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明晃晃的威脅
略顯空蕩的走廊裏,知柚身後的電梯門緩緩關上。鼻間呼吸溫熱,但比不上她頰邊的滾燙。
不為別的,單純是,被吓的。
到底是怎麽惹到陸格了。
他沉暗的黑眸緊鎖着知柚的臉,沉靜之下是暗藏的風暴。齊整的西裝袖口下拳頭微攥,手背上印出幾根青筋。
知柚甚至感覺他下一刻就能把自己剝皮拆骨,囫囵入腹。
“我、我、我先走了。”
知柚說話時牙齒都磕巴,後退一步從陸格身側繞過,幾乎是用跑的,腳下像生了風。
天氣本就熱,再加上心緒作祟,到公寓門口這一小段路都讓知柚的額頭出了層薄汗。
看着一臉急色的知柚,賀午顯然會錯了意。
車內空調很足,他拿了随車攜帶了礦泉水遞給知柚,“小姐不用着急,夫人也剛出門,不會耽擱時間的。”
經過剛才那一糟,知柚有點魂魄脫離。
她接過瓶子擰開抿了抿,心髒跳動得幾乎要飛出來,心不在焉地應聲,“噢...”
這片公寓很大,環境極好,四處都是打理的齊整漂亮的花草園區。車子緩慢往公寓外駛出,窗邊接連路過的風景,知柚都無心欣賞。
只是懶懶地枕在真皮座椅上,眼簾微垂,驚魂未定。
突然,耳邊一道刺耳的急剎。
知柚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右邊摔,車子驟然停下,她的身體又往前撲。還好車速不快,雙手扶着座椅堪堪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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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嘛呢!會不會開車!”
賀午緊握着方向盤,側頭往窗外看那輛突然沖出來的車子。粗眉皺起,整張臉氣得通紅,年近半百的他也被氣得臉紅脖子粗。
黑色的賓利從一側的綠化帶口沖出,車速極快,猛沖到賀午所開的車子前,生生将其攔停。
像瘋子一樣,要不是這裏車少,再加上賀午車速慢,肯定撞上!
知柚被賀午的吼聲吓到,一只手撐着前面的座椅靠背,戰戰兢兢地往外看。
隔着層層疊疊的枝桠樹影和車窗,知柚再一次看到了那雙黑眸。
坐在賓利駕駛座上的陸格雙目直視知柚,臉上寡淡沒有一絲情感。和賀午的驚慌不同,他顯得過于平靜了。
原本稍稍平複下來的心又震蕩起來,陸格的眸光在她看來和索命的亡魂沒什麽區別。她在看到陸格的那一刻腦子裏只想了三個字。
謀殺啊!
但又一冷靜,現在可是法治社會!
沐浴在法制的陽光下!不能怕!
雖然...真的很可怕...
剛才在公寓電梯口,陸格聽到知柚說要去試禮服,他馬上就想到了這是在為即将到來的訂婚宴做準備。
然而,他的第一反應不是為即将到來的訂婚宴而興奮,更多的是一種濃厚的危機感和燥郁感。
他的柚柚,只屬于他一個人,也就只能讓他一個人看。
穿上禮服的樣子,怎麽允許讓別人窺視。
欣賞打量,好奇探究,無論哪種眼神,在陸格看來都是對知柚的亵渎。他的柚柚完美得像一塊不染塵世的白玉,他一個人擁有就夠了。
理智告誡自己,要溫柔平和,禮貌紳士。
可緊繃的神經還是無法自控地繃斷,他開車追了出去,想也不想就攔下了知柚。
陸格深吸了口氣,掩下眸間的沉郁。他松了安全帶,徑直往知柚那邊走。
看着朝自己款步而來的人,知柚收緊雙腿,握着門把手的力道更大。
終于,陸格站在了車窗前。
明明剛才還狂躁得差點釀成一場車禍,現在卻又變回溫潤如玉得模樣。衣領一絲不茍,矜貴得好似剛結束某場米其林餐廳的高級晚宴。
“你這人——”賀午開鎖下車,滿臉不滿。教訓的話卡在嘴邊,他突然覺得這位準肇事者有點眼熟,“你是那天晚上那位先生?”
“再怎麽樣住宅區也不能開這麽快啊!出事了怎麽辦!”
賀午的話輕飄飄的掠過,毫無威懾力。
又一次隔着車窗相對,知柚的心卻比上一次更加緊張。
然而這一次,陸格沒有那麽多贅言。他直接拉開車門,垂首看着知柚。
兩人之間最後一層阻隔消失,知柚驚得差點低呼出聲。瞳仁睜大,臉上滿是驚慌。
身側的人眉目俊朗,氣宇清貴。看過來的眼神滿是柔和,語氣厮文,“柚柚,在家試禮服吧。”
“我讓人把不同款式的禮服都送到公寓來。”
“不出去了好不好。”
他的聲音清潤,知柚心中的懼意被安撫了不少。他好像總是這樣,溫柔以待,故意讓知柚放松戒備一樣。
沉默了片刻,知柚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陸格的意思。
“???”
在家?不出去?公寓試?
就這???
好大的誘惑!
