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伊人不在】
淡淡三月天,晨光熹微,依稀可見姹紫嫣紅的迎春花在沿着山形彌漫的濃霧中熱鬧綻放着。
“熙兒,你在瞧什麽?”
坐在樹屋口的人兒突地朝他比了個噤聲的動作。他微揚起眉,來到她身旁,朝下望去,便見一抹離開的纖瘦身影。
“你的丫鬟來找你了。”她道。
“……她是我娘的丫鬟。”宇文恭沒好氣地道。
“不管怎樣,是你府上的丫鬟,而且是與你親近的丫鬟。”她的嗓音與一般姑娘相較顯得沉啞,嗓音無波,聽不出情緒。
“那又怎地?”宇文恭盤起腿,托着腮問着。
“……真好。”良久,她才淡淡地吐出這話。
“哪裏好?”宇文恭忍不住笑了。
“你不覺得姑娘家走在這片杜鵑花林裏,瞧起來就像是一幅畫?”
宇文恭揚起濃眉,深邃的眸睨了她一眼,猜不透她話中意思。“我知道你偏愛杜鵑花,你要是走在花林間會更像一幅畫。”
每年回老家宗祠祭祖時,她幾乎都會同行,就是為了一游宗祠裏的這片花林。
她不知道當她打從內心喜悅揚笑時,饒是他也會看得出神,只可惜她笑的次數實在屈指可數,不是她不愛笑,而是她的身份不允她喜形于色。
去年拿下文武狀元,她讓皇上給塞進京衛裏磨練,京衛裏沒人敢小觑她,今年則将她調進內閣,該說皇上終于釋疑,并且看重她的能耐。
“湖水綠襦衫繡纏枝葉,月牙白羅裙淺染彩霞,桃花紅絲帶與夫結締,金銀綴步搖偕子白首。”她低喃着,美目微眯,似是神往。
“怎地,沒酒也能行起酒令了?”宇文恭笑着調侃,總覺得今日的她有些古怪。
公孫令笑了笑,突道:“子規,如果有來世,我要當丫鬟。”
宇文恭本是想笑,然而她的神情太過認真,教他不由問道:“為什麽?”
他所識得的公孫令,是個在旁人面前喜怒不形于色,只在他面前撒野的姑娘,唯有在他面前,她可以當真正的自己,而他也樂于縱容。
她一頭長發束起,露出俊秀的面容,形如修竹,頗有谪仙之姿,當她不耐煩撒火時,卻像個小姑娘般,那些看似冷硬的五官有了生氣,仿佛三月天裏純白與粉紅的雙色重瓣杜鵑,香氣襲人,迳自美麗。
她的美麗,由他獨占,盡由他收藏,一如她的表字,只有他能喊。
公孫令面露向往地道:“可以當自己。”拿掉搪塞之詞,唯有她最清楚心底的答案。
宇文恭頓了下,脫口道:“你在我面前無法當自己?”難道就連在他面前,她也從沒有卸下防備?
“子規,你知道為何我替你取了子規這個字嗎?”她側着臉揚笑問着。
晨曦在她俊秀面容上灑落淡淡金光,那恬淡笑意有點輕淺,卻仿佛已是這張臉能夠給予的極限。
可這天底下無人比他還懂她,他知道,此刻的她是悲傷的,她總是将悲傷藏在笑臉後。
為什麽?
為什麽,當初他沒問她為何悲傷?
