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39 你在的話就會……
李惜辰以為這個敷衍的借口一定會遭到李威的呵斥或痛罵, 所以回到房間後惴惴不安了很久,時刻注意着房門動靜,生怕李威來敲門。
但一直到臨睡前, 李威也沒來。
後來這事兒便擱置,沒再提起過。
她那蹩腳的借口導致李威給她買了一個星期的卡布奇諾, 似是在懲罰她的謊言。
而她陽奉陰違得愈發得心應手。
她睡眠本就不好, 每日一杯咖啡喝下去,估計精神一整日, 又要回到以前的狀态。
況且吃藥時不能喝咖啡。
所以每日在李威給她咖啡時,她都接下, 等到去了文化館送給李敏喝。
這還間接地搞好了她和李敏的關系。
因為有人休假,她終于在辦公室有了一席之地。
不再終日無所事事,但即便如此, 事也不多,除了極偶爾時需要加班,大多時候都能在兩三個小時以內做完一整天的工作。
若不是辦公室同事提起來, 李惜辰差點忘了很快便是清明節。
清明調休放三天, 李惜辰看了看日歷,有些悵然。
她想去祭拜林安賢。
想來想去, 能找的人也只有陸斯越。
她在清明節前兩天問陸斯越,“你能告訴我, 林安賢的墓地在哪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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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斯越很快回複:【你想去?】
【耳東陳:嗯。】
她說起了自己和林安賢的淵源, 也說起去年狀态不好所以沒去對方葬禮, 頗為遺憾。
今年狀态稍好一些, 所以想彌補一下遺憾。
陸斯越說:“我也要去,到時候去接你吧。”
李惜辰想了想,“那要早一點。”
晚了人太多, 她不大适應。
而今年李惜君太忙,只能延到清明節後一日回城郊祭祖。
正好給李惜辰空出了時間。
清明節那日,她早起洗漱化妝,去小區門口的花店買了祭拜的鮮花。
一切都顯得莊嚴隆重。
陸斯越的車停在她家小區門口,她像做賊似的環顧四周,生怕看見熟人,随後緊張張兮兮地上了陸斯越的車。
“怕看到你爸媽?”陸斯越接過她手裏的花放到後排,等她系安全帶。
李惜辰點頭:“難道你不怕嗎?”
“有什麽好怕的。”陸斯越笑笑,“遇見了就打個招呼。”
彼時天色未明,清晨霧氣未散,路邊兩側燈光昏黃。
他的手搭在方向盤上,嘴角未勾,表情輕松,不似在說假話。
整個人都被昏黃光影籠罩着。
那樣的他讓李惜辰産生了短暫的錯覺:似乎打個招呼也不錯。
反正他向來對人際交往游刃有餘。
但不過片刻,她便被拉回現實。
想什麽呢?
她還不想讓平靜的生活被打破。
李惜辰嗤了聲,“快走快走。”
不知不覺,已經熟稔起來。
林安賢的墓園在山上,他們抵達時天光大亮,朝陽越過遠處山峰緩緩升起,一排排黑色的墓碑矗立在地上。
而地底下都曾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陸斯越帶着李惜辰找到林安賢的墓,墓碑上有他的照片,是他拿獎時的模樣。
少年意氣風發,笑起來略帶腼腆,但眼裏的光芒遮掩不住。
李惜辰看着照片忽然想起從前。
她那時做調研翻看林安賢的經歷,在17歲以前,他拿獎都是真心實意地慶祝勝利,眼裏都會有勝利的喜悅和光芒,但在17歲之後,不知從哪個節點開始,他贏也只是輕松一下,輸了整個人都頹喪得不行。
後來網絡輿論漸起,他背負着巨大壓力前行。
哪怕是奪冠,也再無從前心境。
大抵也是從那時起,他的心理不堪重負的吧。
李惜辰将買來的花放在他碑前,又安靜地站了會兒。
她感慨完生命易碎之後才看向陸斯越。
從來的時候他一直都沉着表情。
他的目光落在墓碑之上,卻沒個定點。
那雙多情的眼此刻深邃如銀河,讓人看不透。
李惜辰默默挨他近了些。
下山時他已能帶着笑意,問她:“一會兒去吃什麽?”
