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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超綱了, 斯塔克想，他從出生開始到現在的人生經驗裏，從來沒有包含過這一條。

這已經完全無法用“英國人和美國人的性格差異”來解釋，畢竟就算是英國人開公司想來也不會做到親手來給員工舒緩肌肉, 做一套全套推拿的程度。

但因為在場其他人的表情都太過正常——至少這四十多名員工都顯得毫不驚訝——而甚至讓托尼·斯塔克開始反思, 是否精神出了問題的是他自己。

他看向特洛伊, 想要獲取一點正常人的精神支持, 但對方看上去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卻是毫不猶豫地讓出了自己身下的躺椅，對着一名“穆吉克的員工”說道：“你也一并過來吧？雖然沒有那家夥那麽熟練，但我多少也知道一些能夠緩解疼痛的辦法。”

于是又一名人造人躺了過來，表情相當之坦然，沒有絲毫的猶豫。

托尼：“…………”

果然, 這裏的正常人只有他一個。

他表情麻木地捧着西瓜，一邊啃一邊看着這兩個人忙碌，但好在這種圍觀并不影響閑聊，這段時間裏也讓他打聽出來不少不知道有沒有用的情報。

比如, 弗雷因和穆吉克一樣，也是個不大不小有些産業的家族, 但特洛伊在某個時間段裏主動放棄了自己的繼承權, 将全部的家族産業都移交給了自己的表親。

作為獨生子的斯塔克覺得這明顯不公平，他憤憤不平的表示，就算家裏有多個孩子, 也應該平分家産才對, 怎麽就能放任自己的親戚拿走全部, 而自己大老遠跑到美國來打工呢？

況且明明有那種程度的才能, 卻還要在美國藏拙, 斯塔克覺得對方就算是賣那種仿真機器人也能夠大賺特賺。

“啊……畢竟那不是能平分的東西。”

家族傳承的魔術刻印只能交與一個人，弗爾維吉家族在決定好繼承人之前險些将考列斯直接殺死，而為了傳承刻印，身體改造，精神幹涉，藥物手段，物理層面的，神秘層面的……魔術師們能夠做出超越大部分人類想象的舉動。

“是只能由一個人掌權的那種家族企業，穆吉克是家裏的獨子，正好也對這方面有興趣，我的才能遠不如那位表親，剛好也打算做點別的事情……最後就陰差陽錯來了美國。”

特洛伊輕描淡寫地回答，“沒關系，我本身也對家裏的事情不太關注。”

這就是不想詳細再聊了。

特洛伊覺得自己的解釋非常細致，堪稱完美，除了全部都換了一種說法以外，這是他一句謊話都沒有說的真相，而斯塔克表面贊同地點了點頭，心裏一個字母都不相信。

開什麽玩笑，什麽叫做他的才能遠不如自己的那位表親？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夠質疑天才的他自己，哪怕是當事人本人都不行！有着能夠造出戰衣和人工智能的才能，還要用才能不足這種粗糙的方法來搪塞，托尼甚至已經開始有點習慣對方這種敷衍的謊言了。

他覺得這壓根算不上說謊，畢竟根本不會有人信。

考慮到他自己險些也遇到過父親曾經的手下試圖分權這種麻煩事，斯塔克先入為主地腦補了起來，自己在腦內完成了一部舊時代家族企業争權奪利互相傾軋的大戲。

才華卓絕但不善交際的敗者被驅逐出國，隐瞞自己的過去在異國打工，而在休假當中偶遇了自己早年的同學——斯塔克越是腦補越覺得這個劇本貼近真相，看向特洛伊的表情充滿了同情。

對方被他看得有些發懵，尴尬地移開了視線，但不管怎麽說，值得慶幸的是看樣子他們的秘密并沒有暴露。

而且斯塔克似乎放棄了在他這裏繼續打聽逼供，而是真的開始享受起了假期。

他踩着一看就價格高昂的皮鞋在沙灘上閑逛，附近是赤着腳在附近撿貝殼的人造人。搞定不了本人就去打探小道消息，畢竟聽說他們都是本地人——如此想着，斯塔克湊近了其中一個人造人，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褐色短發的年輕男人轉過頭來，神色平靜地看着他，等待對方先開口，一點都沒有“見到了鋼鐵俠本人”的興奮。

說起來這個沙灘上的人也太冷漠了吧？斯塔克想，他無論在哪裏都超受歡迎的，，飛過紐約市中心的時候會引發地面上圍觀群衆的歡呼，大家甚至會争相拍照，但在這片沙灘上，就好像是托尼·斯塔克和鋼鐵俠的光環都一起失效了。

不過這不重要，套情報要緊，雖然這只是沒有根據的直覺，但他總覺得自己在這裏能夠調查到比娜塔莎還要詳盡的資料。

“你知道弗雷因家經營什麽東西嗎？”

托尼調整着語氣，表示回答我幾個簡單的問題就可以獲得一筆錢。

“我不需要錢。”

人造人小哥平靜地回答：“不過在許可範圍內，我可以回答你的問題，跟陌生人聊天也是一種特殊的度假體驗。”

好冷酷一男的，并且還視金錢如糞土。

斯塔克難以置信地環顧四周，名叫杜爾的女性正在接受穆吉克本人揮汗如雨的推掌服務，特洛伊幫了點忙之後因為明顯沒有穆吉克專業而宣告放棄，開始在原地支起燒烤架，幾個人造人過來幫忙，居然還從行李裏面掏出來一個精致的小炭爐。

“平時那家夥也這麽和你們相處？”

斯塔克指了指正在揉肩捶腿的穆吉克：“我是說，會幫忙幹這種事？”