徐徐張眼,樹屋口不再有伊人身影,只見蒼茫白霧缭繞。
幾年過去了,夢裏的她恁地鮮活,悲傷如此明顯,他為何沒有追問,反倒打趣地說,他的表字是因為她嘲笑他幼時愛哭,所以取為子規。
如今,他是再沒機會知道,只因,她已不在。
又或者該說,公孫令尚在,可魂魄卻換了個人。
五年前,公孫與同侪前往縱花樓飲酒卻遭人毒死,再醒來時卻換了個人,移魂的女子名為鐘世珍,如今頂替了公孫的一切,依舊是當朝首輔,可她比公孫幸運多了,與皇上成了神仙眷侶。
他總認為,鐘世珍能夠移魂重生,說不準公孫亦然,然而就算想尋她,也不知該從何尋起。況且,若她還活着,她必定會來尋他,但,至今毫無信息。
為何當初的他會恁地有自信,認為在自己的羽翼下定能護她周全?他懊惱不已、悔恨不已,直到五年後的現在,他都從未宣洩過這份怨。
因為,他還在等待。他必須等待,除了等待,他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
宇文恭側躺在樹屋裏,面無表情地看着樹屋口,直到晨光熹微,隐約的光影在他臉上勾勒出立體奪目的五官,那雙深邃黑眸卻像是沉入晨曦照映不到的黑暗中,終年冰封。
“大人。”
驀地,底下傳來随從奉化的呼喚聲,宇文恭動也不動,直到來人又道——
“時候差不多了,幾位老爺大人也都到了。”
宇文恭閉了閉眼,懶懶起身,“知道了。”
三月初三是宇文家的祭祖大日,他在父親去世後便繼承了族長之位,每年皆由他主持祭祖,唯有這時候皇上才會允他離京回鄉,而他也僅在此時此地,才允許自己盡情思念。
然而,愈是思念,他的心愈是空蕩蕩,空得教他什麽都不願想,連動都不想動。
倚在樹屋口,他知道他該前往宗祠,可是身心卻疲憊得無法動彈,直到奉化又開口——
“大人。”
“知道了。”低啞嗓音是毫不掩飾的不耐。
整了整裝束,他自樹屋一躍而下,在這白霧彌漫的花林裏,仿佛谪仙降臨,俊美無俦。
他舉步走在前方,走了幾步,感覺背後有道視線,他驀地回首望去,卻只見白霧依舊徜徉在花林間,不見任何人影。
“大人?”奉化疑惑地啓口問着。
“沒事。”宇文恭淡聲道,神色未變地繼續往前走。
直到人影被白霧掩沒,才有抹淺紫色的身影從花林間走出,駐足許久。
華燈初上的卞下府衙,通往內堂小徑的燈全數點上,燈燦如晝,卞下知府應容已領着一幹衙役在衙門前恭候多時,直到看見一輛馬車停下,他連忙迎上前。
“大人。”應容噙着笑意迎接貴客,眉眼間無一絲逢迎拍馬。
“得了,這聲大人喊得我頭皮都發麻了,我是不是也得喊你一聲知府大人?”宇文恭沒好氣地道。
宇文恭的母親出自卞下望族應家,與應容是極親近的表兄弟,常有往來,要說親如手足也不為過。
“這是做給後頭的衙役瞧的。”
“你沒事幹啥擺這陣仗?”宇文恭朝他身後望去,一臉無奈。
每回回鄉祭祖,他總是低調前往,哪怕與應容一聚也不會挑在衙門裏,偏偏今兒個衙門有不少雜事,讓應容忙得走不開身,他只好親自往衙門走一趟。
“鎮國大将軍到,再怎樣也得有個樣子。”應容煞有其事地道:“裏頭請吧,我已經差人擺席,咱們今兒個不醉不歸。”
兩人雖是表兄弟,面貌卻無半點相似。應容是個文人,形如松柏,面如白玉,總是噙着教人如沐春風的笑;宇文恭是個武将,一身紫綢映襯他俊拔的身形,五官立體奪目,猶如旭日般張揚的氣質,嘴角總是噙着幾分玩世不恭的笑,然武将終究是武将,那雙深邃的魅眸裏藏着殺伐冷冽,哪怕噙笑亦讓人不敢輕易靠近。
“你明日不用辦差了?”
“唉,你一年不就回鄉一趟,總督大人都為你關上衙門了,我要是比照辦理,相信總督大人也不會介懷,皇上更是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應容朝他促狹笑着。“誰讓咱們是皇親國戚呢?”
“你有本事将這話說到皇上面前去。”宇文恭失笑,與他并肩踏進後堂裏。
“有什麽問題?改日皇上要是召我回京,我就跟他說說。”
“等你幹了件大事,皇上就會召你了。”宇文恭語帶挑釁地道,掀袍入席。
當今皇上闌示廷已逝的母妃是宇文恭的姨母、應容的姑母,然而應家的勢力不在京城,而是在卞下一帶。應家人聰明,在應家女成了寵妃後,年事已高的便致仕歸鄉,年輕一輩則是自請下放地方,從此應家退出京城鬥争,在地方上反倒經營得有聲有色。
應家長輩确實有先見,正因為如此,當年逃過了一波朝堂清算,雖說眼前品秩最高的是應容這個二品知府,但也足夠了。畢竟,命要是留不住,手握權勢又有何用?
