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方優讓下屬在門口等着,獨自走進辦公室。
他看見文勤坐在辦公椅上批文件,連一個正眼都沒有給他。
他走上前,親昵道:
“勤哥,好久不見,聽說你結婚了,那時我在療養,沒來得及趕過去參加你的婚禮,親口道一句祝福,望你不要見怪。”
文勤這才擡起頭,“方優。”
方優微笑調侃道:“我以為見我的是文游,沒想到是這麽大的一個驚喜。”
他氣質陰郁,此時一笑,像是陽光照破陰霾,勉強能顯出幾分年輕人的活力。
文勤心善,看他這副讨好模樣,也不好跟他計較。當初他結婚,方優因為在日本看病沒有來,倒是省了他一樁麻煩。方優看在當初文勤救過他的份上,這些年對他還算尊敬,逢年過節也要送點禮物問候。不過這也是讓文勤最煩惱的地方,他自認是文游的堂兄,立場鮮明,和方優走得近可不是什麽好事。
所以結婚的時候連請帖也沒有給他發。
他說他病了,也不知是真是假,不過也幸虧他有這個托詞,不用跑過來自取其辱,而是命人送了份禮物過來,不過就連那份禮物,不知道被他媽揀到哪裏去了。
這這件事上他們母子倆觀點一致,和這些情.婦生的孩子接觸,只會給自己帶來麻煩。
文勤自認不是什麽好人,不過看他現在這副低聲下氣的模樣,難免有些愧疚。但轉念一想,方優就算心機再深,也不及文游心狠老道,這麽纏鬥下去,總有他吃苦的時候。
于是他對方優的那點恨鐵不成鋼又從心底冒出來了。
他實在不懂這些人為什麽人心不足要和文游争。
須知貪心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以他叔叔對女人的大方程度,這些孩子絕不會在物質上有所短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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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親情,那也不是他們這種人該肖想的。雖說人生而平等,但那都是理想空談,上一輩作孽,下一輩注定要償還。
何況方優從小性格陰鸷,沉悶,長大後雖然開朗了些,還是像頭笑面虎,讓人無法信任,遠不及文游讨他的喜歡。
方優那個作孽的媽當初攪得不得安寧,甚至害得伊莎流.産遠走法國,讓文游從小沒有親人陪伴,前塵往事追究起來,就更讓人打心底裏願意親近這對母子。
文勤板着臉,只說:“你腿腳不方便,坐吧。”
方優滿是笑容的臉倏地一僵,青白的臉愈發青。文勤雖說是好意,卻實打實戳中他的痛處。
他這一輩子就算和文游鬥得你死我活,也沒辦法換回他的腿,逢人見面第一句話,別人就會說:“你腿腳不方便。”
那些僞善的話是他所痛恨的,人人都能向他炫耀自己有一雙好腿,他看見誰活蹦亂跳,笑容歡快,就忍不住想打殘他,弄哭他。
方優恨慘了這句話,眸子裏隐隐迸射.出一道恨意。
他沒法責怪文勤出口傷他,卻不得不恨身為始作俑者的文游。
傲慢無禮,心狠手辣的文游。
文勤沒察覺,他讓秘書送兩杯茶進來。
文勤問方優想做什麽,方優似笑非笑,“對華清和佳萊的收購案即将完成,我想雙方有必要商定一下簽約的時間。”
“你這麽心急嗎?”
方優沉默半晌,幽幽道:“我當然着急,我等了這麽多年,就是為了這一天。”
穿着銀灰色修身西裝的方優精致陰郁,憂愁盤踞在他的眉頭,沒有血色的手撐在膝頭,宛如中世紀古老的油畫一般優美,
帶着淡淡的幽怨和傷心。
文勤當然知道他的執念,如果說文游想除掉這些人,他們又何嘗不想将文游從文氏集團掌舵人的位置上拉下來?這些人是從出生起,就是仇雠死敵,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有和解的機會。
方優見他面露憂愁,以為是在為了文游而傷心,心中更是疼痛難忍,他冷聲道:“這只是我擊潰文氏,打敗文游的第一步。”
文勤嘆了一句:“小優,待在日本不好嗎,外面的世界海闊天空憑魚躍,你為什麽一定要回來?”
方優憤怒地質問,“我憑什麽不能回來!”
“憑什麽!就因為他是文游,就因為他是原配生的,我們這些人就活該活得像下水道的老鼠,只能往陰溝裏躲嗎?”
他氣得站起身,一時站不穩,摔回位置上,狼狽地撐着沙發扶手。死死地咬着牙,滿臉都是難堪憤怒。
“我不,我偏不!我會把文游的倚仗全部奪走,讓他好好地體會一下絕望的滋味!”
文勤面無表情地看着歇斯底裏的方優。
方優擡起頭對上他的目光,一時怔住。
文勤冷漠地看着他,帶着幾分輕視。
方優像被人兜頭潑下一盆涼水,怒火迅速熄滅,他眼角抽.搐着,像是看到什麽可怕的東西。
半晌,才低下頭,苦笑着說:“勤哥,文游是你的弟弟,我不是嗎?”
你也太厚此薄彼了,他很想這樣抱怨,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他有什麽資格向救過自己的文勤抱怨呢?文勤在乎的就只有文游而已,他們姓文,他們才是一家人。
方優終于想通了,他坐好,整理好自己的情緒。
可是這一次,卻怎麽也無法.像以前一樣,假裝什麽都不在乎,只要帶上僞善的面具就好。
他應該對文勤說什麽?他怎麽能在他面前像個瘋子一樣大喊大叫?
他應該冷靜點,露出笑容,起碼那樣看起來,他還像個正常人。
時間在漸漸流逝,文勤桌上的電話響起,秘書提示他十分鐘後有一場會議要開。
文游看了看手表,“我還有十分鐘,如果你是來示威的,你的目的達到了,請你離開吧。”
方優緊緊抿着嘴,直白地盯着文勤。
“你明知道我不……”
“方優。”
方優愣住。
“你剛才問我你是不是我弟弟。”
方優臉色平靜,眼中卻不受控制地洩露出一絲緊張不安,他死死地盯着文勤的嘴唇。
“我得告訴你,你不是。”文勤說。
有什麽東西似乎在空氣中裂開。
方優茫然地看着他。
“也許你覺得這樣說很殘酷,但是事實就是如此。”
“我們家不歡迎私生子。”
方優烏黑的眼眸顫了顫,嗓音不受控制地抖起來,“文勤,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文勤安穩地坐在椅子上,“我想你聽見了。”
“我沒有!”方優暴怒地從沙發上跳起來,像餓狼一樣撲向他,最後卻猛地摔倒地上,“你給我閉嘴!”
文勤沒有因為他的狼狽而口下留情,他說:“我不知道你對我抱有怎樣的期待,我都覺得不适合。”
方優僵住,他的死死地握着拳,對文勤的恨意在一瞬間瘋狂地蔓延到他的四肢,他狼狽支起身體,陰冷地笑了,“你以為我對你有什麽期待?別做夢了文勤,你們文家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小優,你真傻,好好的過自己的生活不好嗎?”文勤說,“和你母親待在國外,結婚生子,等你自己有了家庭,你就該知道你現在争的東西都沒有意義。”
方優嘴唇顫抖着,“放屁,沒有意義文游會千方百計除掉我?沒有意義你會幫他對付我?我是傻,我知道,”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回到沙發旁拿起自己的拐杖,“我是傻,傻到對你抱有期望。”
文勤任憑他指責。
“你姓文啊,你要幫也只會幫文游罷了,”他冷冷的看着文勤,“但是我總有一天會讓你對今天的話後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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