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林寶寶坐在礁石上，聽着海潮聲聲，看着海面上升起的月亮，不期然想起這句詩。

想了會兒，她的思維再次放空，整個人怔怔的。

直到一只手擱在她的腦袋上揉了揉，将她原本就被海風吹亂的頭發揉得更亂後，她轉頭瞪向不安份的男人，語氣有些不好：“幹什麽？別揉啦，弄得像個瘋婆子一樣。”

“不瘋，很好看。”譚默說，像是在安慰她，“淩亂美。”

林寶寶：“…………”

林寶寶被譚大少一本正經的安慰給弄得懵逼了下，然後終于忍不住噴笑。

見她笑了，譚默的眼神變得柔和許多，将她從礁石抱下來，說道：“我們去走走。”

“還走？我累，不想走……”

她嘟嚷着，但架不住男人的力氣大，由不得她犯懶，不然他直接扛着她、或背着她走。

兩人走在沙灘上，海水時不時地堆疊而來，撲打着他們的腳裸，海風徐徐地吹拂，整個島是溫柔而安靜的。

林寶寶微微閉上眼睛，由他拉着。

半晌，她開口道：“譚默，你就不說點什麽嗎？”

“說什麽？”譚默聲音淡淡的，沒什麽起伏。

她心裏莫名地有些煩躁，“說……說我媽，我讨厭她！”她非常直白地說。

“我知道，她不是個好媽媽。”譚默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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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寶寶抿嘴，暗忖，看吧，她讨厭她媽是有理由的，連譚默這個旁觀者都覺得，她實在不是個好媽媽，當女兒的讨厭她不是正常的事麽？

“所以，你不必将她放在心上。”譚默繼續道，“她不應該影響你，你只要将我放在心裏就好。”

林寶寶原本還以為他是要安慰她，哪知道後面那一句，馬上就破功。

一陣海風吹來，林寶寶輕輕地哦一聲。

譚默突然蹲下身，“上來吧，我背你。”

林寶寶沉默地趴在他背上，雙手攬着他的脖子，将臉埋在他的背後。

其實在這裏突然見到她媽，林寶寶雖然心情很容易受到她影響，但到底沒有真的太難受，真正讓她難受的是……

她靠着譚默寬厚有力的肩膀，聞着他身上已經熟悉的氣息。

她想，讓她難受的是，她不知道她能不能和譚默一直這樣，會不會有一天，他們也像她的父母那樣，最後惡言相向，最終以老死不相往來告終。

她沒有自信可以經營好一樁感情，也沒有自信可以陪一個人長久地走下去。

她所有的自信，皆在年幼時，被她的父母親手打斷。

林寶寶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

橫在腰上的手臂讓她知道，譚大少今天也跟着她賴床了。

她怔怔地躺了會兒，方才拉開他的手臂起身，赤着腳走到落地窗前，将窗簾拉開，明媚的陽光傾洩而入，原本昏暗的室內陽光滿地，明亮溫暖。

她看了會兒窗外寧靜的海景，方才轉頭看向床上的男人，想起昨晚譚默背着她走在海邊，不知道走了幾個小時，直到她睡着，被他背回來。

他一定很累。

想着，她沒有打擾他，而是輕手輕腳地進衛生間洗了個澡，換上幹淨的衣服，再次輕手輕腳地下樓。

今天起來得比較晚，樓齡他們都不在，整個別墅靜悄悄的。

剛下樓，林寶寶以為別墅裏沒人，卻沒想到卻在客廳中看到一個端坐在那裏、正優雅地喝茶的女人。

林寶寶瞬間不知道擺什麽表情，只能面無表情地看着客廳的女人。

坐在那兒陪客人聊天的加裏太太見到她，笑着說：“林小姐，楊小姐等你很久了。”

林寶寶看了一眼加裏太太，并不意外加裏太太會認識她媽。

這裏是譚明博的別墅，楊意書和譚明博是老朋友，偶爾楊意書來島上玩，甚至會在這裏借住上幾天，和加裏夫妻也十分熟悉。

林寶寶走到客廳，坐在楊意書對面的沙發，問道：“你來做什麽？”

楊意書放下喝了一半的花茶，打量她，随意地說：“這麽久不見，當媽的來看自己孩子不是常事麽？”

林寶寶撇嘴，“過年時，我腦袋磕了個血洞住院，也沒見你來看我。”

“我那不是在國外嘛。”楊意書不以為意地道，“有你爸在，沒什麽好擔心的。”

聽聽，這是當媽說的話嘛？

林寶寶就算已經知道她媽就是這種性格，仍是十分不舒服。

大概是她的臉色有些難看，讓楊意書不由多解釋幾句，“我要是回去，估計又得和你爸吵架，你夾在中間，難受的還是你，不如不回。”接着又道：“後來知道你恢複得很好，我就放心了。”