仿若剛才難過的人不是他。
“包子吧。”李惜辰說:“小籠包怎麽樣?”
“可以。”他一口應允。
李惜辰坐在他副駕,看他專心致志地開車。
她受不了車裏的安靜,打開了音樂。
仍舊是粵語歌。
她問他:“你會唱嗎?”
陸斯越想了想,“算是會。”
等到這首歌結束,她才提議:“那我們今天去KTV怎麽樣?”
良久,他笑,“好。”
李惜辰一直都覺得陸斯越是不會拒絕她任何要求的。
她說要吃包子,他便帶她來吃包子。
她說要去KTV,他們便在KTV待了兩個多小時。
陸斯越唱歌很好聽,尤其是粵語歌。
他唱粵語歌時有股腔調,和她們這些北方人照貓畫虎學粵語歌時不一樣。
李惜辰甚至偷偷地錄了音。
不過在她們從KTV出來以後,李惜辰說想吃冰激淩。
北城的春天逐漸回暖,但也沒到能吃冰激淩的地步。
尤其當她指着一個比陸斯越手掌還大的冰激淩說,“我想吃這個。”
“不可以。”陸斯越直截了當地拒絕。
這讓李惜辰原地懵了兩秒。
她還當陸斯越會不假思索地同意。
于是那天,他倆圍着便利店的冰櫃讨價還價。
從八個圈變成了小布丁。
五毛錢的小布丁買了倆,陸斯越和她一人一個。
李惜辰拿着去結賬時,特豪氣地說:“我請你。”
然後拿着手機掃了一塊錢。
陸斯越站在後邊看着她笑。
他們在剛剛回暖的春天裏,走在路邊吃雪糕。
陸斯越一直都走在外側,他嫌冷,把雪糕揣兜裏沒吃。
李惜辰拆了包裝,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奶油味在她口中滑開,就是太冰了。
第一口下去她就皺起了眉,冷得她牙齒打顫。
她确實很久沒吃雪糕了。
哪怕是炎熱的夏天也很少吃,大抵是身體原因,她受不得寒。
今天吃雪糕也是一時興起,打開以前覺得自己可以吃兩三個,結果吃一口以後,身體就對她發出了抗議。
不知為何,她先心虛地看了眼陸斯越,而陸斯越只溫和地笑。
李惜辰又心虛地別開臉。
在走到下一個垃圾桶附近時,她終于忍不住,想走過去扔掉,結果剛走一步就被陸斯越喊住,“做什麽去?”
李惜辰:“……”
“不會是要扔吧。”陸斯越說。
李惜辰:“……”
他曲起手指在她腦門上彈了下,“浪費。”
李惜辰:“……”
她往後退半步,“那我吃不下了,總不能給你吃吧。”
明明是她的錯,偏還說得理直氣壯。
陸斯越卻笑:“為什麽不能?”
