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能不能跟我回家

空氣冷凝得可怕,連湊上來和陸格打招呼的老總都被他直接忽視,陸格冷着張臉,面色陰沉。除了謝承允還露出些看好戲的樣子,明聽南早就吓得魂飛魄散!

他捂了捂眼,似是想要隔絕些不忍直視的畫面。

救了大命了!管你是男性朋友還是女性朋友!沒看到陸格那張臉明明白白寫着,只要是朋友,就通通弄死這幾個大字嗎!

林辛束摸摸鼻子,輕輕咳嗽了兩聲,像是給自己壯膽,“我可沒騙人啊,好像叫什麽...許觀鶴?”偷瞟到陸格那張氣得鐵青的臉,林辛束又補了句,“是個很厲害的畫家呢,柚柚特別喜歡他的畫!”

“特別喜歡”這四個字被她故意加重,還慢慢拉長,清晰又刺耳。

即将按人中昏厥過去的明聽南此時恨不得立刻逃離現場!

造孽啊!這不是明目張膽給陸格提供殺人動機嗎!

這躺廁所林辛束去了好久都沒回來,知柚有些急了。

雖然許觀鶴始終溫潤如斯,對于知柚的毫無反應沒有表現出一絲不悅,但是他的熱情和過分寬容還是給知柚形成了很大的壓力。

知柚不知道怎麽回應許觀鶴的一次次寒喧和話題,總是用沉默作答,讓她自己都感受到濃烈的歉意。

畢竟只要是一個正常人,應該都會對這樣單方面輸出的交談感到無聊,甚至惱火。

不知是不是看出了知柚的焦慮,許觀鶴慢慢停下了長時間的自問自答,他笑道:“要不要吃點東西?”

“不、不用。”知柚條件反射地拒絕,手指抓着桌腳摳動,又再一次沉默下來。

正當許觀鶴思量着要不要和知柚聊些其他什麽輕松的話題時,身後卻突然響起道熟悉的聲音。

“柚柚。”

嘈雜的喧鬧和音樂中,這聲音明明不大,卻讓知柚倏爾失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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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皆是聞聲側頭,便見光影處走過來一人。

不知道是不是知柚的錯覺,陸格步子雖沉穩,卻好似比平常多了分急切。

心髒猛烈地跳動,紛亂的情緒中還夾雜着些終是被他發現的難堪。

陸格徑直朝她走來,在她身前站定,那短短的幾秒鐘,知柚的指甲近乎要嵌到掌心裏。

他的小臂上搭着一件外套,走近時,整張臉隐藏在昏暗的燈光下,讓人看不清情緒。可就是這樣的平靜,讓知柚感到一陣心慌。

身體不由自主地做了反應,知柚雙手扶着桌面站了起來,目光看過去,卻沒來由地躲閃。

不夠清明的相視中,知柚看到他手中的動作。陸格把衣服搭在了她身上,寬大的西裝掩下知柚白皙的手臂和肩頸。

知柚微微擡起眼去看陸格。

面無表情的臉,可以稱得上冷漠二字。

低落的情緒在心間四散,知柚沒說話,眼睫下落,蓋住清亮的瞳孔。

“知柚——”

聽到自己的名字,知柚條件反射地扭了頭,然而才堪堪轉過去一半的臉,肩膀卻被人壓着按了回來。

力道有些大,知柚差點撞到陸格的胸膛。

距離太近,知柚想往後退幾步,肩胛骨處卻被人按着,竟無法脫身。

知柚擡頭看了眼,優越的下颚線和五官,眉眼處是與生俱來的淩厲和肅然,陸格看向許觀鶴,分明是淡涼若水的眼神,卻讓人暗暗生寒。

從那雙如灌滿了冰的雙眸裏,許觀鶴感受到了濃烈的敵意和不善,他面不改色地回視了過去,“陸總——”

然而話還未出,陸格便道:“有事嗎?”

直白的三字問話,卻讓許觀鶴不知如何回答,他看了眼知柚的背影,纖瘦的身子被人箍在懷裏,明目張膽地彰顯着占有欲。

不過片刻,陸格繼續道:“我和我的未婚妻還有事,失陪。”

簡單明了,直接拿未婚夫妻的身份壓人。許觀鶴皺了皺眉,卻是很清楚地明白,無論自己說什麽做什麽,都沒有任何立場和資格。

陸格低頭拉上知柚的手腕,聲音低沉,“我送你回去。”

擡步離開的瞬間,手上卻被人扯了一下。

陸格回頭,對上知柚有些怯生生的眼睛,強烈的不安感若野草一般在心底滋生。

本就是自己的突然出現造成了現在的局面,知柚煩亂的心緒從剛才開始就沒有停止張皇過。

理智讓知柚還有着清楚的認知,她知道陸格今天來這裏是為了工作,她不能也不想讓陸格因為自己,而從這場生意場中提前離席。

她不想成為任何人的麻煩,包括陸格。

手腕上力氣不小,知柚卻沒像往常那樣應着陸格,“我、我還是不打擾你工作的好,我自己回去就行。”

