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貼貼第十九天 (1)

“請你做我女朋友,可以嗎?”陸滿心輕聲道。

她擡起眼認真地看着唐年年。

“什……”

麽?

唐年年瞳孔放大,嘴唇輕啓,仿佛聽不懂她話中的意思。她喃喃重複,“什麽意思。”

她腦中宛若一團漿糊,有人拿着棍子攪來攪去,讓她無法思考。

此時,長廊中投放星海幻影,有藍色的鯨魚和成群結隊的魚兒,搖着尾巴從人們頭頂悠哉游過。

鯨行緩緩,星海光影變幻,魚尾搖晃,撥動星子,劃過少女衣衫,從平靜沉默的臉孔游走,又在旁邊茫然震驚的臉上輕輕一點,伴着來自海洋深處古老鯨鳴,與星潮一同湧去。

陸滿心看着唐年年發紅的臉,安靜而仔細,她頂了下上颚,輕聲道:“我讓你為難了嗎?”

“……”唐年年手指蜷縮,眼眶跟着臉一同紅起來,腦子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原來,女孩子,是可以喜歡女孩的……嗎?”

她瞳孔輕顫,半晌後吸了口氣,擡眸,看向陸滿心。

金發女生上半身靠在牆上,雙手背在身後,目露歉意。微暗的光芒照在長廊中,她身上的光芒好像有些暗淡,一雙眼睛在靜谧的環境中深邃幽暗。

“沒有。”唐年年故作鎮定,挺起肩膀,顫聲道,她與陸滿心對視一眼,目光瞬間從陸滿心的眼睛轉移到她唇部。

她努力睜大眼睛。

陸滿心的嘴唇很好看,她想起古文中的“口若含朱丹”,還有“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應當就是這個樣子吧,不過,陸滿心沒有一處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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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年年心道。

所以,這麽好看的女孩子,原來是喜歡女孩的嘛……

不知為何,明明是被請求的那個,唐年年竟然無所适從,兩只手糾結地勾在一處。她忽然想到以前,不是沒有人跟她表白過,可是那時候,她心中只有厭煩與無奈。

可是,陸滿心的話……唐年年咽下口水,忽然皺了下眉。

“你剛剛說,讓別人相信你喜歡女孩,所以你是因為這樣,找我當,當你女朋友?”唐年年輕聲道,“你說讓我幫助你?”

怎麽幫……

陸滿心忽然笑起來。

“你覺得呢?”

唐年年蹙眉,看向陸滿心,目露不滿。

陸滿心愣了下,摸摸鼻子,站直身體,“抱歉,不過,目前來講,是想請你假扮我的女朋友。”

果然如此。

唐年年心裏松了口氣,奇怪的感覺在心頭一閃而過。

“我以前幹的蠢事‘深入人心’,連我爸媽都懷疑我對厲炎念念不忘,我不拿出實際行動來,他們還誤會我是從前追着厲炎不放的陸滿心。”陸滿心認真道。

唐年年忽然道:“你是因為被厲炎傷透了心,所以現在喜歡女生嗎?”

陸滿心心道厲炎是什麽鬼東西,不過原主從前追厲炎有目共睹,她只能悶聲道:“無論你怎麽想,我現在,未來,只喜歡女生。”

唐年年目光忽然恍惚,她咬了下唇,問出最後一個問題,“那你跟我做朋友,一開始就抱着這個目的?”

讓我假扮你女朋友的目的接近我嗎?

“怎麽可能!”陸滿心想也不想道,“我說了,想跟你做朋友,是真的,并不是因為想讓你做我女朋友,才接近你。”

她忽然挑了下眉,笑道:“反過來說的話,倒也不錯。”

“嗯?”

