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擦肩

周末又至。對許多上班族來說，周末是期盼了五天後的心情大放假，可以睡懶覺，可以郊游，可以陪伴家人。而對那些上MBA周末班的學員來說，周末，又是緊張繁忙的一天。而這個周末，去劍橋修學的名單即将公布，對他們大多數人來說，不僅緊張，更多的是興奮。

當玉婷提早了幾分鐘來到教室門口時，班內的學員已坐滿了。玉婷略略一點人數，除了那個上周在歐洲旅游的謝曉曉，其他都到齊了。估計謝曉曉還在旅游途中，玉婷也就不打她電話了。

張旭成也來了，和邱寄玉坐在一起，兩人正在交談。老邱在問張旭成缺課的原因，而張旭成在問老邱補一些他缺課期間漏掉的上課內容。玉婷看到張旭成的時候，心裏暗松了口氣，倒不僅是因為張旭成不再缺課影響修學，而是因為他的出勤說明他母親的病情開始好轉了，至少沒有加重。玉婷對那位素未生平的老人居然如此挂心，連她自己都覺得有點過了，因為她對自己媽媽，恐怕有時候嫌煩要多于牽挂呢。

張旭成感受到玉婷的目光，轉過頭來對玉婷微笑着點了點頭，玉婷也回笑了一下。看到邱寄玉也會轉投來看向自己，想起這次能找到張旭成也多虧了他，因此對老邱也報以感謝地一笑。邱寄玉已經知道玉婷從他給的一點名片信息開始能一直找到醫院裏的張旭成，他對玉婷的努力伸了伸大拇指，表示贊嘆。

黃教授這次的上課內容不多，但帶來了大家最關心的消息，當場宣布了歐洲修學資格名單。一時幾家歡樂幾家愁。王老七因為英語差點分數所以不在名單，上次玉婷電話通知成績的時候他已經打探過門路了，知道不去歐洲雖然沒有畢業證，但也有個結業證，對他來說不管怎樣有個證貼個金就行了。所以他倒不愁，聽到謝曉曉不在名單，就借此給謝曉曉去發短信通知了。謝曉曉歐洲游已經回來，她早知自己資格無望，幹爹知道了定然要生氣，所以這幾天不敢去打擾幹爹，更不敢聯系高少峰，這會兒正是一個人無聊。以前她對王老七一直愛理不理，這時老王短信得知同是難兄難弟，便有一言沒一言的聊了起來。

王老七這裏短信來來回回不亦忙乎，時間轉瞬，一眨眼功夫，就聽黃教授說希望名單上的學員做好一個月後去歐洲學習的準備，然後宣布本學期在校課程結束。

學員們互相道別陸陸續續離開了教室。玉婷留在教室收拾，等收拾差不多了,一擡頭，看到教室人走得差不多了,還剩張旭成和邱寄玉兩個人。

玉婷和他們打了個招呼準備回家，張旭成開口道：“小季，謝謝你上周通知我，中午我想請你吃個飯。”

玉婷笑着搖搖頭：“不用謝我，這是我的工作。要謝就謝邱總，要不是他把你的名片找出來，我也找不到你。”

張旭成想了想，對邱寄玉說道：“邱總，确實要謝謝你，你要不忙得話一起吃飯吧。”

邱寄玉哈哈一笑，說道：“好啊，今天我們拿到了歐洲修學資格，正好一起去慶祝一下。今天我來做東，我知道這兒附近有家面館味道不錯，價格也不貴，帶你們一起去嘗嘗如何？”

玉婷一想今天黃教授課也結束得早，回去也沒什麽事，不如就一起吃個飯。張旭成也點頭答應。于是三個人就一起出了校門，在附近一個小巷子裏三拐兩拐，來到一個小面館前。

這個小面館門面不大，門口匾額上幾個繁體大字：“德長興”。裏面中式桌椅，間接幹淨。牆上還挂了點書畫，頗有味道。玉婷看到其中有一副對聯寫着：“碗中天地寬，面裏文章多。”心想，這家面店還真是不一般哪。

三人落座，服務員立刻倒了三杯茶上來。玉婷略吃一口，暗暗叫好，這茶雖是免費的茶水，卻不是一般的茶葉沫泡出來的，用的是蘇州的碧螺春。玉婷并不懂茶，但是家鄉的特産确是認得。

邱寄玉點了三碗焖肉面上來，玉婷一吃，更覺得這面筋道十足，鮮醇清爽，那澆頭肥而不膩，入口即化。玉婷不禁奇怪：自己在這學校裏念了那麽久，居然不知道附近這個小巷子裏有這麽好吃的面，邱寄玉是怎麽知道的呢？

她還沒問，張旭成已經問了：“邱總，您怎麽也愛吃這家焖肉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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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寄玉看了看張旭成，又看了看同樣好奇的季玉婷，淡淡一笑道：“是啊，這家面館我吃了好幾十年了。”

季玉婷和張旭成相互望了望，期待着下文。

邱寄玉喝了一口綠茶，往事湧上心頭，他說道：“我從小時候就住在這一帶，那時我家是靠雕刻玉石的手藝吃飯的，還算有點小名氣。我從小就一直喜歡吃這家的面。後來文化大革命來了，玩玉石被認為走資派，于是停了這個生意進了廠工作。那時愛人懷了孕，也沒什麽吃的，更沒有什麽營養補充，就等發了點工資一個月來個兩三趟，靠這裏一碗焖肉面來打牙祭。”