這裏的光線昏暗,記者和商賈都在中間明晃晃的圓廳內徘徊,四圍的休息區不在熱絡的範圍之內。

盡管陸格的存在不可避免地帶來了些關注,但比起圓廳的喧嚣,這裏安寧的多。

不過那虛晃的安寧也只是浮于表面罷了。

又是一陣沉默,陸格久久凝視着她,深邃的眸光幾乎要把知柚淹死。

知柚不清楚陸格的想法和念頭,只能偷偷地猜測着,估量着,可到了最後反倒成了二人的眼神對峙,一個緊逼不放,一個不知如何退場。

片刻,知柚試探着說:“辣辣送我回去就行,你繼續做你的事吧。”

從剛才起就一直在圍觀動靜的林辛束突然被cue,她朝陸格的方向看了眼,突然對這兩人的狀态感到無奈。

“行。”林辛束雙手抱胸看着知柚,“那柚柚跟我走呗?”

從剛才見到知柚的那一刻起,陸格就感受到了,兩個人之間那種莫名其妙的別扭和疏離。

跟我走。

三個字像警鐘一般直往陸格腦後敲。

走去哪兒,走多久。

走了,會不會就不回來了。

無數種可能會讓他癫狂的猜測都讓他膽戰心驚。

在知柚身形有離開的意思之時,陸格突然加重了力道,把知柚往身邊一拉。陸格低着頭,知柚能明顯感覺到他呼吸的加重。

“柚柚。”陸格壓着嗓子,但知柚卻還是聽到了他尾音的顫動,忽而心間一震。

“能不能回家。”陸格垂着首,目光深重,唇角翕動似在壓抑着什麽,他又重複了句,“能不能跟我回家。”

離得遠點,幾乎都聽不到他的聲音。

沙啞又沉悶,克制着自己的言行,陸格偷偷呼氣,喉間因為強壓的氣息而上下滾動着。他看着知柚,瞳孔裏的翻湧幾乎要爆發出來。

此刻的知柚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感覺,只是心口的擠壓和酸脹感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明明是在這樣的環境裏,明明周圍這麽多雙眼睛,明明好像他們都若有若無地朝這邊看。

知柚卻好像只能看得到陸格。

手腕上的涼潤突然往下移了移,陸格眸光下掠。

可能是手心處攥得太緊,此刻知柚甚至有些感到指骨發僵。陸格一根一根探進她指縫裏,将她的瑩白的指尖掙出來。

原本白嫩的手心此時多了幾個又深又紅的指甲印,陸格冷冽的臉破碎了幾分,他蹭了蹭那發紅的地方,然後把知柚的手輕攏住,“別弄疼自己,不然,你掐我也行。”

知柚注意着那兩道目光,還有手上的觸感,嗓眼有點發鹹。

此刻,比她還要震驚的,要數周圍旁觀的幾人。

許觀鶴不知什麽時候起已經悄然離去,而林辛束則是幹脆立在一邊,看着這場景暗暗唏噓,自知接下來定是沒她什麽事兒了。

明聽南不斷地給謝承允使眼色,下巴險些驚掉。後者只無奈地聳聳肩,雖了然,卻也覺得不可思議。

也是,他們哪裏會見過陸格這副模樣。

為了一個聯姻而來二十出頭的小姑娘?

說出去當故事講都沒人信。

可這就是事實。

甘讓他為之俯首的,不就是眼前這姑娘嗎。

知柚還是跟着陸格離開了,如他說的那樣,帶她回家。

一路上的默契不約而同,誰都沒開口。像是最初見到時那樣,一個默默無語,一個隐忍不言。

沉默在空氣裏滲透,安靜得近乎詭秘。

上升的電梯間,知柚垂着眼簾,似乎在思考着什麽。陸格站在知柚右後側,看着她的背影出神。

電梯門開啓的時候,知柚擡起頭徑直走出。

這一次,她沒有像上回那樣去往陸格的公寓,而是沉默着按了自己的公寓門鎖密碼,開門進屋,手放在門把上。

在門快要關上的那一霎那,細小的門縫突然被只手生生攔住。

耳邊清晰的腳步聲傳來,知柚回頭的瞬間便看到了那只就快要被門擠壓的手掌。蒼白的皮膚和漆黑的門相襯,更顯得病态。

修長的手指按着門框,分明的指節被按得近乎發青,使着些力道不讓門閉合。

其實就算知柚不停住關門的動作,陸格也不會被夾到。

但知柚還是吓得立刻回身開門,嘴裏微微喘着氣,驚懼地看向陸格,後怕至極。

“你——”知柚不知道說什麽,可閃爍的瞳孔終究還是暴露了她并不安穩的心情。

陸格低頭看她,面色黯然,默不作聲。密長的眼睫掃下,更顯他眼中深沉。陸格逆着光,輪廓影影綽綽。

他只是站在那裏,暗暗地和心底那個偏激的自己作對。

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麽。

可是心底和身體都在叫嚣着,不能這樣和她分開。

沉默良久,知柚退了退身子,松了握在門把上的手。

她推開了些門,足夠容納陸格的身量。知柚看了眼陸格,然後扭身往屋內走。

上天締造給人類唇舌,就是為了讓一切誤會有解決的出口。

陰差陽錯的嫌隙,閉口不談的芥蒂,狀似無常的掠過,和有口不言的死硬,那是傻子才會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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