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葉藏的世界】

12月6日

早上織田作披上外套出門丢垃圾,一星期一次的可燃垃圾處理日不可錯過。

出門時才發現,屋檐下挂了三根冰淩,冬日冷冰冰的陽光反射棱面,分解出紅藍紫的單色光。張嘴便呼出一團朦胧的霧氣,織田作這才後知後覺地感嘆:冬天,真的來了。

他出門太早,家裏的孩子都在酣睡,年紀最小的咲樂還在上幼稚園,幸太他們則是國小學生。

若是尋常工薪族,養五個嗷嗷待哺的孩子,定是巨大的負擔,對織田作來說也如此。

兩年前龍頭戰争結束時,他從遍布嶙峋碎石、殘破不堪的街道上扒拉出了幾個孩子,之後便以監護人的身份撫養其長大。

一開始幸太他們被寄存在咖喱店的二樓,老板憂心忡忡地抽着煙告訴他:你這樣不行,織田作,這種年紀的孩子,大凡是住在橫濱外都要上學。

織田作“啊”了一聲,才意識到孩子是要上學的,他是組織訓練出身的殺手,沒上過哪怕一日學堂,也就缺乏相關意識。

咖喱店老板不覺有何問題,哪怕現在,擂缽街的橫濱人也不知學校為何物,織田作又混跡港口黑手黨,缺乏常識天經地義。

他問:“你要送幸太他們上學嗎?”

織田作點頭:“肯定的。”

這又誕生了新問題,織田作的工資只夠承擔衣食住行方面的開支,他試圖多拆兩枚炸彈補貼家用,不過杯水車薪。

倘若他願意拾回老本行,港口黑手黨定待他不薄,織田作是單槍匹馬能覆滅一小型組織的殺手,可他偏偏不想那麽做。

他行走在車如流水馬如龍的街道上,橫濱的商業區與東京相比不遑多讓,深目高鼻的歐洲人與黑發黑眼的亞洲人并排走,摩肩接踵、人頭攢動。他活半輩子,首次為錢苦惱,多少明白了小說裏被一文錢難倒的英雄漢的感受。

讀賣文學賞的海報,忽地撞入他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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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織田作說,他也不覺得那海報有什麽特殊的,大約是政府鼓吹戰後複興,除了推崇14小時工作制,經濟上超歐趕美外,文化也得建立相應自信。

後者在橫濱尤為重要,他們這是租界,居民普遍缺少文化認同感,流離失所的适齡學童太多,極需樹立起一塊牌子,證明橫濱還有本土作家,日本的文學界有救。

當時織田作沒想那麽多,說實在的,他只看見了第一名200萬日元的獎勵。

讀賣新聞為響應國家號召也算是下了血本,這年頭日幣的通貨膨脹還沒像後世搭乘火箭似的向上蹿,200萬日元等于織田作辛勞工作一年半的薪水,他凝視貼在書屋玻璃櫥窗上的海報,一秒都沒猶豫地抄送投稿地址。

三個月後,來自讀賣新聞總部的受賞通知與邀請函寄到織田作家中,他的《放浪》從幾萬中短篇小說中脫穎而出,一舉博得新人賞桂冠。

織田作讀完信後松了口氣,他第一反應:教育基金夠了。

稍後才慢悠悠想道:他是不是作為小說家出道了?

寫小說本是他多年的夢想,一朝實現,卻無他感。

織田作很平靜。

之後一系列事發展得順理成章,讀賣出版社的東田編輯與他對接,詢問他除了投稿作外有無其他作品。

編輯都生了雙火眼金睛,只覺《放浪》作者文字老練,這已是篇成熟作品,織田作又将庫存掏出來,幾篇一裝訂,小說集新鮮出爐。

出版社力推,國家要樹立本土典型作家,日本文壇凋敝已久,急需新鮮血液,多重因素持續發酵下,織田作稀裏糊塗成為了日本青年文學家第一人。

得新人賞一年後,他的稿酬已經相當高了,沒必要維持港口黑手黨內的工作,便在橫濱市內買了棟大面積洋房。

是美國人留下的房子,不同于上加下才100平的一戶建,美國人的洋房足足有四五百平,還有與室內面積持平的小花園。

“以織田作的性格,以後家裏的孩子會更多吧。”克己老氣橫秋道,“既然這樣,房子就得大點,否則以後就住不開啦。”