唐年年愣住,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直到她将陸滿心的話翻來覆去想了兩次,明白後臉跟着爆紅。

不是為了讓你做我女朋友而接近你。

是因為接近你後想讓你做我女朋友。

“不對,明明是假扮!”唐年年紅着臉,手指捏着校服拉鏈,将衣領豎起,壓下臉,将大半張臉埋進去。

“我知道了。”她溫聲道。

兩人間陷入沉默。

唐年年低着頭,陸滿心看不到她的表情。

兩人身後不遠處,于晚探出個小腦袋。

看到唐年年沉默不語的樣子,陸滿心擡手看了下手表,輕聲道:“回去嗎?”

她們吃飯的地方,還有一桌子菜等着三人。

在陸滿心看不到的地方,唐年年鼓了下臉,點點頭。

等回到餐廳,桌上的飯早已放涼,陸滿心和唐年年都沒有胃口,于晚察覺到兩人間的氣氛不對,很有眼色的縮着肩膀,半晌後說了句,“我去要打包袋”。

說完急匆匆跑出去。

房內剩下兩人,陸滿心眼睛掃過窗外,仿若自言自語道:“所以,行不行呀?”

低着頭的唐年年掐着手,抿直嘴角道:“我要考慮。”

她聲音飛快,怕陸滿心沒有聽清飛快地擡起擡起頭來說了句,“畢竟我以前從來沒想過兩個女孩子可以在一起。”

陸滿心看着她大半天,臉上沒散去的紅色,輕笑。

“那你現在可以認真,仔細,好好考慮。”

磨蹭了大半天的于晚帶着服務生回來,将桌上剩下大半的菜肴裝進打包盒內,用袋子裝好。

“還要繼續玩嗎?”陸滿心問。

于晚瞥了眼唐年年。

唐年年猶豫的搖頭,“回家吧,我還有作業要寫。”

“好。”陸滿心自然随她。

誰料唐年年也不看她,低聲道:“我跟于晚回去就好,你,你先走吧。”

她說完,舔了下唇。

于晚小心翼翼擡頭,看了眼陸滿心的臉色。

陸滿心面色依然是平靜的表情,只是站起來,看着一直躲避自己目光的唐年年道:“既然是我把你帶出來的,當然要把你送回去。”

“我今天下午跟朋友有個約會,這樣吧,先讓司機把你們送回去,我朋友很快就來,兩不耽誤。”

哪裏來的兩不耽誤,你什麽時候跟朋友有約?

唐年年心裏知道陸滿心在撒謊,還想說什麽,忽然聽到陸滿心不容拒絕的聲音。

“聽我的。”

唐年年咬住唇。

“好不好?”

陸滿心伸出手,将唐年年拉起來,她垂着眼角,輕聲道。

緊抿的唇無奈松開,唐年年點點頭。

陸滿心笑起來,伸出手想拍拍她的腦袋,然而手探出去,最後只在她身後輕輕拍了下,帶着她二人離開餐廳。

三人一前一後來到地下停車場,不等司機下車,陸滿心打開門,于晚受寵若驚,連忙坐進去,滿嘴道謝。

唐年年跟在于晚身後,她看了眼一直等在車門口的陸滿心,心跳加快。她在車門前站定,用只有兩人能夠聽到的聲音問道:“如果我,拒絕你的請求,那我們還能做好朋友嗎?”

她眼裏懷着自己也不知道的希冀,與陸滿心對視。

陸滿心手指按在車窗上,纖細修長的手掌與車身黑白分明。

她眼波浮動,如入水的魚蕩開漣漪,很快不見。

“我不知道。”她說,“或許可以吧,你覺得呢?”

唐年年有些傷心,她垂下頭,坐進車中。

車窗上升,将兩人阻隔,汽車緩緩開走。

陸滿心看着車駛去的背影,抱起手臂,忽然一笑。

能問這個問題,說明她的請求,是不是有希望。或者說,有希望的,不只是請求?

車內,舒緩的音樂重新填滿安靜的空間。

憋了一肚子話的于晚突然坐直身體,“唰”湊到唐年年身邊。

“糖糖!我我我,你你你,她她她!”因為激動一時間無法言語的于晚兩只手胡亂比劃。

還有些傷心的唐年年瞧她瞪着眼,滑稽模樣,“撲哧”一笑,“你好好說呀。”

“我,我,我……”我倒是想好好說啊!