“啧,你的意思是說我不敢違背祖父立下的祖訓?”應容啐了聲,替彼此都斟上了杯酒。
“橫豎應家現在是你當家作主,你想怎麽着,誰會擋呢?到京城也不錯,多個人和我作伴,沒什麽不好。”宇文恭慵懶地舉杯敬他。
當初皇上為自保發動宮變,拿下前皇,早已經肅清了宮中黨派,朝中現在可是一片清朗,無人敢結黨營私,應家如此耿直的官員要是肯回京,對皇上而言也是個好消息。
應容擱下酒壺,脫口道:“怎麽,公孫不是已經找着了也回京複職了,敢情他離開幾年就跟你生分了?”
公孫令他也是識得的,話說五年前公孫令猶如犯太歲般,先是誤喝毒酒險些一命嗚呼,而同一年助當今聖上登基後就跌進浴佛河,整整失蹤了三年。
兩年前人找着了,且關于他和皇上的傳言從京城延燒到卞下,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反正本朝不禁男風,再者皇上都有兩名子嗣了,皇上要是堅持不選秀,大臣們又能如何,死谏不成?
宇文恭幾不可察地哼笑了聲。“她現在眼裏只有皇上,哪記得我?”
在旁人眼裏,公孫回來了,可他與皇上都清楚,回來的只是軀體,裏頭的魂魄是不同的,早在公孫喝下那杯毒酒後,她就不存在了。
“所以今年他也沒與你一道回宇文家的宗祠?”
宇文恭還沒吭聲,便聽見堂側通道傳來一道女聲——
“公孫今年也沒來?大人今年來晚了,原以為是因為帶着公孫呢。”清脆嗓音像是失望極了。
“昭華,你怎麽也在?”話是問着應昭華,眼角卻是瞅着應容。
應昭華是應容的嫡妹,六年前就出閣了,雖說已經是出閣婦人,但如此張揚與他碰面,仍是有點不妥。
應容面有難色,尚未啓口,應昭華已經自動自發地入席。“我就不能來?”她一身素白,臉上脂粉未施,就連根釵飾皆不見,然依舊難掩她天生的柔媚。
“你都坐下了,難不成我還能趕你?”宇文恭沒好氣地道。
“真可惜,原以為能見到公孫的,要是能見到她,我也無憾了。”應昭華桃色唇瓣一噘,媚人風情盡現,卻無一絲勾誘之意。
“說那什麽話,想見她還難嗎?改日進京一趟就成。”宇文恭呷了口酒,淡睨她一眼。當年,只要回卞下,他們都是四人湊在一塊,昭華對公孫是懷抱着情愫的,可惜,身為女兒身的公孫自然不可能回應她。
舅舅待昭華一及笄,便将她嫁給了漕運總督府底下的糧庫管事王情,聽說婚後兩人的日子倒也和美靜好,只是事關公孫,昭華總是要問上兩句。
“那可不成,我得要替亡夫服喪三年。”應昭華幽幽地道。
宇文恭愣了下,還沒問出口,便聽應容嗓音淡淡地解釋着——
“王情去年七月在街上卷入一起打架滋事的事件,莫名被打死了。”
聽完,宇文恭眉頭不由微攢起。“怎會……”
話未盡,外頭突地傳來嘈雜聲,隐約聽見有人被擋在外頭,而後便見一名衙役大步踏進內堂,附在應容耳邊說話。
應容擺了擺手,衙役随即快步離去,“你們倆先聊一會,外頭有點事,我去去就來。”話落,朝宇文恭微颔首,他便朝外頭走去。
驀地,內堂靜了下來,宇文恭思索了下,才道:“節哀順變。”雖說卞下一帶的治安向來不錯,但街頭鬧事屬突發偶然,就算細查大抵也查不出個所以然。
應昭華斂眼笑了笑。“都過幾個月了,已經習慣了。”
宇文恭細細打量她,這才發現她一身樸素是在為亡夫服喪。本朝律例并無要求替亡夫亡妻服喪,是坊間情深的夫妻才會這麽做,若她對亡夫毫無夫妻之情,又何必為他服喪?既為他服喪,臉上的風輕雲淡倒顯得壓抑了。
看着她,他有種看着自己的錯覺。
宇文恭沒再開口勸慰,只是親手替她斟了一杯酒,便獨自淺呷了起來。
應昭華瞅他一眼,笑柔了眉眼。“服喪酒不能喝。”
“誰說的?”
