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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好給中原中也的畫像,葉藏并未拖延。
他跟中也仿佛做了壞事,将半舊的顏料偷渡回家,藏在中也打的箱箧內。
初至時空蕩蕩的內室現已被各色家具填滿,當有資格挑剔時,葉藏極具生活情調,別的暫且不論,東京的別館內有價值幾千萬日元的施坦威鋼琴,西洋座鐘是二十世紀初遠渡重洋來到日本的古董,津島議員跟客人滿懷自豪地介紹,說鐘表制作人乃是弗朗斯王宮內的工匠……
耳濡目染之下,葉藏養成了異常挑剔的眼光,他知道最繁複華麗的家具該長什麽樣,又知道怎樣簡潔的櫥櫃堪稱極簡之美。
現在他跟中原中也的卧室內多出簡桌、抽屜櫃、書櫃等,不用懷疑,都是中也打出來的,後者diy能力本來就強,在葉藏的鞭策下甚至學會了挑選木材與抛光。
中也想,他挺喜歡做家具的。
怎麽說呢,看着阿葉的笑顏,确實會産生種“我是在經營家”的感覺。
而阿葉,他擅長用生活中常見的小物件裝點房屋,譬如在光禿禿的牆壁上畫幾筆,又或者找支玻璃瓶,插上中也帶來的花。
羊裏的孩子還是挺守禮的,女孩兒們老是來葉藏房間擺放沒錯——她們都說葉藏家好看,卻也不會随意開中也跟葉藏的櫃子。把顏料藏在箱底,一是沒人發現,二是沒人看得出價格,很保險。
幾乎是在拿回顏料幾天後,葉藏就開始畫中也了。
其實中也不是第一次做模特,偶爾葉藏會用鉛筆畫他的素描肖像,中也每看一次,都會鬧出害羞的大紅臉,更別說是水彩畫了。
“我……需要擺個姿勢嗎?”他站在原地,筆挺筆挺的,像棵柳樹,又像根呆板的木頭,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
“不用。”阿葉熟練地調色,“中原先生只要做自己就行了。”
“您的一舉一動、所有的表情我都記住了。”他害羞似的別過臉去,無論對男人還是女人,這樣的話他都信手拈來。
“我見過你微笑的樣子。”
因此我也能畫出來。
其實葉藏對誰都能這麽說話,他很讨人喜歡,甚至令人迷戀,可中原中也不知道啊,當葉藏将這套用在中也身上時,後者心跳速度快到心髒都要從嗓子眼跳出來了。
“啊、是、是嗎?”他結結巴巴地回應道。
【‘小矮子是不會說話了嗎?’
太宰治酸溜溜地想。
短短幾天內,他早已完成了自我攻略,滿心都是阿葉阿葉阿葉阿葉阿葉阿葉阿葉……
對葉藏世界的中原中也,那叫一個羨慕嫉妒恨,甚至因此要看兢兢業業的最高幹部不爽了。
中原中也又收到了太宰的死亡視線,他毫無感覺一般,該做什麽就做什麽,反正他早就習慣太宰治了,對方怎麽作妖都無所謂。
太宰又胡思亂想道:‘真糟糕,中也對阿葉毫無抵抗力,而且比起讓他充滿愧疚感的我,阿葉一定更願意跟中也相處吧。’
‘雖然不想承認,可在港口黑手黨內,中也絕對算是大好人了,以他的保護欲來看,肯定恨不得把阿葉別在褲腰帶上啊。’
‘真是的,怎樣讓阿葉多喜歡我一點呢……’
他的心理活動如果讓中也知道,肯定會被嘲笑,好好的首領宰,在知道了阿葉的事後,一路朝着戀愛腦的方向去了。
當然,他跟未來的武偵宰一樣,這些內心活動在他心中都不是最重要的,只是暫時的自我調劑罷了。
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是……】
中也的肖像畫很快就完成了。
阿葉日常生活中拖延症挺嚴重的,可一拿起畫筆,他的動作就奇快無比,說到底畫家這條路是他自己選的,葉藏是真喜歡繪畫。
他将薄薄一張紙交給中原中也,後者別提有多高興了,幾乎想裝裱起來。
可擂缽街哪有裝裱店?更何況中也不想給其他人看見這畫。
他還找了個絕妙的理由:‘如果柚杏他們看見了,一定會吵着要,那阿葉的工作量也太大了。’
‘他工作本來就多,怎麽能再往上壘?’
想了又想,他還是将畫紙對折,放在舊禦守的布袋裏,舊禦守是美奈子送給他的,中也戴好幾年了。
“對不起。”他對葉藏說,“我只能用這方式,将它帶在身邊。”
“我會好好珍惜它的。”
看見自己的作品被如此愛護,阿葉當然高興,可他又不想表現出來,只能對中也客氣道:“你喜歡真的太好了。”
【太宰:他當然喜歡啊!別說是他,我都想要啊!】
……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橫濱的治安不僅沒變好,反變得更糟。
聽說港口黑手黨的首領身體每況愈下,神經質也越發嚴重,他是典型的攻擊性人格,自己痛苦也不想讓別人好過,別說是夜晚,夕陽籠罩的街道都成了戰場,甚至還有組織暴徒在警署安裝炸彈。
最可怕的是,戰場以港口為中心,不斷向外拓展,本來和平的南橫濱也受到波及,出現了多人遇襲事件。
如此下去,整座橫濱都有可能變成戰場。
這是最糟糕的情況。
葉藏從森鷗外那兒聽說,南橫濱有頭有臉的大人物開始往東京回遷。
“阿葉怎麽看?”他狀似不經意道,“要回家嗎?”
