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湛火在半夢半醒中掙紮。

落日紫紅色的餘晖灌滿了整間屋子,家具染上了瑰麗的色澤。

他蜷縮在床榻間,迷蒙中看見闵寧穿着一件白襯衣坐在他對面,柔和的陽光穿過碧翠的藤蘿和玻璃窗照在他清瘦秀氣的臉上,臉頰微微向內凹陷,顴骨明顯,他這段日子一直過得不好,整個人消瘦很多。但是他的眼睛很亮,不複從前的迷蒙茫然。坐在湛火的面前,手指拿着銀色湯匙輕輕攪動牛奶杯,微笑着說:“小火,以後咱們倆好好過。”

彼時湛火十七八歲,面容精致出挑,眉宇間淨是傲氣和青澀,穿着藍色球衣,青春盎然。他因為闵寧焦頭爛額的階段已經過去,趨于沉穩,但是面對這樣的闵寧,還是忍不住心軟躁動,然而聽他說完這句話,就覺得滿心幸福。

突然,闵寧好像看見什麽人,一怔,臉上綻放出釋懷的笑容,起身要去追。

湛火好奇地回頭,卻被闵寧一把摁住肩膀,“你在這兒待着,我遇到點事要去解決。”

闵寧臉上的笑容在陽光的照耀下變得柔美,眼睛裏發着光,讓人不忍移開目光。

湛火有點擔心,他想轉頭去看,卻被按住肩膀,闵寧在阻止他。

湛火只好問道:“怎麽了?”

闵寧對上他純真的眼睛,有點哀傷,但還是咬咬牙坦誠道:“就是那個人……”

湛火一愣,有什麽在腦海中炸開。

不能讓他走!

他呼吸有點急促,緊緊地擒住那個人,不肯松手。

但是闵寧滿心歡喜一點也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他正企圖通過這種方式得到救贖呢,歡欣鼓舞地要離開。

湛火心中的恐懼如海嘯般鋪天蓋地地湧來,不能走,不能走……走了會……會怎麽樣呢?

他害怕得快要流出眼淚,那些淚水堵在眼眶無法發洩,“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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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寧像是看透他的恐懼,低下頭在湛火嘴角輕輕一吻,身上淡淡的花香撫平湛火焦躁的神經,他柔聲道:“別擔心,我不走。我只是去跟他說清楚,把東西還回去而已。小火,你乖乖的,待會兒我就回來。”

他的笑容真美好,溫柔地安撫他,因為在和湛火對話,帶着幾分甜膩的意味。拍拍湛火的肩膀,鴿子一般飛快地掠過。湛火猛地回頭,看見一個人消失在轉角,闵寧小跑着追上去,叫道:“……先生……”

別走!

湛火猛地睜開眼。

房間裏的空調不知為何壞了,逼仄的環境熱得像個蒸籠。身上不滿粘膩的汗水,他輕輕從床.上爬起來,因為不良睡姿而雙.腿發酸胸前悶痛。夢中的悲傷情緒還殘留在胸口,萦繞着不肯就此消散。

湛火意識到自己有點中暑,他走到冰箱去拿水,看見裏面冰塊消融涼意驟減,才知道原來是停電了。他拉開客廳的窗簾,将窗子打開透氣,聽着各家燒火做飯的嘈雜聲響傳來,婆婆媽媽的叫喊聲說話聲,聽了良久,回身來到電視櫃前。

他仿佛害怕自己後悔退縮,動作迅速地将那張光盤拿出來。

編號#3。

将光盤送進光驅,電腦開始讀碟,畫面上出現模糊不清的畫面,畫面有些搖晃,是非專業的人士拿着攝像機拍的,入眼的是斑駁的鐵門,上面挂着紅油漆寫的“閑人免進”四個字,看環境像是地下倉庫或者什麽別的地方,昏暗,破敗,隔着屏幕也能聞見潮.濕的黴味。

這地方他再熟悉不過,是西城郊幾公裏外的倉庫。

位置隐蔽空間很大,是一家公開租賃的私人倉庫,老板前幾年因為經營不善而破産跑到外國去了。

湛火的拳頭緊緊的握着,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畫面,他雙目赤紅,帶着幾分瀕臨絕境的瘋狂,模糊搖晃的畫面晃得人頭暈,他心如擂鼓,面前的一切天旋地轉,湛火伏在桌前幹嘔了一聲。

然後傳來一聲類似嬰兒的笑聲,湛火一愣,畫面上頓時姹紫嫣紅,出現幾個布偶人,又唱又跳。

“天線寶寶——天線寶寶——”

紫色的丁丁巨大的臉撲向鏡頭,露出巨大的黑漆漆的雙眼。

就像一場充滿惡意、耀武揚威的嘲諷。

湛火靜靜地看着這一幕,将電腦狠狠掼向電腦。

他不知道這種行為是出于慶幸還是出于惱怒,或是只是單純的發洩。

電腦砸在地上立刻分崩離析,屏幕四分五裂,茍延殘喘地閃了兩下徹底熄火。

湛火臉上閃過一絲猙獰,帶着深深的悲哀絕望。

他做了幾次深呼吸,才徹底平複下來。拿出手機換上電話卡,撥通了一個電話。

電話那端出現傳來粗嘎的女性聲音,“喂,你找誰?”