着急地拍拍拍拍胸脯,她深吸一口氣,抓着唐年年的手臂,“我的糖!陸女神喜歡女生?”

這是什麽驚天動地大消息!,你為什麽不驚訝啊!

于晚十分激動,緊緊抓着唐年年的手臂晃動。

唐年年随着她的動作搖晃,忽然想到什麽,擡頭看向前面。

眼觀鼻口關心的司機一動不動,甚至沒往後視鏡看一眼,只是伸出手,在旁邊某個鍵上按了下。

黑色的隔離板升起,隔開前後兩個世界,給女孩們創造說悄悄話的空間。

就好像于晚口中的陸女神不是他的老板一般。

“哇……”于晚看着隔離板,發出沒見識的聲音,還伸出手摸摸,甚至想敲敲,想看看這東西隔不隔音。

“你坐好。”唐年年把于晚拉回來。

于晚乖乖坐好,眼睛明亮,等待她回答。

唐年年輕輕“嗯”了下。

一個清淺近乎耳語般地“嗯”,給于晚幼小的心靈造成巨大沖擊,在她的世界中,還從來沒有聽說過同性會在一起的事情,而且陸女神不是喜歡厲炎的嗎!

陸女神不是炎愛得要死要死要活嗎!

關于陸滿心和厲炎三年女追男故事傳遍楓林大小角落,你現在告訴我陸女神喜歡女生?

于晚震驚着,嘴裏跟着說出來。

唐年年聽到厲炎的名字,不開心的皺眉,“她現在不喜歡厲炎,我相信她,怎麽會拿自己喜歡女孩子當借口呢?”

厲炎又不是女生!

于晚眨了下眼睛,小聲道:“會不會就像厲炎說的,陸女神是因為嗯嗯嗯所以嗯嗯呢!”

她瘋狂對唐年年眨眼間。

唐年年滿頭霧水,她感覺自己今天腦子不夠用,捏捏鼻梁,冷靜片刻,才明白于晚的意思。

陸滿心是為了吸引厲炎的注意,說自己喜歡女生?

“怎麽可能。”唐年年無奈道,“你不要被她們帶跑,你覺得厲炎很好,值得一個人費盡心思讨好他,吸引他的注意?”

于晚聽到唐年年的話,揉揉腦袋,“好吧,不過厲炎在楓林很出名啊,不止在楓林吧,咱們市大大小小的中學,好多女生都聽說過厲炎,之前學校開運動會,多少女生為了看他溜進來。”

“厲炎長得确實帥啊,家裏還有錢,我聽說十班有個學生,就是因為厲炎進去的,感覺老師都聽他的,你不覺得厲炎很厲害嗎?”于晚問。

唐年年想也不想道:“不覺得。”

她眼神平淡,想到今天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女人,和她身邊咄咄逼人的男生,就忍不住皺眉。

于晚也想起今天見到的厲炎,點點頭,“确實,糖糖你不喜歡這種性格的人啊,厲炎整天打架逃課,要是我們這種學生,早就開除了,不過,陸女神學習也不好不是咩?”

“他們兩個怎麽會一樣。”唐年年下意識挺直上半身道,只是對上于晚疑惑的目光時耳根一紅,連忙坐回去,抱起手臂,輕聲道,“滿心只是以前沒有好好學習,她性格很好啊,跟厲炎一點都不一樣!”

“哦~”于晚嘴巴撅成大大的圓形,她眨着大眼睛,餘光看向唐年年,學着她抱着手臂,故意道,“可是我怎麽聽說陸女神以前脾氣也不好來着,經常欺負人。”

“哦。”

唐年年滿臉寫着“你随便說我不信”,眼睛直直盯着面前隔離板,眉頭微皺,看上去有些……生氣?