應昭華微揚起秀眉,想了想,舉杯敬他,道:“所以當初公孫失蹤時,你才會喝得酩酊大醉?”
“說哪去了?”
應昭華聳了聳肩,迳自挾着菜吃,狀似随口提起,“說來也怪,當初公孫與尚未登基的皇上分明水火不容,後來怎會助皇上宮變坐上皇位,又搞得自個兒掉進浴佛河失蹤了三年?如今人回來了,竟與皇上傳出了各種流言……表哥,這是怎麽回事?”
宇文恭呷着酒沒吭聲。昭華說得沒錯,當時的公孫與現今的皇上、當時的雒王爺是水火不容的,公孫可說是先皇的打手,幾次欲置雒王于死地,這點當初他也很疑惑,不懂她的恨意是從何而來。
直到五年前她在縱花樓遭同僚毒死,被鐘世珍取而代之,才意外揭曉兩人之間的仇恨是被人刻意挑撥而起的,有人惡意在他倆的酒裏下藥,讓公孫的清白毀于雒王爺之手,也因此教公孫處心積慮置他于死地。
這些往事,每每想起總教他痛徹心扉。他明明是離公孫最近的人,一直是她最信任的人,她卻什麽都沒告訴他,獨自吞下苦楚,甚至香消玉殒離世。
應昭華壓根沒察覺他眉眼間陰暗了下來,邊用膳邊問着,一副閑話家常的口吻,“公孫就這樣被皇上給搶走了,你心裏壓根不惱?”
宇文恭頓了下,朝她望去,就見她噙笑的眉眼像是帶了幾分尋釁,仿佛她知曉公孫是女兒身。“你……”
話未問出口,應容已經走進內堂,“怎地,說什麽私話了?”
宇文恭沒再繼續,轉了話題便道:“哪有什麽私話?倒是衙門外頭有人要申冤還是怎地?要是有事忙,盡管去,別誤了正經事。”
“哪來的正經事,不過是卞下的富戶不知從哪得知你來了,想過來攀附罷了,我已經差人打發走了。”
“肯定是你在衙門口擺那陣仗把人給吸引來的。”宇文恭涼涼的說。
“哪可能你前腳才進衙門,那家夥後腳就跟進了?一定是你自己。”
“是說,富商找我攀關系實在愚蠢,我又不經手軍需和戶部,攀上我也沒什麽用處。”
“那可不,那位傅老板手底買賣的全都是造船零件,你這個鎮國大将軍又是水師總督,每年總要經手船只修繕和汰換,他找上你剛好而已。”應容好心地提醒他,“依我看,今兒個就在衙門裏睡吧,省得你一踏出衙門就被人堵住,畢竟是休沐,你也不想被煩事纏上吧?”
“就這麽着。”話落,宇文恭不由地瞅了應昭華一眼,心想,下回要是有機會再找她問清楚,确定她是不是真知道公孫的女兒身,又是如何得知的。
盡管一點意義皆無,但要是能有個人陪他思念,倒也不錯。
卞下城城東傅宅。
傅祥回家後,将大帳房和唯一的獨子傅曉給找來,他們關起門來密談了好一會,房門才終于又打開,只見一名女子蓮步輕移地走出,狀似弱柳扶風,秀容豔冠群倫,尤其是那雙狐媚的勾魂眼,帶了股慵懶氣質,可惜此刻眸底只有不耐。
“迎春。”女子輕喚着。
一抹纖瘦的身影慢而徐地從園子踏上走廊,身姿端正高雅,面貌姣好秀麗,可惜是個面癱,讓人讀不出半點思緒。“卓娘子。”她态度恭敬卻不卑微地喊着。
“一會回院裏,讓人給我備熱水。”卓韻雅說着,朝自個兒的院落款款而去。
跟着人回到碧羅院,迎春差了小丫鬟準備熱水,又低聲問:“卓娘子,是否要備上些許糕點當夜宵?”
