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怪畫
看看現在,這些似人非人的東西,就是一種超乎常識的存在。他們存在千年不腐不滅,一旦受到某種媒介吸引就能活動,難道不是一種永生?
但這看上去,同樣也不似一個“人”,一個正常的人,這就是個怪物,像窫窳那樣不知疲憊,只有基本常性的不死怪物。
“鬼煉地籠”就是一個大型試驗場。眼前這千具古屍被解合派重新排列整合,做各種嘗試。
傳說這技術就是那所謂十巫創造出的,較為邪惡的巫醫術法的一種。他們認為,這是讓人最接近神的秘術。
可惜,流傳至今這種巫醫朮已經缺失了精華,只是空有其表。造成的結果就是這些人說死非死,意識就這樣困在一個不能動的軀殼裏活了千年。
知而不動,可想心中那種怨恨。
所以解合派為怕活死人暴起,才用了地籠術法長困怨魂。這也解釋了為什麽暴露在空氣中這些屍體,甚至衣服都不腐敗,就因為怨念充斥,壓住了一切自然變化。
要破這術法很簡單,只要用活人的精氣神做引,就能助其超脫,這也是一開始大家不讓假大師去碰屍體的原因。
聚集了千年的怨氣一旦被釋放,後果可想而知。那才真是至死方休呢。
這些事我心裏清楚,卻沒辦法完整地告訴他們。只希望他們趁大批活死人沒清醒前趕緊逃,越遠越好。剛才那些鮮血不少灑在了周圍的古屍身上,他們馬上就會清醒并掙脫束縛的。
“爹——”一聲長長的慘叫,周慶滿的脖子已經變成了面條。這老家夥硬生生被掐斷了脖子,五官都變了形,死相凄慘而恐怖。
假大師喉頭咕嚕一聲,用嘴角說話:“咱們好漢不吃眼前虧,先走吧。你們瞧,就連剛才那怪物都逃得沒影了,咱們也別抻着了。”
第一次聽他主動請退,看來是真的怕了。我們三人意見相同,就準備腳底抹油。
那邊又是一聲驚叫,紅姐和保镖被四個活死人圍住,恐怕也是命不久矣。
“快走、快走,他們一會兒殺得興起會瞄準咱們。別看我這樣,到時候都不夠一頓吃的。”假大師腿肚子轉筋,我甚至又聞到了淡淡的騷臭。
頃刻間五人去其二,剩下的也已捉襟見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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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斌早扔了沒有子彈的武器,這時候如果還留在手裏,都不如一根木棍管用。
見活死人團團包圍過來,又親眼看到自己老父親慘死,周斌表情呆滞,恐怕精神已在崩潰的邊緣。
見他這樣,我心裏不是滋味。
如果說喜,算不上;如果說悲,與他們又只有仇恨沒半點交情。非要掰扯清楚,只能說同為丹采一門,總有兔死狐悲之感而已,虛假中必定有些許真實情感流露。
“我草!這小子要幹什麽?”聽假大師喊叫,我馬上轉動眼珠去看,竟發現周斌向我們這邊狂奔而來。
該死,他是要與我們同歸于盡啊!
“快,從這兒走!”假大師一聲吆喝,不知什麽時候石椅竟移動到一旁。原本的位置上,赫然顯露出一個地下暗道,裏面一片漆黑,根本不知通往哪裏。
“你怎麽找到的?”小巫急問。
假大師更急得滿頭大汗,推搡着大叫:“癞蛤蟆都爬腳面了,你還問是公是母?”說着将一個電筒套在我的手腕上,又背起我自己用嘴咬着一個電筒,催促小巫前去開路。
那邊周斌已經扒着高坡邊緣往上翻了,背後游走過來起碼六七個活死人,各個面露猙獰,低吼聲不斷。
見不能再等,我們一行三人只得魚貫而入,沒命跳去。
小巫打着火折子在前開道,假大師背着我緊随其後。當我們全都下了密道,不知他用腦袋撞了什麽,就聽咯吱一下,跟着是轟隆隆的悶響,頭上的石椅又緩緩移回了原位。
這時,我翻着眼正看到周斌那絕望和怨毒的眼神。僅僅晚了一兩秒,就可能是天人永隔了。
沒辦法,在生死之間,多數與少數之間,需要有犧牲的。
這就像發生在公元前二世紀希臘著名的“卡爾奈亞迪斯木板”一樣。
在現代也叫緊急避險條例:為了使公共利益、本人或者他人的權利免受正在發生的危險,不得已而采取損害較小一方的合法利益,以保護較大的合法權益的行為。
我們不是聖人或神仙,再者說周斌等人也不是什麽好鳥,各自保命吧。
這條暗道很怪,竟然一路螺旋向下,深不見底。
頭上那巨大岩洞标高,比我們無意中跌落的天坑還要低,現在又要往下,會不會直達地心呢?
現在我們仨都只顧着狂奔,如被狼追急的羊群,沒人說話沒時間細想,只能聽到粗重的喘息聲,還有各自正跳着霹靂舞的心跳聲。
我還算安穩,被假大師背着挺舒服,盡管有些颠簸,總比自己走路要好。
也由于這一陣休息,體力稍稍恢複,手上被怪物牙刀咬穿的一排創口也自然止了血。還說那東西自身沒有毒性,否則更是不妙。
就這樣一路向下疾走,三步并作兩步,算算時間起碼花了大約七八分鐘還不見底。
如果折算成現代樓房的高度,恐怕有七八層樓還多了。果然沒有盡頭麽?