“你家裏人應該很擔心你吧。”
說來有點不負責,他們正在給一名黑手黨成員縫合創口,人高馬大的西裝男打了麻醉,昏死在手術臺上,動手的甚至是葉藏,森鷗外只在一旁做指導。
‘阿葉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孩子。’森鷗外笑眯眯地想,‘學什麽都很快,真的是太好了。’
阿葉即使被問到了,手也沒顫抖,穩穩地完成這臺手術,他模棱兩可道:“有各種各樣的原因吧……”
“我是不會回去的,哪怕回去,也是給文治哥他們增添煩惱,有我這樣的弟弟,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令人苦惱的事吧。”
森鷗外道:“我覺得不會哦,我巴不得有阿葉這樣乖巧聰慧的孩子呢。”
【“哇——”
太宰感嘆:“真不愧是森先生,竟能說出這樣的話。”】
“哎呀。”葉藏溫順地說,“謝謝您,森老師,但我真沒那麽好。”
說着穿針而過,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完美。”森鷗外贊許道,“不要這麽說自己,阿葉。”
“你是個好孩子。”
‘說老實話。’阿葉想,‘森老師的神态,他說的話,不知怎麽的,會讓我直起雞皮疙瘩。’
其實以葉藏的敏銳,很容易就能摸清森鷗外的性格,只可惜他是鴕鳥性格,對森有着厚厚的濾鏡,哪怕身體發出警告,葉藏都會麻痹自己的神經,不斷催眠自己,說森鷗外就是文豪,是心懷家國天下的偉人。
阿葉說:“好。”
他心想:‘可我就是那麽惡心呀。’
“對了。”森鷗外道,“最近很不安全,當然,我不擔心你阿葉,你的話肯定是沒問題的,可跟你住在一起的孩子,讓他們囤積點糧食,好好藏起來吧。”說着說着森鷗外又露出了迷之微笑,“我沒記錯的話,中也,是那個孩子吧,據說他有相當了不起的異能力,哪怕是資深黑手黨成員,對上他都毫無招架之力。”
他分明是希望葉藏跟他介紹一下中也的異能力,可阿葉躲閃着目光就是不接茬。
“也不是……”他慢吞吞道,“大家只是有經驗罷了。”有求生的經驗。
森鷗外也沒有逼他。
“這樣啊。”
他又提起另一件事:“明天不來打工對吧。”
“是的,得跟中原先生一起去買點東西。”他說,“夏天快來了。”
于是森鷗外給了葉藏兩萬日元道:“收下吧,阿葉。”他說,“這是今天做手術的提成哦,很快阿葉就會成為在擂缽街獨當一面的醫生了,打工費用上漲是肯定的吧。”
“就別推辭了。”
回到家後,阿葉将兩萬日元悄悄地塞到了中原中也的枕頭底下。
‘打工的錢都要給中原先生。’
‘再由中原先生來養我。’
他很好貫徹了與中原中也的約定。
……
次日,葉藏回到東京。
準确說是東京郊外、江戶川亂步家。
他本以為今天又是毫無收獲的一天,說老實話,看江戶川亂步一年都沒回家,換個人,怕是要給他判死刑了吧,只覺得亂步無聲無息地死在了角落。
可阿葉,與其說是相信亂步活着,不如說是沒有見到他死亡,就沒有停下的理由,而且他得留在橫濱,無論如何都要找個理由,支撐自己留下去吧。
可今天……
‘有人來過了。’
他呼吸漏了一拍,腳步加快。
‘不是愛子姐他們。’
推開屋門,屋內一團亂,是有人生活過的亂。
薯片被吃完了,只餘下包裝袋,亂步将包裝袋團成一團,一股腦地塞進垃圾桶內。
冰箱貼上留了一張貼紙,不是阿葉寫的簡明大白話,而是類似于密碼的無厘頭文字。
阿葉一看就笑了,這密碼,不正是他跟亂步折騰出的暗語嗎?只有兩人知道的對話再用蘇州碼子加密,翻譯出來後,是一排地址。
‘晚香堂。’
‘橫濱神奈川區106-10的晚香堂。’
‘亂步就在那裏。’
……
回家時葉藏也保持着好心情。
中原中也距離他最近,對阿葉的情緒也最敏感,他是大大咧咧的男性,論情感體悟,本不如身為女性的美奈子等人,可不知怎麽的,中也好像形成了一套對葉藏的哲學,就是能讀懂他的情緒。
什麽時候是真的高興,什麽時候是客氣的附和,只要阿葉不将應付那套用在自己身上,中也便能感覺到他情緒的真假。
‘可不能跟阿葉說。’
在這方面,中也的直覺異常強大。
‘給他知道的話,會被我吓跑的吧。’
說老實話,中也有的時候覺得自己怪變态的,一點都不男人,他怎麽就對阿葉這麽關注了?
‘因為阿葉是弱者吧?他實在是太柔弱了,不多看看他,他怎麽在擂缽街活下來?’
‘我只是握有一張好牌罷了,阿葉幫我那麽多,我保護他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他甚至有保護阿葉一輩子的覺悟。
吃完飯後,阿葉回到房間,坐在床頭,閑适地翻看着詩集,他看上去懶洋洋的,連骨頭都像是水做的。
中也問:“你心情很好嗎?”
阿葉心情是很好,他回答道:“也算吧。”
中也剛想問,就聽見阿葉發出了可愛的小氣音,聽起來就像是嗚咽着撒嬌的小動物。
“中原先生、中原先生。”
“嗯?”
“我找到他了。”
阿葉将自己的高興事分享給中也:“我終于找到亂步君了。”
“他還沒有死呢。”
“……”
——那一瞬間,我無法因阿葉開心而開心。
我應該祝賀他的。
果然,我是個糟糕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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