玉婷想，原來邱總是有家室的，那怎麽會變成現在的單身呢？好像連子女都沒有。說不定有一段傷心往事。

果然，邱寄玉想到了一段傷心的回憶，眼神黯然了一下，他跳過那段最傷心的往事，說道：“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我離開了南京。改革開放了，玉石又漸漸被大家接受了，我憑着對玉石的經驗去雲南那邊闖蕩了一段時間，也許老天照顧我，運氣不錯，慢慢手頭有了點資金，開始做點玉石小生意。再後來回到了南京，在南京開了翡翠緣。在外飄泊了那麽久，還是覺得故鄉好，雖然故鄉已經找不到什麽親人了，我想也許是舍不得這一碗面吧。”

淡淡幾句把他一生的悲歡都簡單勾勒了出來，玉婷和張旭成都是年輕的一代人，未曾經歷過那一段往事，但此時都沉浸在老邱的回憶裏，一時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邱寄玉感到了大家的氣氛，他連忙轉了話題：“你看這家的面館，來得都是和我差不多歲數的人，估計都是些土生土長的老南京，對這面有感情。對了，剛聽小張你問我也喜歡這面，難道你也常來吃？難得有年輕人喜歡這老傳統的東西啊。”

張旭成倒挺不好意思的：“其實不是我，只是家裏的媽媽。以前也沒聽她說起這裏，我也不知道。後來她生病住院的時候突然就開始念叨這裏的面，也是焖肉面，于是我就來這裏買了幹面和澆頭回去下了給她吃。”

邱寄玉點點頭：“我們那一代的人啊。”

氣氛又回到了沉默。

這次玉婷打破沉默問張旭成道：“看你今天來上課，你媽媽的身體應該好些了吧？一個月後的歐洲行你可以去了吧？”

張旭成點頭道：“謝謝，上次你來後，媽媽确實好轉很多，進入普通病房了。我只是擔心我去了歐洲沒法照顧她，但是不去她又要生氣。”

玉婷一聽張旭成還在猶豫，忙勸說道：“你還是準備去吧，免得老人家生氣。阿姨那邊我可以常去照顧。”看到張旭成還在猶豫，便說道：“你放心，這周起黃教授的課已經上完了，我就沒有助手的活兒了，我研究生的課題也差不多了，實習還沒開始找，所以時間很多的。”

張旭成點頭道：“到時我會請個保姆照顧媽媽的，只是怕有什麽保姆不會的一些家常事情或者有什麽緊急事，如果你能一周去看個一兩次，那真是幫我解決了後顧之憂了。”

當下兩人商議好了照顧張母的安排。

邱寄玉一旁看了對玉婷的熱心暗暗點頭，他又想到了自己公司缺人的事，便問玉婷：“小季，剛聽你說你後面實習還沒開始找？我這邊缺個助理，你有助手經驗，不如來我這裏？”

玉婷最近忙完論文，确實還沒開始找實習，自己學的是文學兼藝術，要找到對口的還挺不容易的。邱寄玉那邊是做玉石翡翠的，在雕刻造形方面也是和藝術相關，甚至需要一定的文學修養，所以去實習再做個實習論文應該是不錯的。但是玉婷仍然在想着明年出國的事，如果邱寄玉是希望玉婷實習後留下來工作，不是辜負了他一番好意？

因此玉婷說道：“謝謝邱總，如果能去您那邊實習，那自然是最好了。只是我的實習期只有半年，對您來說會不會不值？好不容易讓我學會了點東西，而我卻離開了。受益的只有我，而我對公司沒有貢獻。”

邱寄玉哈哈笑道：“小季你這姑娘為別人考慮得太多啦！還是我那話，幫助別人就是幫助自己，我的公司需要新鮮血液，你來我公司，也許會給我們帶來一點活力和新的想法，受益的也許是我們呢。你放心好了，只管做你的實習，到時候你要去美國我也不會強留，當然如果願意留下來那是最好。”邱寄玉識人頗多，他從旁觀者的角度對玉婷進行觀察後十分肯定玉婷的品格和能力，所以開口就把實習和後面的工作都許了。

這一碗面三個人吃得其樂融融，各有收獲，更主要的是三人間的距離更親近了。很快面吃完，三人聊了一會兒，張旭成又要了一份生面回去給母親煮，三人離開了面館。

邱寄玉有事回店裏，先走了。玉婷本想告別張旭成後坐公交回家，正好張旭成開車去醫院，所以順路，玉婷就搭了張旭成的車回家。

玉婷剛上車關上車門，老遠就有一個人喊：“季玉婷！”無奈這車是停在校門口的巷子邊的，車來車往人聲嘈雜，這一聲很快就淹沒于鬧市中，玉婷坐的車越開越遠，出了巷子不見蹤影。

喊季玉婷的不是別人，竟然是高少峰！上次見面不歡而散後，高少峰不能接受那樣的挫敗，決定再次出擊。為了不讓玉婷反感，這次特意沒有開車，可是沒想到玉婷的課下得早了點，他去教室裏一個人都沒看到，等他再從教室裏出來東找西問走到校門口，只看到玉婷上車的背影。

“季玉婷，你不是說不坐別人的車嗎？怎麽一輛破福特你也上啊？”高少峰內心恨罵着，他拿出手機打道：“喂，你再去問你那個朋友的朋友，把她最近的蹤跡告訴我，還有她身邊那個開黑色破福特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