不對勁,真的很不對勁。

于晚眯起眼,摸摸圓圓的下巴。

“親愛滴糖糖,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着我呀?”她往唐年年身邊坐過去,肩膀抵着肩膀,笑嘻嘻問。

唐年年剛剛平靜未久的臉重新發熱,她想起昏暗長廊中,陸滿心含笑的眼眸,咳了下。

“沒有。”她輕聲道,話中的心虛怎麽藏也藏不住。

“哼,世道變啦,糖糖學會騙人啦,還騙她最好最可愛的朋友碗碗,嗚嗚嗚!”于晚兩只手放在眼睛上假哭,“你跟陸女神在長廊裏說話我都看到啦!嗚嗚嗚!”

唐年年又學着陸滿心的樣子,将半張臉藏在衣領中,聲音含混不清。

“沒有!”

這時,于晚虛握的拳頭一顫,她古靈精腦子轉得快的快,經常往奇怪地方拐的神經“咻”落在正确答案上。

“你這麽緊張做什麽,難道陸女神跟你表白了?”

“蹭——”

唐年年坐起身,杏眸瞪大,用不輸剛聽到陸滿心女朋友請求時震驚的模樣看着于晚,眼內波光潋滟,又羞又惱。

“你怎麽知道?”

說完,唐年年眉頭皺緊,對于自己脫口而出的話很後悔。

原本就是胡亂猜測的于晚同樣震驚。

“什麽,我就是随口一說啊!?”

兩個人面面相觑。

唐年年躺回座椅,用疲憊的語氣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她将陸滿心讓她假扮女朋友的事情告訴于晚。

“只是假扮。”她強調道,“不是表白,是假扮!這件事只有我們兩人知道就好了。”

于晚雖然驚訝,但是舉起手來發誓,“放心吧糖糖,我什麽時候跟別人說過閑話,只跟你說過哦。”

唐年年虛弱一笑。

聽到大秘密的于晚手捂住嘴巴,眼睛轉來轉去,她看着悶悶不樂的唐年年,疑惑道:“糖糖,這件事讓你很苦惱嗎?”

唐年年抿住嘴巴。

于晚跟唐年年認識兩年多,朝夕相處,對她的性格還算了解,她撓撓臉,小聲道:“你不會真想幫陸女神吧……額,我的意思是,雖然陸女神很好看,對你也很好,可是,她是女孩子啊!”

她有些糾結道:“如果讓別人知道你是陸女神的女朋友——當然你跟我知道是假扮的,但是別人會怎麽想你呢,尤其班級裏看你不順眼的寧曉她們,她們平日對你說話已經夠不好聽了,尤其是孫琪!要是你跟陸女神‘在一起’,她們會不會說你……”

于晚皺眉,沒有将難聽的詞說出來,她不想讓別人用難聽的詞語說她朋友。

唐年年聽她說話,眼不知不覺冷下來。

“我為什麽要在乎她們的看法。”她聲音平淡,冷靜道,“每個人都有喜歡人的權利,只要她沒有擅自以喜歡的名義做傷害別人,令人困擾的事情,那麽她就沒有錯,無論這個人喜歡的是男是女。若是以自己的眼光,攻讦別人美好心意,那才讓我覺得——惡心。”

唐年年說完,沒有等待于晚回答,閉上眼睛。

一旁的于晚看着氣呼呼的唐年年,歪了下腦袋。

“可是糖糖啊,你有沒有發現,你一直都在給陸女神說話啊!”于晚在心裏輕輕地說。

陸滿心在商場內随便找了個凳子坐下。

她坐在連排座椅最左邊,有位老爺子坐在最右邊看報紙。

周遭有些安靜,陸滿心回想起剛剛跟唐年年說話時的場景,手指不由自主在口袋裏抓抓,心髒後知後覺跳得快起來,臉上浮起一層淡淡的紅色。

她清清嗓子,拿出手機想找點事轉移注意力。陸滿心看了眼電量,琢磨自己如何消耗,等待司機回來的這段時間。

省的自己越想越多,越想越……心亂。

她打開微信,掃過自己兩只手數得過來的聯系人,除了父母和季松钰,只剩下家中長輩和部分品牌經理人,以及——

陸滿心眯眼,點開戴寧的微信。

嗯,債主現在要催債。

“還錢。”

陸滿心問候道。

過了一會,聊天欄顯示對方正在輸入。

陸滿心心情平靜,耐心等候。

一分鐘後。

糖紙:?