織田作深以為然,因此背上高額負債,成為了還貸一族。

他再也不能“咕咕咕咕咕”了。

時間跳至12月6日清晨,丢完垃圾後,織田作沿住宅區慢悠悠地跑起來。

他的各項機能還維持在殺手的巅峰時期,織田作也不知自己是怎麽想的,他只認為鍛煉身體是必要的,誰能斷定他不用再拾起老左輪為保護家人而奮鬥?

他所購置的洋房位于橫濱最安全的角落,鄰居中金發碧眼者居多,在他們國家或許身份不顯,可在這遠東一隅卻也稱得上“非富即貴”。

社群內日本人較少,織田作記住他們所有人的臉。

‘那是……’

拐過角落,便見一團包裹在羽絨服內的青年踉跄着腳步,跌跌撞撞向前走。

他裹着羽絨服,靠近帽檐位置墜着一串雪白的絨毛,越發襯得他面色白皙,烏發蓬松。

織田作在社區裏看過他兩次,更是知道人名。

當他在港口黑手黨時,曾受過中原中也幹部的直接派遣,中原幹部親昵地稱其為阿葉。

阿葉、葉藏君、太宰幹部、大庭葉藏。

天知道哪個是他的名字。

織田作慢跑至葉藏身邊,關切道:“你沒事吧。”

他心說:‘這可不是沒事的樣子。’

沖天的酒氣與萦繞在身側的冷空氣混雜,不顯渾濁,反被矯飾得韻味悠長,清冷的酒香鑽進織田作的鼻間,他只見阿葉單手扶牆,勉強擡頭,看了織田作一眼。

就那一眼,眼圈立刻紅了,這模樣不像是令敵人聞風喪膽的黑手黨幹部,反倒像只可憐的垂耳兔,洩漏出一絲腼腆的風情來。

“織田作。”

他對自己很熟稔似的,一聲接着一聲地叫道:“織田作。”

見織田作站着不理他,阿葉越發委屈了。

‘我認識他嗎?’織田作困惑地想着,‘我應該認識他嗎?’

考慮到葉藏幹部的赫赫威名,他本應将這燙手的山芋丢在一旁,權當作未看過這人,可不知怎麽的,對上葉藏濕漉漉的雙眼,織田作無論如何都幹不出這事。

‘他甚至比咲樂還會撒嬌。’織田作想道。

“我在這裏。”從口中順理成章地流淌出以上幾字,織田作扶着葉藏的肩膀道,“我在這裏。”

……

“……他是誰啊。”

“家裏要來新人了嗎?”

“哎?可他看上去已經是個大人了。”

“我是不是要叫他哥哥。”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兒童的嗓音裏充斥着勃勃生機,這些細碎的聲線彙成一束,劈開葉藏混沌的大腦,他勉強睜開眼睛,只看見懸挂在天花板上的吊燈,還有幾張寫滿好奇的臉。

“他醒了,織田作。”幸太先扯着嗓子喊道,随即不好意思地補充道,“不是被我們吵醒的,大概。”

或許是女孩兒早熟,咲樂年紀不大,卻比國小生還要成熟,她奶聲奶氣道:“肯定是被幸太吵醒的,我看見他皺眉頭了。”

幸太心虛地縮脖子。

“我這是……”阿葉眨巴眼睛,“我在哪裏?”

‘我當然知道自己在哪裏,說什麽矯揉造作的無聊話。’

可阿葉确定,躺在織田作的床上并非他的本意。

和平行世界一樣,織田作的筆名即織田作,身為港口黑手黨的幹部,阿葉勾勾小手指便查到了他的生平與住址。

檔案部的人都知道織田作,用他們的說法:“連首領都讀過他的小說。”那人嘆息一聲道,“想不到我們港口黑手黨還能孵出文豪來。”

織田作辦退社時用的理由是“要出道當作家”,這在當時成為了一個梗,為人津津樂道。

阿葉:“原來如此……”

他還知道,織田作現在就跟自己住一個社區,步行十分鐘就能到。

中原中也展開報紙,再生紙張抖動,發出“嘩啦啦”的脆響,他含糊不清地問道:“你要去找他嗎?”