知柚放松下來的呼吸讓陸格知道,她動搖了,于是便繼續道:“外面那麽多人,都想圍着你轉。”
“還要絮絮叨叨地問,仔仔細細地看。”
“可能還會有別的人在那裏,一點都不安靜。”
陸格每說一句,知柚的心髒就會往上提一寸,到最後,幾乎到了嗓子眼兒。
雖然出門前她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陸格的這幾句話以暴烈的姿态直接将她的防線沖破,如同魔音繞耳讓知柚對出門的抗拒到達了極致。
他一字一句,慢條斯理。
認真地給知柚解釋出門的弊處。
明明是那麽耐心有禮的口吻,知柚卻莫名冒出一個想法。
陸格,怎麽好像在故意吓唬她一樣,而且吓唬得很成功。
知柚低眸,清亮的眼珠微晃,然後扭頭看了看在一旁站了很久,并且此刻處于發懵狀态的賀午。
幾乎是瞬間陸格就知道了她的顧慮。
他輕聲道:“沒關系,我會打電話給伯母,她會同意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冒還沒好的緣故,此刻的知柚腦子更昏脹了。看着陸格眼角那顆淚痣,突然覺得他像地獄裏爬出來專門蠱惑她的修羅。
他怎麽能,每一次,都能精準無誤地戳到她內心想要逃避的每一個點。
在別人看來奇怪又無理的抗拒,在陸格這裏,反倒能順理成章的實現。
陸格後退了些距離,把車門打開到最大,“帶你回去。”
遲疑了片刻,知柚定了心思,邁腿下車。
“小姐!您這是去哪兒!”賀午走了幾步上前,對這個突如起來想要帶走知柚的男人露出了滿是警惕的表情。
知柚偷瞄了一眼陸格,又迅速收回眼神。
她閉了閉眼,然後看着賀午道:“賀叔,他是陸格。”
他是陸格,一個即将成為她丈夫男人,跟他走,合情合理。
賀午很少看新聞,自然不知道陸格長什麽樣子,但是作為知家的司機,他又怎麽可能沒有聽過陸格的名字。
沒人再開口,賀午欲言又止,卻還是只字未出。
這是陸格第一次聽到知柚叫自己的名字,詭異的享受,實在讓他着迷。
和上次一樣,知柚慢吞吞地跟在陸格身後,不遠不近,陸格也不催促。
從進公寓到進電梯,兩個人的狀态別說是未婚夫妻,就連普通鄰居可能都比他們更親近。
這還是第二次他們二人共乘完整的一趟電梯。
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樣,知柚仍然縮在了角落裏。緩慢上升的電梯中,知柚終于有心思好好思考。
剛才陸格那樣荒唐的舉動,并不是幻覺。
現在想想還有點後怕,萬一當時真撞上來怎麽辦。
可是,他那樣做只是為了問她一句,要不要回家試禮服嗎。
剛才出門的時候,陸格看她的眼神,真的很吓人...
知柚覺得自己瘋了,居然真的敢跟着陸格走!
餘光中,知柚複雜的表情穩穩的落了進來。陸格心思微沉,開始為剛才的事會不會吓到知柚而糾結。
不過,如果再來一次的話,他認為自己肯定依舊會那樣做。
電梯抵達,二人一前一後出門,兩間公寓相對,一人往左走,一人往右走。
知柚在摸上密碼鎖的瞬間略微放松,白皙的手指往九宮格數字上點,身後卻傳來聲音。
“柚柚。”
聞聲,知柚背後一僵,慢慢回頭。看到陸格站在那裏,公寓門大開,卻并不進去。
“站在那兒幹什麽。”
“過來。”
知柚小聲的啊了一句,不明白陸格的意思,“不是...回家試禮服嗎。”
“當然。”陸格的唇角輕輕揚起,溫聲道:“我會讓人把東西都送到我這裏,你自然是要和我回家的。”
那話像木槌猛敲知柚天靈蓋,她的呼吸差點斷掉。
說好的回家,是回你家嗎!
知柚內心風起雲湧,一口氣不上不下,近乎要把她憋死。
空蕩的走道裏,明亮的燈光是暖色調的橙黃色,周圍鋪着紋理細致的瓷磚,溫馨的設計。
然而知柚此時卻緊張得要命,她切切實實感覺到,自己從剛才開始,就掉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圈套裏。
原本站在門邊的陸格一步步走到了知柚身前,“柚柚是我的未婚妻,我家當然就是你家。”
他彎了點身子,與知柚平視,目光灼灼,“我的下屬很盡責,讓他們送到哪裏,他們就會送到哪裏。”
“如果柚柚不過來,這些禮服就沒用了。”
“柚柚只能到門店和那些不認識的人一起,那兒可比家裏熱鬧多了。”
“我不喜歡,我覺得,柚柚也不會喜歡。”
陸格故意放低了聲音,走道裏似乎還有回音,清潤有力,一陣陣敲擊着知柚的耳膜。他說話時眼角上揚,帶着顯而易見的笑意。
靠得這樣近,知柚屏氣凝神,第一次長久地與陸格相視。
他的眸色深沉,極具誘惑力,任誰看了都會被勾了去。
但同時,知柚也聽到了,看到了。
那哪裏是剛才的溫文爾雅,明明是真正屬于陸格的,明晃晃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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