“還錢,懂?”

對面的戴寧罵了一句,捧着手機踢了腳旁邊的吳帥,“你不是跟她說了,五十萬要等等嗎?她現在怎麽來問我要錢!”

捧着手機打游戲的吳帥挨他一腳,手機差點飛出去,不耐煩道:“我怎麽知道!反正現在欠錢的是你,跟我發什麽火!”

“你他媽……”戴寧忍不住脾氣暴起,被另一邊的徐成江冷冷一瞪,火氣頓時憋回去。

“既然她找你,你再把生日會的事跟她說一遍。”徐成江冷聲道,“別忘了你那五十萬,是炎哥給你的。”

“是,我知道,江哥。”戴寧恭敬地跟徐成江說,重新蹲回去,打開微信。

“陸滿心,一星期,你急什麽?”

陸滿心右腿搭在左腿上,晃晃。

糖紙:“還錢。”

“你不認識字還是看不懂人話,我說了,一星期!”

糖紙:“還錢。”

戴寧氣的頭上冒火,發過去一張含有威脅意味的表情包,手指啪嗒嗒按在屏幕上,正想将一連串不堪入目的話發送過去。

“嗖”

陸滿心一張圖片發來。

糖紙:/微笑。

照片是通話截圖,電話欄裏110三個數字清晰無比,下面的綠色的通話鍵同樣清晰。

戴寧仿佛被一桶涼水澆頭,腦門上的火氣“咻”消失得無影無蹤,他飛快的删掉自己沒發過去的話,斟酌道:“別啊,姐,你再給我一星期,我保證立馬還你!”

陸滿心皺了下眉,“誰是你姐。”

旁邊,看報紙的老大爺抖抖報紙,看了眼跷着二郎腿,手插在口袋裏,一副非常具有生活氣息坐姿的陸滿心,不由拿下眼鏡,擦擦。

随後,他從口袋裏掏出兩支鉛筆。

“我錯了,陸大小姐。”戴寧認慫,無奈道,“這樣吧,為了給你賠不是,我手裏有張天和集團少爺的請柬,到時候不止楓林,還有附近幾個高中的豪門家的孩子都回來,炎哥也去,我把它轉贈給你當賠禮,可以不?”

“等到了他生日會上,我當着所有人的面,把五十萬轉給你,給你賠不是,這樣夠給你面子了吧?”

戴寧心道這下總算可以了吧。

然而他将信息發送過去後,遲遲沒有收到回複。

一分鐘後。

戴寧:“?”

五分鐘後。

戴寧:“……”

“可不帶反悔的啊,爺爺。”陸滿心手裏夾着根鉛筆,慢悠悠地說。

旁邊戴眼鏡的老爺子擺擺手,中氣十足道:“落子無悔!”

他說罷,手中鉛筆落在,在畫出來的棋盤上塗出一團黑蛋蛋。

陸滿心食指拇指晃動,鉛筆在指尖靈活轉動,她對着老爺子挑眉一笑,随即在一個地方圈出一筆,“五星連珠,這局又是我勝了!”

“嗨呀!”老爺子彎下腰,看了眼棋盤,無奈地搖頭,“肯定是我老花眼,沒看清楚,再來再來!”

“來就來,您老可別說我欺負你啊!”陸滿心将報紙翻了一面,熟練地畫出棋盤,跟老爺子下起五子棋來。

至于還在微信另一邊抓耳撓腮等她回複的戴寧?