“誰說我難受了？我沒夾在中間，你別拿我當借口。”林寶寶反駁。

楊意書嘆了口氣，像是在看一個故作倔強的孩子，“你要是不難受，你以前會哭得那麽厲害，總是躲起來不想見人？”

林寶寶被她憋得難受，“那是小時候，我現在長大了，能一樣嘛？”

楊意書女士挑起精致的眉，仿佛在問，哪有什麽不一樣。

媽蛋，這女人仍是個自以為是的！

林寶寶不想和她說話，朝加裏太太道：“有早餐麽？我餓了。”

加裏太太知道譚默和她今天沒出門，特地做了早餐，趕緊為她端早餐，一邊忍不住看了看這母女倆，總覺得這母女倆的關系不太好。

在林寶寶決定無視她媽，坐在餐桌上吃早餐時，她也坐過來。

林寶寶放下筷子，對她道：“你能不能別出現在我面前，看到你，我食欲不振。”

“怎麽會？”楊意書覺得這女兒真不識貨，“我難道長得讓人倒胃口？”

“是的。”林寶寶毫不猶豫地說。

“證明你的眼睛不太好，需要看眼科。”楊意書淡然地道，“可惜你沒遺傳到我的美貌，否則也不會這般平凡。”

說到最後，她的神色說不出的可惜惆悵。

林寶寶再次憋了口氣，“這話你敢對外婆說麽？”她長得像外婆，礙着她了麽？

“有什麽不敢？這是事實。”楊意書依然一副随意的模樣。

他媽的！林寶寶好想暴口粗。

最後她決定，趕緊吃完早餐走人。

“對了，寶寶，你和譚默怎麽回事？你們以前不是一直吵架麽？”楊意書問，“我以為你們走不到一塊兒。”

“真對不起啊，我們現在就走到一塊了。”林寶寶面無表情地說。

“這樣啊……”楊意書想了下，說道：“那你好自為之，別像我和你爸那樣，最後夫妻都做不成，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來。”

聽聽，這是當媽的說的話麽？

林寶寶憋着口氣，就要開口時，又聽到她說：“譚家太複雜了，譚默是譚老爺子看好的繼承人，可不像表面那般簡單。若是你要和他在一起，你需要面臨的事情很多，可不比當年我和你爸之間的矛盾少。”

總之，楊意書女士并不看好女兒和譚默之間的感情。

林寶寶沒說話，這事她比誰都清楚。

“你是我女兒，我也不希望你在感情上受傷，你和他玩玩可以，別投入真心。”

林寶寶依然不吭聲。

看到她這模樣，楊意書有什麽不明白的？雖然她和女兒相處不多，到底曾經将她照顧到五歲，母女倆也曾相依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童言童語十分逗趣，是她那段婚姻中帶給她十分快樂的存在。

直到林寶寶面無表情地吃完早餐，方才看她，說道：“你有什麽資格管我？”

楊意書淡然地看她，“你長這麽大了，我沒想過管你。”

“那你就閉嘴。”她有些兇狠地說。

楊意書便閉嘴了。

林寶寶打從鼻腔哼了一聲，起身就要走時，突然看到站在餐廳門口的譚默，不知道他站在那裏聽了多久，神色冷峻，透着某種危險。

林寶寶被吓了一跳。

楊意書擡頭看去，神色鎮定自若，顯然早就發現他，但她仍是将自己要說的話說出來。

譚默走過來，來到神色有些不安的林寶寶身邊，先是傾身在她臉上吻了吻，然後看向楊意書，說道：“楊阿姨，沒什麽事，你走吧。”

楊意書挑眉，仿佛有些吃驚他的反應。

在她的記憶裏，譚默一直是個優秀的譚家少爺，被譚家教導得頗為成功，并不會這麽不給人面子。特別是她還是林寶寶的媽媽，譚明博的朋友，算是長輩，譚默對她也算客氣尊重，何時像現在這樣？

“寶寶見到你，心情就不好，如果可以，希望你們以後都不要再見面。”譚默說，“至于你剛才說的那些，你不用擔心，我會自己處理好的。”

楊意書問：“你怎麽處理？你将來總要繼承譚家，難不成你想将她藏起來，豢養成你的金絲雀？”

愛情雖然不是人生中的全部，但很多時候，卻是男女皆忍不住追求的美好東西，往往越是美好，越是傷人。而且愛情從來不是理想般的存在，而是依存于現實，再濃烈的感情，也會折于現實。

楊意書自己經歷一段失敗的婚姻，又經歷過幾段感情，沒人比她更清楚男女之間的事情。

只要他們想要在一起，就逃不開這些。

譚默道：“我不需要和你說明什麽，這是我和寶寶之間的事情。”

他不欲多作解釋，拉着林寶寶的手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