上碰見了秦宙晚,秦宙晚正在打電話,用的是那種公事公辦的語氣,應當是在向下屬交代工作。
樓梯的拐角處并不寬闊,只能讓一個人通過,秦宙晚看到他以後沒有要讓開的意思,又簡單說了幾句便挂了電話。
這裏是個攝像死角,喻眠眼睜睜地看着秦宙晚靠近,低下頭給自己整理衣領,眼神像許多年前在實驗室裏做實驗時一樣專注。
他還記得早晨周家明提過的前任留言,不自覺地就問了出來:“我昨天給你寫了什麽?”
秦宙晚的手頓了頓,喻眠怕他沒聽懂,又補充道:“就是那個人說的前任留言。”
“那個人?你說周家明?” 秦宙晚重複了一遍,臉色似乎因為喻眠記不得周家明的名字而緩和了一些。
喻眠緊張地等着秦宙晚回答。
秦宙晚的目光從喻眠的衣領上移到嘴唇,最後停在眼睛的位置,他低聲問:“喻眠,你是不是故意的?”
喻眠沒聽懂。
而秦宙晚看上去也并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同他浪費時間,說完這句話之後就轉過身走了下去,風吹起了他穿在西裝外面的大衣,整個人英俊而挺拔。
他站在原地發愣,忽然肩膀被人拍了拍,他轉過頭,看到是節目助理。
小姑娘像是要去送什麽設備,抱着一個黑色的尼龍袋子往下走:“喻眠,讓我過一下。”
喻眠聽話地把身子側了過去,小姑娘經過的時候他想到了什麽,問對方道:“那個,不好意思,我想問一下昨天我們寫的前任留言還在嗎?”
“在啊,” 小姑娘笑嘻嘻地回過頭,“就在茶幾上,還沒來得及收拾,以後可能會做成周邊呢。”
喻眠等她下去,之後就返回了別墅,很容易就找到了茶幾上的一疊牛皮紙信封。
節目組只在信封上寫了收件人的名字,喻眠翻到屬于秦宙晚的那一個,把裏面的那張紙取了出來。
內容是打印的,只有短短的一句話。
“我還是忘不了你,唢吶一吹我就覺得走的是你。”
喻眠的腦子 “嗡” 地響了一聲。
這一刻他忽然有些慶幸自己記不清昨天發生的事情了,他不能想象秦宙晚當衆讀出這句話時候的表情。
喻眠十分确信這不會是自己寫的,他幾乎不用思考就把這件事聯系到了趙祯祯身上。
這會兒別墅裏的人都去上班了,正式的錄制要從晚上才開始,趙祯祯不在,喻眠便給她打了電話過去,第一句話就是:“昨天那個前任留言是怎麽回事?”
“我的小喻少爺,你昨天已經問過我一回罪了,怎麽還有梅開二度啊?” 趙祯祯硬着頭皮又給喻眠解釋了一遍,“不是你說不知道寫什麽讓我給你寫嗎,我這也是為了我的收視率着想……”
“我昨天問過你?” 喻眠慢吞吞地重複了一遍,不知道在想什麽。
趙祯祯停了停,雖然沒聽懂喻眠的意思,但還是認錯态度良好地說:“喻眠,我錯了,真的,你就說想怎麽讓我給你道歉吧,請你吃頓法國大餐怎麽樣?或者遠川剛開那家米其林二星,聽說是做素菜的,吃不胖,而且廚師都是海外碩士,一個個英語溜得跟胖頭魚吐泡泡似的……”
喻眠沒心情聽趙祯祯給素菜館寫口頭小作文,簡單應付幾句之後就挂了電話,滿腦子只剩下一件事,秦宙晚會不會生氣了?
他捏着那張紙陷在了沙發裏,眼神呆滞地望着窗外,把秦宙晚從今早開始的一舉一動,每一個眼神每一次呼吸,都仔仔細細地回憶了一遍,像高中生背課文,一字一句,手忙腳亂卻又無比耐心。
喻眠很熟悉怎樣重溫秦宙晚的一切,是從學生時代烙下的習慣,那時候他會默默在心裏記下有關對方的一切,像在寫一本無聲日記。
只是這本日記很久不曾翻開,字跡中斷七年,終于又重新落筆。
喻眠懊惱地搖頭,秦宙晚一直很善于隐藏情緒,他不能确定他到底在想什麽,從前是,現在也是。
将打印紙重新放回信封之後,喻眠想到了什麽,又開始從那一疊信封裏翻找寫有自己名字的那一個。
打印紙上的內容同樣簡短,也只有一句話。
“你後悔過麽?”
喻眠愣愣地盯着一行五個鉛字,不明白秦宙晚的意思。
他說的後悔,是指什麽呢?
是當年借着醉意同他一夢春宵,還是夢醒後知趣離開、不敢打擾?
這個問題喻眠想了很久,從打車去上班的路上一直想到了下班以後磨磨蹭蹭地收拾東西,始終沒能得到一個足夠說服自己的答案。
《戀愛中轉》要求嘉賓如無特殊情況晚上都要趕回郊區別墅用餐和過夜,喻眠對此沒有什麽意見,反正他本來也是要回公寓點外賣或者煮面。
這個時間是下班高峰,喻眠乘電梯的時候打開了打車軟件,發現自己是第五十個在排隊的人之後便不着急出去了,準備在公司大堂的沙發上坐一會兒,給前些天沒看完的半部電影收個尾。
他剛走到休息區入口,就停住了腳步。
沙發上坐着的那個男人轉過身來,看了看表之後皺着眉問他:“他們讓你加班?”
是秦宙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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