呵,等着去吧。

黑色的豪車在颠簸的小路上拐來拐去,座椅上的司機微微皺眉,看向導航。

一直閉着眼睛的唐年年不由張開眼,她看了眼窗外,連忙道:“叔叔,我家就在這附近,您把我放這裏就好。”

司機搖搖頭,将隔板升起來,敦厚的聲音說道:“小姐交代了,讓我把您送到家門口,看着您進門才行。”

提到陸滿心,唐年年的心緊了一瞬,她撇開眼,看着窗外,眼神不知放在哪裏。

“那我給您指路吧,這邊小路好多。”她輕聲道。

外面的雨早已停了,狹窄的小路勉強能讓兩輛車并排通過,車道是泥土路,路兩旁是半人高的坑,連個護欄都沒有。

坑內種着行道樹,樹下落滿葉子,沾滿雨水,關着窗戶都能聽到此起彼伏的□□的叫聲。

司機的目光望向行道樹後,驚訝道:“這裏竟然還種着地呢?”

冬小麥被雨水澆過,青翠無比,一眼望過去,連綿的綠色讓人眼睛舒服不少。

于晚趴在窗戶上,她想到以前的趣事,笑道:“我可傻了,以前來糖糖家玩,還傻乎乎地問,糖糖,為什麽這裏種着這麽多草啊。”

唐年年和司機不約而同笑起來。

于晚也不臉紅嘿嘿直笑。

“我們家雖然沒有種地,但是家裏有菜園子,奶奶種了好多菜,吃不了,叔叔不嫌棄,可以帶一些回去。”唐年年輕笑道。

司機連忙擺手,“可不能要,你們留着自己吃,自家種的東西,比外面的放心。”

于晚忽然湊過來,在唐年年耳邊咬耳朵。

“糖糖,這個司機叔叔說話跟別人不一樣哦!”她是住校生,周末放學時,等她爸爸來接的時候見過同樣家裏用司機接送的學生。

那些學生的司機,不說平易近人吧,就她見到的,好幾個趾高氣揚的,嘴裏聊得都是股票基金什麽的,從不正眼看他們這些學生一眼。

唐年年微笑,彈了下于晚的腦袋。

傻小碗,怎麽能當着人家的面,讨論人家呢?

“哎喲,嘿嘿嘿。”于晚吐了下舌頭,重新趴到窗戶旁。

雨後的村落寂靜無比,車輛無聲,停在唐年年家巷口。

唐年年從車上跳下來,若有所覺的擡頭,看向天空。

遠處有一塊黑沉沉的雲壓在半空,似乎不久後,還有一場暴風雨。

唐年年皺眉,轉身跟于晚道:“小碗,今天你跟老師請假,住在我家吧。”

這樣司機不用再去學校送她。

畢竟雨天路滑,司機還要回去……接陸滿心。

然而她剛轉身,就見司機大包小包從後備箱拎袋子,袋子上面的花樣十分熟悉,就是之前在餐廳裝打包盒的袋子。

可是怎麽這麽多啊!

唐年年連忙上去幫忙,她從後備箱拿起一個袋子,入手很沉疑惑地拉開拉開袋子看了眼,發現裏面不是打包盒,而是保溫盒?

“叔叔,我不記得這是我們打包回來的東西。”唐年年問。

司機笑着從她手裏拿過袋子,看上去不準備讓她幫忙。

“沒錯,就是。”不等唐年年問,他解釋道,“小姐是不是點菜點多了?這些是商家沒送上桌,按小姐意思打包回來的,放保溫盒裏,方便晚上食用。”

“對了,送下來的服務生說這些菜是新做的,他前腳送下來,你們後腳就回來了,還很新鮮。”

司機的話落在唐年年耳中,她怔怔地看着被司機放到家門口的袋子,不知為何,眼眶有些發熱。

除了奶奶,她好像,從來沒有被人這麽仔細關懷過。

陸滿心,不可能因為要她假扮女朋友,會這麽刻意對她好吧。所以,她還是很在意自己這個朋友的,是不是?