我的眼中只剩晃動的燈光,耳中是密道裏傳來的嗚咽,那應該是穿堂風,地下有空氣流通,應該通向某處生門。
越往下走,鼻中充斥着濕氣,竟然比上面還要重了許多。難道有水源,又或者滲水了?
大約又走了近十分鐘,樓梯終于到底了。最前面的小巫剛喘口氣,再走出十幾米就停下了。
“怎麽又有岔路?”聽他似乎是在埋怨,手電光照去,這次岔路竟然有四條之多。
假大師這會兒呼哧帶喘地奔來,他也累得夠嗆。見小巫停着,過來就問怎麽了?馬上自己也看到了四向岔路,氣得直跺腳。
“狗日的王八蛋!這裏的主人是不是鼹鼠成精了?真他娘的會打洞。上次二選一就被坑得夠慘,這回四選一怎麽搞?”假大師氣得後脖子青筋直蹦,活像一條條蚯蚓。
看看他,小巫表情奇怪:“這要問你了。”
“啥意思?”假大師微帶怒意。
“我們一直認為‘地扶桑’所在是唯一的出口,可在密室中竟遇上了你,說明你知道其他通道。剛才你又找到石椅下的機關,我想這絕不簡單。說說吧,你的真實目的是什麽?你又是什麽人?”小巫竟然亮出了木刀,似乎要用強。
我在假大師背上聽得直點頭。暗暗佩服小巫眼光獨到,腦子活泛。我也只是想到都來不及說,他卻在這關鍵時刻将了一軍。厲害!
假大師天不怕地不怕,卻唯獨害怕小巫玩真的。一開始還帶着怒意,現在卻像變了個人,不停擺手,滿臉肌肉在拼命堆笑。
見躲不過去,假大師只得坦白,我在背後正好做個聽衆。
為了背我,假大師把自己的背包斜挎在肩頭。現在他放下背包打開口,嘴裏咬着手電照着讓我們看。
這背包特殊,不像尋常的都是翻蓋或拉鏈。假大師的背包好像我那褡包,口部竟然是束口,有三條繩交錯成一股,捆綁紮緊。
這會兒包口打開,我們見到裏面裝了不少東西。各種照明用具和急救包就有,而且款式都很新,像是專門采購的,且來路并非僅限于國內。
在包裏,還裝着一個木匣,通體棗紅色,鮮亮無比。長寬約和一個棗木算盤相似,厚度也差不多,不知裝了什麽。
假大師用手扒拉着裏面,聽到稀裏嘩啦的聲音。他也真楞,都不記得要放下我,竟然這樣負重蹲着尋找東西。果然天生蠻力,無窮無盡。
我呢,有舒服誰願意動彈,更何況自認是個傷員,怎麽着也要多休息休息啊。所以就沒說話,閉目養神,裝作昏迷。
在這潮濕陰冷的密道裏,在假大師背上就像抱着個暖爐,有助于傷情恢複。
“找到了!”随着假大師一聲興奮地大叫,就見他手裏正拿着一張老舊的手繪圖。這圖看着皺皺巴巴,顏色接近牛肉幹,圖畫旁密密麻麻寫了不少字,像是某種标注。
小巫歪着腦袋看了看,不明所以。我更好事,偷偷探着頭,眯眼去瞧。
只見這圖大小如兩個手掌,四周參差不齊,不知原本就這樣,還是因為歲月侵蝕造成的。圖上還有數個大小不一的孔洞,像煙頭燙得,又或者是被蟲蛀了。
假大師用電筒照着,仔細指給小巫看。我又往上稍稍爬了兩下,伸脖子去湊熱鬧。
只見圖中描繪着一位古人的背影。就見他衣着儒衫,高攏發,看不到長相。但從佝偻的身形看,年歲不小了。
他坐在桌前,面前的窗外還能見到星空和圓月。桌上的燈光搖曳,這人還在刷刷點點,繪制什麽。
細看,他手下又是張圖,內容卻很複雜,好像在我家隔壁經常見到類似的。也就是常借我看《福爾摩斯探案集》的那家人。
鄰居家的男主人是機械廠的工人,家裏到處擺着各種機械圖紙,就像眼前這樣複雜。他曾給我簡單介紹過一次,還說了一大堆專業名詞,但不少都被抛在九霄雲外了。
我一邊看,一邊仔細回憶那些內容與圖紙對照。雖然不容易弄明白,但連猜帶蒙也能摸出一些規律。
就見核心六幅圖,應該是某種東西的平立剖詳解,太複雜我就懶得理會了。
但見最上面用輕重彩繪制了兩件東西,似乎是效果圖。
其中一個,呈棍狀,不知長短,但造型好像某種高腳花架,有六條腿,是由三部組成,每部分都是一個細長的“U”形,合口的位置相互交叉在一起。
另一個東西看得我心跳加速,臉都憋脹難受。那不就是在密室壁畫中和造像附近頻繁出現的丹釜麽?
沒想到真實的樣子這麽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