迎春的主子是傅家的大帳房,姓卓,人都喊她卓娘子,以往她與傅祥議事後,總是會差人備點夜宵,挑燈查帳。
“不了,這事我不想管。”
卓韻雅懶懶地倚在貴妃椅上,漂亮的水眸像是最上等的琉璃,直瞅着迎春,好似等着她追問,可惜迎春不但面癱還相當寡言,對旁人的事一點興趣都沒有。
她忍不住嘆氣,當年自己怎會救了這麽個死氣沉沉的小姑娘?許是經歷生死關頭才變了個樣也說不定。
等了半晌,迎春還是規規矩矩地站在她身旁,卓韻雅終究還是主動開口了。“今兒個聽說京城來了個貴人,老爺上衙門使了銀子也沒能見到人,反倒教應知府趕了回來,如今正忖着明兒個怎麽去堵人。”
說完,見迎春那雙應該秀美惹人憐愛的眸子,依然透着銳利老成的神色,卓韻雅更是連嘆三聲——一點反應都不給人,要她怎麽往下說?
最終,她也只能繼續自言自語了,誰讓她有個不愛搭理人的丫鬟?
“橫豎傅老爺的意思是打算跟貴人告狀,将漕運總督那頭的事給捅出來。”商人嘛,無官不富,傅祥是專做船廠生意的,當然傍上了漕運總督那條線,可眼前傅祥手上的礦山出了問題,漕運總督無意相助便罷了,竟還私吞他的礦山,斷了他的生路,眼見生計都要出問題,自然铤而走險拼前程。
“會出事的。”迎春淡聲道。
卓韻雅秀致的柳眉微挑,唇角多了分興味,“你這丫頭倒是和我看法一致,無奈傅老爺不聽我的勸。”
“該救嗎?”
卓韻雅托着腮打量她半晌,“救得成嗎?”
“可以一試。”
“會傷到你嗎?”
“無法确定。”
“……你多說幾個字很難嗎?”她們主仆倆說話非得這般言簡意赅?
“不難。”
明明很難啊……這丫頭寡言老成又面癱,卻有一身好武藝,要不是有一回上街遭人調戲得她救助,自己還不知道這小姑娘這般了得,文武皆難不了她,真是個耐人尋味的小姑娘。
瞧她的舉措應對可知她出身高門大戶,偏偏她的舉止又像足男人;她的面貌令人我見猶憐,但半點表情都不給,像是身體活着只死了一張臉,教她極想探究她究竟出身何處。
可惜當初救醒她時,她已将前塵往事都忘了。
唉,其實自己要的也不多,不過是期盼她話多一點,可她連這丁點冀望都摁死了呢,太壞了。
張眼的瞬間,宇文恭狠皺起眉頭,伸手揉着額際,暗罵應容的酒量一年比一年見長,灌得他難得宿醉。
難受地坐起身,門板适巧被推開,他瞧也沒瞧一眼,光從足音就知道來者是誰。
“大人可要漱洗了?”奉化端着一盆水進房問着。
“先擱着吧。”
瞧他揉着額際,奉化不由道:“大人,小的上廚房讓人煮點解酒湯好了。”
宇文恭側眼望去,“應容沒有宿醉?”要不,肯定也會替他備上一份,哪裏還需要另外吩咐。
“應大人看似無礙,一早就有人上衙門,應大人聽完後便急着出門了。”
“城裏出事了?”
“小的隐約聽見好似昨晚求見的商戶出事了。”
“喔?”宇文恭垂斂的長睫在眼下形成一片陰影,教人讀不出思緒。
奉化在旁站了會,見他無意追問那商戶之事,便道:“大人,解酒湯……”
“不了,你去打探一下那商戶家住何方。”
奉化将疑問咽下,随即離去,待他回房時,宇文恭已經洗漱好,換上一襲暗紫色繡銀邊錦袍。
“打探得如何?”宇文恭懶聲問着。
“那位商戶家在城東三巷,聽說那位商戶昨晚被殺了。”奉化随即将剛打聽到的消息道出。
宇文恭聽完,眉眼不擡地問:“死了?”