他從兜裏拿出那個雪糕,“我還沒吃到。”
“那我給你買了,是你自己不吃。”
“留着。”陸斯越說:“下次吃。”
李惜辰賭氣似地把吃了一半的雪糕遞過去,“那你吃。”
陸斯越接過去,随後無奈地跟在她身後,吃她剩下的半個雪糕。
李惜辰:“……”
“下次還要不要買了?”陸斯越問她。
李惜辰:“……”
她想了想,“你在的話就會買。”
在他沒說話前,她心裏還蠻忐忑的。
畢竟這話裏暗示意味明顯。
結果他笑着回答:“好。”
那一瞬間,李惜辰的心都在冒甜蜜泡泡。
文化館的工作仍和往常一樣。
但在某個平淡的周一,李惜辰進辦公室聽說了一件事。
就她們辦公室因為生二胎休産假的姐姐,産後抑郁,昨天晚上不僅自殺還想殺害孩子,幸好家人來得及時,讓孩子幸免于難,但那位姐姐被送去急診,到現在還沒脫離危險。
李惜辰坐在辦公室裏聽同事們聊天,都是結了婚的姐姐,有的二胎都上小學了,她們聊起這件事不免唏噓。
李惜辰在那天想起了日劇《坡道上的家》。
後來也有姐姐聊起這部劇,感慨道:“有時候生活比電視劇一地雞毛多了。”
“她也就是被婆婆騙了。”有個比較了解情況的姐姐說:“頭胎是女兒,她婆婆就一直催着她生二胎,她一胎才生完一年,養子宮也得養兩三年吧,但她婆婆哄着說早點生完,兩個一起養,過幾年她們長大就好了,而且她婆婆也可以幫襯。”
“然後呢?我聽說她二胎還是個女兒。”
“是啊。生了女兒後,她婆婆直接變了臉,收拾東西出去旅游了,她媽還在照顧兒媳婦月子,顧不過來她,她一個人要照顧三歲的大女兒,再帶這麽個小的,正常人都得瘋。”
“那她老公呢?”
“公司變動,被派到外地了。”
“這也太慘了。”
辦公室裏讨論了一上午這個話題。
而中午吃飯時,李敏又偷悄悄和她說,她們科室有個人上午突然摔東西,把電腦摔爛了,文件也都撕了,幸好沒有重要的文件,即便這樣也把同事們吓了個半死。
李惜辰問:“為什麽?”
“不知道。”李敏說:“他平常就獨來獨往,常常陰着一張臉。”
館內各個部門都在讨論八卦。
兩則事故讓大家有了茶餘飯後的談資,李惜辰不和別人讨論,就豎起耳朵聽着。
一直到下午,李敏給她發了條消息:【調查結果下來了,那個人是雙相。】
李惜辰:【啊?】
李敏:【他不僅摔了東西,還動手打領導來着。】
李惜辰:【……這。】
在上班時期發作雙相,并且打了領導,可真是聞所未聞。
李敏說那人已經被送進醫院了,具體的大家都不清楚。
而第二天上午,大家傳來了還不錯的消息,說是那個休産假的姐姐已經救回來了,大家商量着盡同事之情一起去醫院看看她,去送點東西。
商量到最後才發現遺漏了李惜辰,于是有個姐姐問李惜辰:“惜辰,你參不參與?”
李惜辰想了想,“我人就不去了,幫我帶一千給劉姐吧。”
那個姐姐對她還蠻好的,在辦公室裏也數她最好說話。
大抵是因為她那時懷着孕,整個人都散發着母性的光輝。
又隔了幾天,辦公室的同事去看望那個姐姐回來,大家興致都不高,連聊八卦都興致缺缺,後來聚在一起連不跌地唉聲嘆氣。
李惜辰知道,那個姐姐的情況一定非常不好。
在休息時間,她問了一嘴。
有個姐姐說:“劉姐瘦得就剩皮包骨頭了,整個人無精打采,我們跟她說什麽她都聽不進去,哎,估計是不會複職了。”
“也不知道她家要怎麽辦,好像在撺掇她和老公離婚。”
“就算離婚了兩個孩子不也得她養麽?她那個婆婆啊,勢力眼又重男輕女,肯定不會要那兩個女兒的。”
“出了這麽大事,她老公也沒回來,真是好老公。”
“我媽認識她婆婆,聽說已經在幫他兒子能生男孩的兒媳婦了,這婚吶,肯定得離。”
“太惡心了。”
“……”
消停了幾日的八卦又被重新聊起,帶來了更重磅的消息,聽得人心裏不舒服。