他不大想問這句話,阿葉像株敏感的含羞草,戳一下便會蜷縮渾身的枝葉,可他看上去實在是……太不安了,焦躁之情溢于言表。

“我想去……”阿葉先說了這句話,又很快改口道,“不,不行,像我這樣的不配插入他們中間,會将他們幸福的生活攪弄得一塌糊塗……”

中原中也無語道:“我覺得不會。”

他腦海中清晰地浮現出織田作的形象。

“你跟他好好說,他會接受你的。”

這話實在不符合中原中也對葉藏的一貫态度,可他又比葉藏更清楚,如果錯過織田作,他一定會後悔的。

‘這時候就需要有人在他背後,強力地推上一把,促使他做出決定。’

中也是這麽想的。

“首領派我去北美執行一個長期任務,可能要在那裏呆三個月吧。”中也說,“我不在的時候,你要照顧好自己啊,阿葉。”

葉藏不安着不安着,又犯了老毛病,他跑到臨近熟悉的酒鋪,伴随良子女将溫柔的嗓音,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最後爛醉如泥,踏着熹微跌沖跌沖地走出去。

他幹了什麽來着。

抓着織田作的胳膊一遍又一遍地喊着“織田作”撒嬌?

哈子卡西,實在是太羞恥了!

是讓人恨不得蜷縮起腳趾頭的羞恥。

織田作是那時候進來的,他未覺醒平行世界自己的技能——煮醒酒湯,見主卧裏傳來了未曾聽的、陌生男子的嗓音,便端了杯熱茶水過來。

幸太他們看見織田作,像看見了不大嚴肅的老爹,又因做錯事噤若寒蟬,各個雙手自然下垂緊貼大腿、梗着脖子等待織田作檢閱。

織田作說:“你們吵醒他了。”

這話沒什麽情緒,可幸太、克己仿佛被霜打蔫的茄子,悶頭悶腦道:“對不起。”

随即魚貫而出,最後走的咲樂貼心地帶上房門。

寬敞的卧室內只剩下織田作與阿葉兩人,阿葉以肉眼可見地緊張起來,他表情局促,手指下意識蜷縮着,床單被攥出縱橫交錯的勒痕。

“稍微喝一點吧。”他端着杯子湊到阿葉嘴邊,阿葉接過後,低低道了聲謝,随即一小口一小口嘬起茶水,那模樣真是比咲樂還乖巧。

若要說織田作對葉藏沒有一絲防備之心,那是絕不可能的,可當他将阿葉拖拽回家時,便認識到,他不僅身上無槍,也毫無訓練的痕跡,自己一拳就能打翻他,是手無縛雞之力的青年。

因此才放任幸太圍着他轉。

屋內開了空調,與窗外嚴酷的寒冬相比,堪稱花開春暖,茶水的溫度又要再高出一線,杯口升騰起袅袅的白煙。

水蒸氣一路上浮,濡濕了葉藏的睫毛,它們凝結成細小的水珠,懸挂在顫抖的睫毛扇上,比冬日裏雪壓青松枝的畫面更雅致,也更加脆弱。

他看上去可憐又可愛。

一點兒不像黑手黨幹部。

織田作不知該露出困惑還是地鐵老人看手機的表情,他的思緒像一團越洗滌就越薄的棉花,像四周擴散。

‘你認識我嗎?為什麽要抓着我的手叫織田作,很熟稔似的。’

‘我應該不認識你吧。’

準備好的一肚子問題無用武之地,他看葉藏向下彎折的,一截白皙而優美的脖頸,再看他輕微顫動的,幾根連成一束的黑密睫毛。

‘說不出口。’

‘完全說不出口。’

他困惑地剖析自己的內心,關于“為何會關注他的脖頸”:以文學家的角度來說,雪白而柔嫩的脖頸,諸如此類的描寫總出現于吉原文學中,在大談特談藝妓的風情時,作者往往會在“恰似一低頭的溫柔”上着墨。