“已經死了,主屋還遭人放火,幸虧滅得快,否則牽扯進去的恐怕不只一條人命。”跟在主子身邊十年有餘,可有時仍摸不清主子的想法,搞不懂他怎會無端對這事有興趣,明明八竿子打不着。想了下,他還是問了較重要的事。“大人要不要先用膳?”
宇文恭撣了撣衣袍,大步朝外走去,“走了。”
“是。”奉化這點眼色還是有的,盡管不清楚主子怎會對商戶遇劫一事上心,但主子往哪,他便往哪。
穿過卞下城熱鬧的市集朝城東而去,遠遠便瞧見有衙役在城東巷弄裏走動,宇文恭随意問了衙役,在衙役的指引之下來到了傅家,人都還沒踏進看似頗富麗堂皇的宅子,便見應容正要踏出大門。
“大人怎麽來了?”應容詫異的問。
“閑着也是閑着,聽你壓根沒宿醉,一早又忙着辦差,所以就過來瞧瞧了。”從大門往裏望去,穿堂後是塊雨花石插屏,兩頭游廊通往主屋,門面看起來沒什麽損傷,但站在這兒都能聞到大火燒過的焦味,瞧見後頭傾圮的屋舍。
“大人正值休沐,這點煩人事下官能打理。”應容端着肅容,畢竟這兒有喪,總不好打科插诨。
宇文恭微眯着眼,唇角習慣性地微勾着。“橫豎我閑着也是閑着,不如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聽這話意,知曉宇文恭有心插手,應容幹脆領着他回頭進宅子裏。“昨兒個約莫二更天時,守門的小厮瞧見黑煙,跑到主屋一瞧,見主屋的左次間已經冒火,趕忙叫醒未當值的下人打火,打火時傅祥的兒子傅曉沖進火場将他救了出來,卻發現傅祥已經身亡,身上中了數刀,是被人行兇在前,放火在後。”
宅子裏不少下人穿梭在主屋裏裏外外,像是在整理收拾着屋裏的物品,個個神色頹靡。
“在事發之前,守門的小厮壓根沒察覺不對勁?”宇文恭淡聲問着。
“問過了,直說什麽都不知道,看起來不像假的。”
宇文恭打量着燒得半毀的主屋,大火燒垮了明堂和左次間和左梢間,右次間也多少受到波及。“這倒奇了。”他突道。
“怎說?”
“殺了人為何還要縱火?”目的達到了,為何多此一舉?
“這也難說,許是為了滅除己身蹤跡,又或者是趁亂逃出。”
“潛進來時無人察覺,逃出時還怕逃不了嗎,又何必滅除什麽蹤跡?”宇文恭說着,骨節分明的長指指着主屋。“昨晚無風,小厮說見到濃煙就開始打火,可火卻依舊延燒四間房,那就代表起火點并非只有一處,而是至少三處。”
“喔?”應容一副願聞其詳的表情。
“一個打算滅除己身蹤跡又或者是趁亂逃出之人,還會慢悠悠地縱火?”
應容聽完,瞧他的目光越發敬仰了。“看來大人比當年在大理寺時更勝一籌了。”當年宇文恭以束發之齡奪文武狀元,先皇便将他發派到大理寺去查弊案,學的不只是如何審理、刑罰,還有怎樣抽絲剝繭,就連驗屍都難不倒他,他雖早已離開大理寺多年,現在掌握着京衛和二十萬水師,卻犀利敏銳更勝早年。
宇文恭睨他一眼,要笑不笑。“這般誇我,可我依舊記恨你昨晚灌醉我。”
“要不趕緊破了這案子,回去我再讓你灌上一夜。”應容讨好地說。
“不了,我暫時不想喝酒。”他頭還疼着,光聽到酒就更疼。收斂笑鬧的心神,正要說些什麽,卻感覺身後有道視線,一如他前幾日在宗祠時感受到的。他狀似欲跟應容交談而倚近他一些,卻驀地回頭望去,眼神對上一位姑娘。
那姑娘生得花容月貌,正神色平淡地注視着他,哪怕與他對上眼,也依舊沒轉開,就站在那兒,杏眼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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