湛火極好地掩飾住自己聲音裏的怒火和厭惡,有禮貌地道:“您好,請問是杜軍家嗎?”|

女人說:“是的,我是杜軍媽媽,你找他有事嗎?

“我是杜軍的同學,之前約好有東西要他,結果打了幾個電話都沒有聯系上,所以打到您這裏問問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是嗎?他今天從學校回來,估計是路上太忙了所以沒聽到,剛才還說已經上地鐵了,待會兒回來了我讓他給你回電話,同學你是哪位啊?”

湛火說:“我姓趙,趙林。”

“好啊,他回來了我讓他給你打電話。”

湛火笑了笑,“謝謝阿姨,那我先挂了。”

杜軍現在就讀于齊北林業大,地址就在本市江雲區,先坐公交再轉地鐵需要近四個小時,上地鐵到下地鐵需要一個小時二十分鐘,然後步行回家需要近半個多小時。

他父親有腎病,且微微中風,母親腿腳不好不方便照顧病人,按照他的孝順程度他會每周五從學校趕回家。

杜軍家住得比較偏僻,回家的路上有很多罕有人至小路,必經之路最短的那條最近在拆遷,可以說荒無人煙。

現在太陽落山,很快就會天黑。

湛火腦海中濾過這些信息,換了件衣服。

他從抽屜裏拿出一把短刀,這是以前去旅游的時候在路邊攤販手中買的,刀鞘上嵌着幾顆瑪瑙,看起來很古樸。他将刀抽.出來,冰冷鋒利的刀刃上反射.出他同樣冰冷的眼睛。

将刀放進背包,他背上包出門。

文游一下午接了無數個陌生電話,原本他只是單純的覺得好玩,所以接起來,想看看湛火到底把他的手機號給了幾個人。直到那些男人不斷地對他說些污言穢語并且發送情.色短信以及自己拍攝的辣眼睛裸.照。

文游的彩信裏滿是些搔首弄姿的騷gay,穿着丁.字.褲各種擺拍,在浴.室在床.上,性道具,甚至有人直接打電話說帥哥我在想着你撸,看在你這麽帥的份上,如果你真的介意的話我可以含淚做攻巴拉巴拉。

夾雜着各國語言的性.騷.擾就在這個下午抵達文游的手機。

他手機放在桌面上,震動得比按摩.棒還高頻。

并且一天都沒有停過,持久力極好。

文游臉色陰沉得可以滴出墨水,文勤坐在一邊狂笑不已。

聽完前因後果哈哈哈完無數遍之後文勤含淚表示:兄弟你真的很受歡迎哈哈哈哈哈哈,到底哪個天才想出這個辦法來整你。

文游看着他,義正言辭,“這是犯法的。”

文勤:“哈哈哈哈,可是真的很好笑,讓你撩騷,這位真的很有創意!”

文游:“再笑就給我滾出去!”

文勤:“哈哈哈哈。”

文游恨恨地看着他,“我要報警。”

文勤:“看在他這麽有種的份上,你能允許我幫他請辯護律師嗎?”

片刻後,秘書謝籃進來彙報這件事的進展。她看見文勤掩面坐在一旁,覺得現在好像不是談論此事的正确時機。

文游面色生冷地看着她:“到底怎麽回事?”

謝籃:emmmm

文游蹙眉:“讓你說你就說。”

謝籃說:“我個人查了一下,在外網的某個合法的同志SM色情論壇上找到您的信息,額,大部分信息都不是很正确,除了手機號……”

文游挑眉。

謝籃戰戰兢兢地說,“我聯系網站負責人希望他們删除,但是他們不同意……”

“為什麽?”

“他們說太帥了,要用來當代言人。”

黃.網要什麽代言人!

給代言費了嗎!

文游臉色鐵青,冷厲的目光射向謝籃。

謝籃渾身汗毛直豎,連忙解釋道:“不是您的臉!只是有點像而已。沒有您好看。”

“按理說可以聯系發布信息的人讓他删除,但是我現在還沒找到是誰,如果可以的話我會聯系信息部的同事查一下,然後找方律師協商。”

文游冷笑:“你要弄到盡人皆知嗎?”

謝籃苦逼地看着他,“那怎麽辦?”

其實打官司也沒有勝算,手機號這種東西又說明不了什麽?還不許人家撩騷的時候輸錯電話號碼嗎?

文游冷冷地道:“告訴他們,不删除就會有一排黑客等着他。或者讓人找找,這麽大個網站上面一定會有不合法的東西,我們會舉報到整頓。”

社會社會,謝籃聽罷,在心中感嘆一句。

她準備下去,想了想又折回來,“文總,有件事我想告訴你。”

“說。”

“我調查的時候發現華盛的葉總的手機號也在上面。”

文游看着她。

謝籃咽了咽口水,努力不讓自己顯得過于幸災樂禍,“他比您還慘,被P了個八成像的零號,相熟的直接就認出來了,哇哦——”

她用一個意猶未盡的哇哦表示了整件事的精彩程度。

文游臉上沒什麽表情,他的重點在零號上面。

葉溯是青市有名的top,誓不在下的那種,在體.位問題上絕對偏執,聽說有一次差點閹了企圖壓他的那個人。湛火這麽打他的臉,真是讓人始料未及。

“是嗎?”

謝籃安慰他,“這麽看來,您的待遇還可以。”起碼走出去不用被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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