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男人與逐漸拘謹的少年對視着,指尖輕點桌面。

實木桌子發出沉悶的兩聲響,好像警鐘。

季雨更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他認識到了自己的幼稚,至于這份合同,男人的表現已經很明顯證明它有問題。

顧鈞面無表情的時候,哪怕沒有說話,也會給人極大的壓迫感。

如果是明派和星橙的人,這時候多半會戰戰兢兢的挺直腰板,在腦子裏八百遍回憶自己可能犯下的錯誤并且争取在一秒鐘說出來并且找到改正的方法。

而輪到沒有經歷過男人真正薄怒的季雨,他扁了扁嘴,拉住男人的衣袖:“哥,你別這樣,我害怕,我知道錯了。你能給我講講嗎。”

不懂的,就要問。

這是季雨知道的道理。

至于讓他有些害怕的顧鈞,很不湊巧的,他從小學會的‘保命’技巧,就是面對越親近的人,越害怕越要往上沖。

而顧鈞,真真切切的在他‘可信任’‘親近’的劃分圈中。

顧鈞垂着視線看着湊上來的少年。

明知能力不足,還敢獨自簽下這份合同,甚至都不提前了解一下自己将要踏入的圈子。

這種及其幼稚的做法,如果是顧鈞身邊共事的人,他絕不會輕易翻篇。

哪怕是個孩子,也是最好的教育時刻。

但很不妙的,他在季雨滿眼委屈和信任地湊上前的瞬間,就輕易繳械投降。

男人禁不住第一次懷疑自己的‘取向’。

顧鈞沒有小輩需要照顧,他自己就是最小的小輩,卻不需要求助別人,甚至于他身邊,一向是向他求助的人更多。

而至于向他求助的,也從來沒有人會用這種直白親昵的方式。

他似乎出乎意料的吃這一套。

“你有想過要繼續上學嗎?”

男人任由少年拉着衣袖,緩緩問道。

他對于這枚團子的背景并不清楚,出于尊重,哪怕施以援手也不會主動去查。

但是少年很明顯目前正處于困境中,最不好的可能,就是與家庭因為某種原因斷了交集。

這個年齡段的孩子,最好的處理方式,還是應該被保護在校園中。

顧鈞不反對,甚至支持少年人盡早成熟,融入社會,他自己也是其中成功的一個。

星橙的項目也從來都是面向一切有能力的年輕人,能者則上,給每個人平等的機會,但同時也是考驗,失敗的,公司踢走人不會手軟,至于管理明派這個上上下下不下五千人的團隊,心慈手軟也絕不可能是顧鈞的風格。

如果換了別人,顧鈞不會插手不說。

最大的可能也是不做理會,興許對方還真可以闖出一片天地。

可惜,面對這個孩子,他實在沒辦法硬氣起來,讓他去闖蕩闖蕩。

于是男人緊接着,給出了最保守的建議:“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幫你重新去上學,這也應該是目前最合适你的路。”

季雨當然想上學,這同樣是他目前能想到的規劃中最明确的一點。

可他不能。

顧鈞好心,可以幫他。

但他有什麽資格總是接受顧鈞的幫助呢?

顧鈞不是他的父母,他雖然行為和心理上都忍不住對男人産生依賴,但是卻十分清晰兩人的定位。

他不能就這麽接受男人的好意,甚至是一直接受。

少年迷惘的視線稍微堅定起來。

他抓住男人的小臂,無意識的緊了緊。

“哥,我想上學。但是我想先養活自己。”

季雨注視着男人,認真表達自己的想法:“我不能總是依靠你,你已經幫我夠多了。”

顧鈞沉默。

他沒想到少年不只是個軟綿的小球,軟乎乎的外表下邊,少年也有努力頑強着掙紮的堅韌力量。

“而且,”少年忽然又活氛開口:“這樣的話,咱們就有兩個人賺錢了!”

他小心瞥了眼男人,裝作不太在意的樣子問道:“或許,或許哥你可以租我一半房子嗎,我們可以住在一起,我會叫你起床,叫你吃飯,嗯對了,我還可以哄你睡覺,我真的會鋼琴的。”

季雨小心又‘不着痕跡’的巴巴說出自己的僅剩不多的優點。

他不能給男人一種離了他就不能活的軟弱感,不然還不是仗着他對自己的好心逼人!

少年面上一副我只是問問的淡定表情,實則抓着顧鈞手臂的手指悄咪咪的抓緊了,還有點顫抖。

他總是有能力神奇的轉移開話題,還讓顧鈞哭笑不得,不得不給出一次又一次打破自己原有理智下會選擇出的結果。

在季雨的盤算中,一個月兩萬塊怎麽着也能租下一個房間,而雅苑地處B市大學城和金融中心的最中間,寸土寸金都沒辦法形容。兩萬塊,在這裏連個廁所都租不到,當然,前提還是有租戶願意租。

“可以。”

男人沉吟着,說道。

季雨的想法也沒有錯,年輕人想要闖一闖,也不是件壞事,總歸在他的看顧下不至于撞得頭破血流。

既然不能放心,顧鈞便選擇了自己最偏向的結果。

少年肉眼可見的眉飛色舞起來。

季雨極力忍耐着原地蹦起來的興奮,故作矜持地點頭:“謝謝哥,哥你放心,我會努力賺錢的!”

顧鈞失笑。

他看着就這麽像卻他一點錢的模樣嗎。

他把話題重新轉回正路,指了指合同:“如果你想要嘗試的話,也未嘗不可。”

真到了受到壓迫的那一天,再請律師團隊維護正當權益也不遲。

顧鈞自發将這個責任攬到了自己身上。

人活着,也不就是圖個心裏爽快。

顧鈞前十八年按部就班,唯一的意外就是這只突然出現,被他領回家的團子。

他也有點好奇自己還能做到哪一步。

或者說,少年會讓他做到哪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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