在今天之前,他從未發現自己有與浪蕩文人相似的意向。

“我叫織田作之助。”他笨拙而又順理成章地介紹道,“筆名是織田作,第一份工作是殺手,第二份工作是港口黑手黨的底層員工,近兩年勉強算是不入流的作家。”

真是相親介紹模板。

“啊……”葉藏也驚呆了。

他想了想道:“現在居民卡上認證的名字是太宰治,可我更喜歡化名大庭葉藏,上一張ID卡的姓名是津島修治。”

“叫我阿葉就好。”

“那麽……”織田作喊道,“阿葉。”

“嗯。”

……

織田作很快就跟阿葉混熟了。

這裏的混熟并不是“熟悉的朋友”,很快幸太他們就習慣家裏時不時多出葉藏,俊秀的青年格外博孩子們喜歡,若要說原因——

“阿葉很會做飯!”

“比目魚煎得超級棒。”

“還會做好看的便當。”

“二元一次方程難不倒他。”

“上周幸太國文考了第一名!”

咲樂最後總結:“阿葉身上香香的,就像是媽媽一樣。”

在說這話時,阿葉正在廚房裏忙活,冬天一定要吃壽喜鍋,他用織田作的菜金買了三四盒飛彈牛肉,價格貴到讓人瞠目結舌的地步。

織田作還負擔了葉藏高昂的畫具錢,甚至摳搜摳搜找人來裝修一間采光良好的畫室。

他跟葉藏一起呆在開放式廚房內,砂鍋裏高湯“咕嚕咕嚕”不斷翻滾,木魚花、昆布、味琳、砂糖,一鍋湯內濃縮了以上幾種調料,彌散出讓人喉頭滾動的鮮香。

黃油炒開切絲的紅洋蔥,下鍋的瞬間便爆發出“滋啦”一聲,霸道的香氣糊了織田作一臉。

“經常來我家,真的沒關系嗎?”他問。

“最近的話,沒問題。”阿葉盯着超過,用木柄鏟翻炒洋蔥,“森先生給我放了長假,讓我好好休息一陣子,中原先生也去北美出差了,沒有兩三個月回不來。”

“家裏本就只有我一人,最多還有家政婦。”

“……一個人住的話,實在是太寂寞了。”

“啊——”織田作發出氣泡音。

“原來如此。”

“嗯。”

他想想又問:“平行世界的我,你認識更早的我,是什麽樣子的?”

織田作有些好奇。

幾天前,葉藏終于毫無保留地交代他們認識的經過,織田作聽後并不顯怪,這世上都有異能力了,穿越平行世界還不是輕輕松松,此外電擊文庫這幾年相當流行穿越小說,都是主角滿級穿越西幻世界之類的。

阿葉與平行世界的自己是朋友,回來後找到本世界的他。

——真像是男女主角的限定橋段。

他甚至難以忘懷阿葉跟自己訴說時的模樣。

“我問他‘我還會再遇到你嗎?’”

他側着臉,只留下一截勾着小巧耳畔的烏發,阿葉的脖頸線條柔美而修長。

“他跟我說‘可能不會’,我當時的心情真像是坐了過山車一樣呀,織田作。”

還會無意識地撒嬌。

“但他告訴我‘你有可能遇見自己的織田作’。”

“說來羞恥,看到你的時候我想‘你就是我的織田作嗎?’”

織田作想:那一瞬間,我無疑是被阿葉打動的。

這誰頂得住啊!