等司機把大包小包放在家門口,笑着跟唐年年道:“孩子,你得多吃點,叔叔看你太了瘦,我家閨女跟你差不多,我覺得我家姑娘能盛下你,唔,就跟這小姑娘差不多。”

旁邊無辜被殃及的于晚瞪圓眼。

“謝謝叔叔。”唐年年無奈笑起來,紅着臉跟他道謝,柔聲道,“不過這些太多了,請把保溫盒裝的帶回去吧。”

司機擺擺手,說:“這可不行,這是小姐吩咐的,我們只聽命令,您讓我帶回去,不是難為我嘛。”

“啊……”唐年年見他拒絕,連忙道,“那您等等,帶些蔬菜回去吧,給滿心帶一些也好。”

她生怕司機回去,着急往家跑,還未推開門,忽然聽到門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唐年年心一驚,她奶奶走路,從來都是輕且慢的,所以走路的這人……

她臉色蒼白,按在門上的手輕顫。

“唐年年,是不是那死丫頭回來了?”

含混不清的男人扯着嗓門喊道,他“砰”的拉開大門,猩紅的眼不耐煩地看着門口的唐年年。

“臭丫頭,見了你爹都不知道叫人的嗎!”他腳步踉跄,不小心踢到放在門口的袋子。

被阻攔腳步,男人心頭無名火起,看也不看,罵道:“什麽狗東西!”

“別——”

男人一腳将腳邊兩個袋子踢飛,頓時,袋子裏的東西飛出去,湯汁菜肴灑了一地,落在泥水中。

“嘶,這味,還挺香!”

男人被酒精侵蝕的腦海有一瞬清醒,他愣愣地看着看着灑了一地的菜肴,回過神來怒火中燒,“好你個死丫頭,有錢不知道孝敬你爹,還背着我吃獨食了是不是!”

唐年年胸膛起伏不定,她冷眼看着男人發瘋音氣得發抖發抖,“你不是我爸,你走!”

“放屁,你他娘的跟老子在一個戶口本上,我就是你爹!”男人罵罵咧咧,腳步踉跄,一屁股蹲在家門口,随手抓過身邊幾個袋子,逮住其中一個,掀開蓋子,随手丢棄。

保溫盒的圓蓋滴溜溜在地上滾了一圈,口朝上,呆呆看着天空。

唐年年看着蹲在地上,手伸進保溫桶,拎起東西就咬的男人,肚子裏翻江倒海,一陣惡心。

她看着男人貪婪的樣子就想吐。

“你走,你給我走!”唐年年顫聲道,一旁的于晚心裏害怕,看着唐年年的樣子心裏難受。

她跟唐年年從高一認識到現在,從來不知道唐年年還有一個爸爸。

“我走什麽,這裏也是我的家。”男人一嘴油花,樂呵呵的笑,“唐年年,你了不起啊,有錢了。你是好孩子,給你爹點零花花花?”

旁邊的于晚瞪大眼,她懷疑自己耳朵壞了不成,竟然有當爹的問閨女要零花錢?

唐年年緩緩吐出一口氣,她面無表情,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失态。

“我沒有錢,這是別人送我的。”

男人想也不想道:“你糊弄誰的,誰閑着沒事送你——哦,我知道了,死丫頭,有對象了?”

他餘光忽然看到停在不遠處的車,他雖然不懂車,但是車前面頂着的跳舞的小天使的标志也認得,這下他酒意下去大半,油手往身上一按,站起身,直沖沖往車那邊走。

“這麽有錢?”

唐年年擋在男人身邊。

“你他媽,滾一邊去!”男人不耐煩地伸手,就要往唐年年身上推。

地上滿是泥水,唐年年身體單薄,被男人推開,肯定受傷。

于晚焦急喊道:“糖糖,小心!”

“住手!”