而文化館內這幾日氣氛都陰沉沉的,估計是被李敏科室的那個同事吓到了,大多數人看人的時候總帶着探尋目光,生怕人群裏會有人發作躁郁症。
這樣的氛圍詭異到讓領導下了決定,讓文化館同事每周去上心理課。
通知是周一發下來的,大家起先覺得這決定真無腦,但想起前幾日的事,又覺得上上課也挺好。
而且因為館內氣氛太沉重,領導将上課地點定在了大學校內。
文化館周三下午閉館,全館人員前往平川大學校內,上課老師也是平川大學的心理學教授。
李惜辰是中午吃飯時看到具體通知的,當她看到平川大學四個字時,就覺得這世界未免太小。
李敏看見後倒是沒什麽反應,不過感嘆一句,“沒想到都畢業了還要回大學上課。”
“那你知道給我們上課的是哪個老師麽?”李惜辰問。
李敏搖頭:“不清楚,好像也是咱們館長的老同學。”
李惜辰:“……”
她一聽這句話便蔫了。
館長的老同學便意味着是她爸的老同學。
想想就頭皮發麻。
到了晚上倒是想問一下陸斯越,卻被他聊起電影後打岔得忘了。
最後跟着他的聊天節奏走,聊了許多舊電影。
很快到了周三。
文化館統一派車送她們去平川大學,百十來號人烏泱泱地進了校園,和路上來往的青春面孔格格不入。
她們上課的地方在階梯教室。
李惜辰等李敏上衛生間,去得有點晚了,最後只剩下前排。
李敏這個學霸無所顧忌,拉着李惜辰便坐了第一排。
李惜辰喊她往後坐坐,李敏聳肩:“坐哪兒聽不是聽?坐前排聽得還更清楚。”
李惜辰:“……”
在教授沒來的時候,大家的娛樂項目大多相同,坐着玩手機或聊天。
整個階梯教室像是滾鍋燒油,沸騰得厲害。
李惜辰坐在那兒給陸斯越發了條消息:【你在哪兒?】
陸斯越秒回:【你猜。】
李惜辰:【……】
還未等到他的回複,階梯教室的門被推開。
像是突然被摁下暫停鍵,衆人翹首以盼地望着門的方向,看看給她們講課的是什麽人。
穿着灰色襯衫的教授走進來,臉上挂着笑,他站上講臺和大家自我介紹:“我是區文化館和平川大學聯合心理活動的負責人,鞠鑫利,大家也可以叫我鞠老師。”
“我們此次聯合活動分為七個專題,每個專題都有相應的講師,主要針對大家日常的心理問題,生活中常遇到的困擾,以及普及心理學,讓大家更了解自我,更了解內心,從而幫助大家更好的生活。”
李惜辰作為一個資深心理疾病患者,對這些問題都有了基本了解。
聽起來便興致缺缺。
主要是看到臺上的人,她吓得頭都不敢擡了。
這就是她爸的老同學。
如果說館長作為她爸的同學,她已經将其全都忘了。
但這位鞠叔叔,她可有印象。
鞠叔叔在她十五歲那年給她塞過三千的紅包。
她記得很清楚。
那天這位叔叔喝得暈頭轉向,抱住樹親。
有這麽一段往事,她實在很難正經地看他。
在他說了一大段開場白後,他開始介紹今天的講師。
“今天的專題是發展心理學,主講人是心理學院青年教師陸斯越。”
聽到這個名字,李惜辰猛地擡起頭,但講臺上并沒有。
于是她看向鞠叔叔目光的方向,一回頭剛好和那雙溫柔的眸子對上。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那一刻他也正看着她。
李敏也忽然捏住了她的手腕,“這人好眼熟。”
李惜辰:“……”
他穿着白襯衫,黑色西褲,大抵是因為要講課,戴着眼鏡。
和平日裏的風格完全不一樣。
他站在講臺上自我介紹,“大家好,我是陸斯越,希望大家能度過愉快的星期三。”
李敏忽然壓低了聲音和李惜辰說:“我見過他。”
“啊?”
“去年。”李敏說:“他讓我給你桌上放了束雪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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