“平行世界的織田作嗎?”阿葉揚起頭,“我想想,真要說的話應該是咕咕精吧。”

“……”

“很窮,住在二十平不到的破公寓內,會把被褥曬得柔軟蓬松,不怎麽會做飯,喜歡吃7-11的唐揚雞塊便當,最熟悉的下酒菜是水煮毛豆。”他描繪的統統是雞零狗碎的生活細節,“是個豪氣的大阪人,領着港口黑手黨的最低薪水還會幫我買畫具。”

織田作:“。”

真是一點都不意外呢。

最後阿葉說:“織田作是非常非常溫柔的大善人。”

……

【黑時宰的世界】

“阿嚏——”織田作狂打一個噴嚏。

他正坐在寬敞而明亮的書房內,此書房隔音效果良好,即便如此也能聽見門外傳來青年與孩童的笑鬧聲。

去年6月,他在太宰治的幫助下搬入這間公寓,無論是占地面積、抑或是安保物業都很良好,用太宰治的話說:“黑漆漆的小矮人別的不行,投資眼光倒不錯,買來的房子各個值錢。”他嫌棄地補充一句,“真是貪圖享受。”

龍頭戰争收尾階段,也就是葉藏他們回去後,織田作收養了幾名戰争遺孤,由于太宰跟阿葉強行為他辦理了壽退社,織田作不得不拿着自己的高額保障金與稿費,另在橫濱租房。

要距離武裝偵探社不遠、面積夠大,足以塞下五個孩子,還要窗明幾淨、通風良好。

最重要的是,租金不能太貴。

太宰是這麽說的:“開孤兒院的話,買別墅好點,可織田作現在沒有開孤兒院的啓動資金吧。”

他說:“嘛嘛,一步一步慢慢來好了。”

因生活所迫,織田作當不成鹹魚咕咕精,隔三差五就要寫篇稿子,但他的工作量比起葉藏世界的“全職小說家織田作”還是低上太多。

原因很簡單,除作家外,他還有第二重身份,即武裝偵探社的編外成員,織田作的殺手功夫一直沒有丢下,拆得了炸彈、做得來保镖,某種意義上比福澤谕吉還要全能,偶爾護送江戶川亂步外出,或者做高官的保護者,拆出可能威脅橫濱市安全的地下炸彈,這些工作都能給他帶來高額傭金。

實在寫不出來又沒錢,就去武裝偵探社掙點外快好了。

織田作發出了咕咕精的聲音。

“哎呀,織田作。”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道,回憶到這,太宰治推開書房門,将他腦袋從門縫裏擠進來:“東田編輯又打電話了。”

織田作:“咕咕咕。”

太宰變成了豆豆眼,身後飄起一陣陣紅色的小花花。

牙白,織田作還有這麽可愛的時候嗎?

織田作道:“不,沒什麽。”他若無其事道,“東田先生說了什麽。”

“是聲淚俱下的控訴呢。”太宰治捏着鼻子模仿道,“‘這回真不能開天窗了啊織田作老師,讀者們正等着您的新作品呢,上回你說本周就能交稿,寫多少了?什麽,是太宰先生,啊,抱歉,請問織田作老師在哪裏,啊,我明白了,他不肯接電話是嗎?’”

聽到這,織田作心虛極了,是他讓太宰接東田電話來着。

就是很不想面對編輯先生。

太宰治道:“東田先生現在應該奪門而出,奔上前往橫濱的列車了吧?”

織田作:“。”

太宰:“怎麽辦織田作?稿子寫完了嗎。”

織田作:“快了快了。”

他左思右想還是道:“太宰。”

“嗯?”

“你位于港黑大樓內的宿舍還能住人嗎?”

太宰噗嗤一聲笑了:“我的宿舍?我都不知道是哪一間,這樣好了,我可以将小矮人公寓的鑰匙給你,反正他居所多,再不行的話,你還可以住到那間屋子去。”

那間屋子,便是阿葉住過的,太宰治精心布置的鳥籠。

織田作:“。”

要不還是努力趕稿吧,東田編輯殺過來還要一個多小時呢。

“對了。”

太宰忽然說:“織田作,你覺得我從港口黑手黨跳槽怎麽樣?”

?這麽突然的嗎?

織田作愣了一下,又說:“我覺得很好。”

“對太宰你來說,無論是站在白方還是黑方都無所謂吧。”織田作道,“既然這樣,做你想做的事情就行了。”

太宰笑道:“還真是你會說的話啊,織田作。”

他又道:“阿葉的話,現在會怎麽樣呢?他世界的中也,好吧,勉強用上敬稱,中也君,一幅希望他退出港口黑手黨的模樣,可以阿葉的性格,那實在是太難了。森先生肯定很喜歡阿葉,不會輕易放他走的。”

織田作點頭道:“沒錯。”

太宰治的思維跳躍速度非常之快,他又說:“你覺得他回去後會找你嗎?”