一直站在不遠處觀察的司機沖過來,一把按住男人的手。他是陸滿心的司機,但手上功夫不弱,三兩下按住男人,鉗住他的手,腳踩着他的膝蓋讓他跪在地上。

“叔,別髒了您的衣服。”唐年年冷聲道。

司機擡起頭,看了眼唐年年的臉色。

頭發微亂的女孩眼眶微紅,面孔堅定,眼底閃爍着恨意的火光。她像一株堅強挺立在雨中的花朵,花枝纖細,若堅韌不倒。

“□□嗷!”男人剛想罵人,膝蓋被司機踩了一腳,頓時痛苦的哀嚎。

男人忽然擡起頭,看向鉗制住自己的司機,因疼痛扭曲的臉露出一抹瘋狂的笑意,“好啊你個賤人,果然孫家丫頭說得對,你他媽就是個勾人的東西,這樣能當你爹的人你都不嫌棄,真是賤啊——”

“啪!”

唐年年的手頓時紅起來,她面無表情,看着被自己一巴掌抽下去,驚得不會說話,只瞪着兩只眼的男人,語氣冷漠。

“孫琪?”她聲音宛若風雪中的冰雕。

她這一掌,不僅是男人,連制住男人的司機和一旁的于晚都吓了一跳。

糖糖她,打人了?

于晚捂住嘴,不過好痛快啊!

司機沒有說話,手一個用力,将男人撇向另一邊,沒有掌印的另一半臉朝向唐年年。

不過唐年年好像沒有再動手的意思,司機失望地看向看向男人的臉。

不對稱啊。

“好,好啊你!你他媽連你爹都打!來人啊,看看啊!當閨女的打她爹啦!沒有一點良心啊!這世道完了!”男人撒潑似的嚎叫,聲音在巷中回蕩。

“你給我老實點!”司機看着他撒潑,竟然開始吐口水,嫌棄的松手。

唐年年冷眼看着他在地上打滾,很快衣服上沾上污漬。

“報警吧。”她冷聲道。

男人聽到報警兩字,忽然挺起胸膛,大吼大叫,“好啊,趕緊報警抓我啊!問問警察我回自己家,見自己娘,犯了什麽罪!還挨巴掌,要抓也是先抓你!”

他扯着喉嚨喊,随手撿起地上的東西,狠狠砸向遠處的車。

只聽“咚”一聲,保溫盒的蓋子從車蓋滑落,掉在地上,旁邊還跟着兩顆石子。

唐年年臉色不變,道:“這車一千萬,你賠得起,盡管砸。”

她讓開方向,對着男人伸手。

“砸,快砸,你敢砸我就認你這個爹。”她對着男人露出一個毫無感情的笑。

男人聽到一千萬,身子一抖,心下揣揣,他生性欺軟怕硬,能開起這種車的人肯定不是他能得罪的,頓時哀嚎聲也小下去。

“哎喲,閨女啊,爹這是着急了啊,爹沒有壞心啊,就是最近吃不起飯啊!你爹我吃不起飯啊,我難受啊,你給我點錢吧,給我點錢我就滾,滾得遠遠地,絕不招惹你啊!”男人捂着臉哭,一張臉已看不出顏色。

唐年年一分錢不想給他,只想讓他走,只是這時,她聽到門後悠悠的嘆息聲。

“把我前不久領的錢給他,讓他走吧。”唐年年的奶奶聲音悲痛,“最後一次,以後別再來了!”

她身體佝偻下去,将一把紅紙鈔顫巍巍放在地上,轉身離去。

聽到她聲音的男人連滾帶爬走過來,撿起鈔票邊數邊說:“娘啊,你才是親娘啊,謝謝你疼兒子嗚嗚嗚,我謝謝你啊娘,以後讓我這閨女好好孝順你!”

他數來數去,眉頭皺起:“就這麽點?”

他眼睛滴溜溜打轉,看向眉眼冰冷的唐年年,嫌棄的咂咂嘴,轉頭看向她身邊的司機。

“女婿啊,我這……”

司機臉色鐵青,唐年年握緊拳頭,剛要上前。

“等等,他在喊我?”揚聲器裏傳來輕笑聲,慵懶的聲音在電話中更顯磁性,她悠悠道,“不過不應該是女婿,是女兒才對。”

“是不是啊,糖糖?”

唐年年震驚地看着司機,見他從口袋裏拿出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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