他真正想問地是:你們還會成為朋友嗎?

織田作想想道:“會的吧,就算不會,中原先生也會把那個我揪出來。”

“而且……”

他說:“只要是我的話,一定會跟阿葉成為朋友的。”

織田作如此堅信着。

……

【另一個世界】

“真是幸福的結局。”

“什麽?”中原中也回頭,看向蜷縮在寬椅內閱讀的太宰治。

這名太宰治,他看上去更年長,也更加陰郁,無論是葉藏世界的森先生還是黑時宰世界的森鷗外,都不會一天24小時蜷縮在烏漆麻黑的辦公室內。

森鷗外相信自己內心的堅韌程度不會被這點小事逼瘋,可他身為醫生也知道長期過着這樣的生活,會對脾氣乃至性格造成不可逆的傷害。

因此,港口黑手黨大樓頂層面向海的方向仍保留落地天窗,他還會穿着白大褂時不時外出溜達幾圈,可等進入首領太宰治時代,落地窗被漆黑的防彈牆壁所代替,哪怕是會談,都只有他人進入港黑領地的份。

太宰治成了真正紮根于此的偶人、組織的奴隸。

中原中也其實想勸他出去走走,可想到太宰所遭遇的暗殺,他在暗網上懸挂的高額賞金,又覺得這一想法實在是太不現實,到最後只能閉上嘴,像是不開口的蚌,寸步不離地守在太宰治的身邊。

他還得負責外務,做首領與其他組織的橋梁,港口黑手黨的門面。

15歲時,中原中也尚為稚嫩的羊之王,18歲時卻擁有了成熟男人的氣度。

漆黑的辦公室內唯一的光源便是辦公桌上照明的臺燈,燈是橘黃色的,太宰借此微弱的、搖曳的燈光批複文件,偶爾閱讀。

中原中也眯眼看他手上的書,要是他沒記錯的話,15、6歲的太宰治鐘愛一本叫做《完全自殺手冊》的書,幾乎到了手不釋卷的地步,可不知從何時起,那本書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手上的黑封皮書。

中原中也問過太宰兩次,問他:“內容是什麽,你怎麽這麽喜歡。”

太宰治輕飄飄地回應道:“是小說哦。”

“無數個小故事粘合在一起的小說總集。”

中原中也心道扯淡,這本書才有幾頁紙啊。

他又問:“你喜歡看小說?”

太宰:“不讨厭,畢竟全是悲劇嘛。”

中也說:“糟糕的愛好。”

太宰治對他笑笑,是常見的皮笑肉不笑。

中原中也看見他寫滿疲憊與冷漠的臉,又看他眼下常年挂着的黑青,不知怎麽的,失去了說話的欲望。

有的時候,就連他都覺得太宰治很……可憐,了無生氣,不像是活人。

可今天,他卻不大一樣。

“哐——”中原中也最先聽見的,是椅子後撤,随即倒地的聲音,這讓他全身上下的神經都緊繃起來。

敵襲?

他猛地回頭,全身肌肉緊繃,像是獵食中的大型猛獸,霎那間便向太宰治撲了過去,将他護在身下,将自身的脊背化作抵擋子彈的最後一層屏障。

結果什麽都沒發生,只得到了身下太宰若有若無的抱怨:“做什麽啊,中也,你打擾我看書了。”

他調笑道:“想不到黑漆漆的小矮人這麽點兒高度,卻重得像頭豬。”

中原中也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如此輕巧的打趣,在太宰治當上首領後就再也沒聽過了,這幾乎像是十五六歲肆意張揚的太宰治。

他的疑問脫口而出:“你磕到腦子了?”

“哈?”太宰治道,“這是你對首領說話的态度嗎,中原幹部?”

中原中也一僵道:“不……”

“我只是。”太宰爬起身,手指緊緊攥着黑封皮書的書脊。

“我只是看到了奇跡。”

他喃喃道:“概率大概是四兆分之一的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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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