“是的。”

人造人小哥鄭重其事地點點頭：“他從各種意義上負責我們所有人的生命。”

斯塔克：“…………”

他想吐槽的內容很多，但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應該從何吐起。

重點還是從弗雷因家族的經營情況開始問起。

“出售一些用來自動清潔房間的東西，也有用于防衛、探礦、巡邏和記錄等各種各樣的品種，聽說價格開得很高，只面向一小部分客戶。”

人造人只是把“魔偶（gole）”這個禁止被提到的詞彙換成了不那麽敏感的“物件（object）”。

斯塔克自動在腦內替換成了智能機器。

至于別的可能？老天，他倒是認識索爾，但就連索爾在面對斯塔克工業的自動感應門時都會大呼小叫一番好嗎？雖然直說出來不太好，但那樣子簡直像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

“那些設備都具備人類的形态嗎？”

他問，自然而然的聯想到了那個他在哥譚制作的人工智能。

“嗯……有些具備基礎的人類形态，但大多數其實都和人長得不一樣，有很多都是那種想象力大膽的設計。”

“沒錯，是不能對外公開的，而且銷售的範圍也很狹窄，售價很高所以不缺錢。”

哦，那就是個人工作室的形式了，或者像是文藝複興時期的工匠。可以看得出來，他們對于這種技術的管控非常嚴格，至少不像是軍火一樣毫無顧忌地銷往全世界。

至少在這一點上，托尼·斯塔克對此頗有好感。

他又問了幾個“穆吉克家的員工”，雖然這些人說話有些古怪，但結果都大同小異，通過互相佐證，基本上可以确認他們傳達的信息是真實的。

弗雷因家族大概是從很久以前就傳承至今的工匠世家，為數量稀少的一部分有錢人制作各種各樣的道具，興許是在工業革命之後開始了關于機器的探索。他們的知識代代相傳，又不對外公開，在這種情況下，積累了屬于自己的經驗和黑科技，聽上去也很正常——至少思考了一下，斯塔克覺得邏輯上也能走通。

當然，這之中可能有各種各樣的隐情，畢竟他的人生經歷就連神盾局都很難追查清楚，但斯塔克自認為在有了一開頭的這個契機之後，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抽絲剝繭。

要知道，羅馬尼亞也是個政權更疊複雜的地方，誰知道在近百年裏到底經歷了多少事。

近海當中也有人造人租着小快艇在海釣，穆吉克家族向來不缺錢，大手一揮允許他的部下們各自選擇自己喜歡的度假方式，于是立刻就有人打算嘗試去駕駛摩托艇，在翻船了兩三次之後，退而求其次變成了更加安全的方式。

海釣回來的産物還能順便吃掉，一點也不浪費。

斯塔克本來打算讓自己的人工智能去喊個當地的廚師過來，算是還了之前那個西瓜的人情，但穆吉克和特洛伊不知道為什麽都堅決反對讓更多人來這片海灘，穆吉克更是強調，他為了這次的夏威夷之旅花了大價錢，就是為了不讓外人打擾——說到這裏，還額外多看了他這個“外人”一眼，表情非常幽怨。

讓無論去哪裏都很受歡迎的斯塔克挑起了眉毛。

“他不也是你碰巧遇到的嗎？”

托尼指了指特洛伊：“因為你們兩個在好幾年前認識？”

“那怎麽能一樣！”

穆吉克條件反射：“特洛伊跟我可是，可是……”

——可是魔術師啊，而且還都隸屬于尤格多雷米亞派閥，就算在利益關系複雜的時鐘塔裏應該也算是難能可貴不會互相對立的家系。

他可是了半天，沒找到合适的詞，特洛伊搶先一步，說我們是朋友。

于是斯塔克抱着手臂，語氣不善：“所以我幫了你那麽大的忙連朋友的身份都沒混上？還是說你們這裏朋友的朋友就已經屬于不受歡迎的範疇了？”

倒也不必這麽說……但你不是魔術師啊，特洛伊想。

在場的人造人裏但凡有一個出點什麽意外，那就足夠形成史詩級別的災難了。

穆吉克的表情看上去像是要給他的腦袋上來一下，但是考慮到特洛伊說對方渾身上下帶滿了錄像設備和分析儀器，一切對本人的魔力幹涉都會起到反作用，也只能作罷，最後他深吸了一口氣，邀請斯塔克也跟他們一起來吃燒烤——有個人造人釣上來一條巨大的大眼金槍魚，活力充沛生命力旺盛，差點扯斷了魚線。

實際上魚線現在已經斷了，大家在享受海釣的過程當中用上了強化魔術，這根可憐的透明線根本承受不住這種魔力，在堅持到魚上了岸之後就化作碎屑。

斯塔克看着沙灘上還很有活力的大眼金槍魚，态度很懷疑：“不叫廚師過來那就現場的這些人來處理它？”

特洛伊指了指不遠處的人群。

斯塔克沉默了一下，從之前的聊天當中他能得出的最主要的結論就是這群人雖然長得好看但是稍微聊一下就覺得不是很聰明，有種發自靈魂的木讷。

他很想說，那能吃嗎？靠着這群人的話他還不如現場下載一份臨時烹饪教程讓他的人工智能操縱鋼鐵戰衣來烤魚吃。

“不是現場這些人。”

大概是他嫌棄的表情實在是太明顯，特洛伊補充道：“是戈爾德爾夫，他一個人來。”

托尼：？

可是要吃東西的可是有四十多個人呢，就算是賣沙灘炒面，光他一個人也得炒好一會兒。

“……這些人都是他們公司的員工吧，沒有人打算幫他一把嗎？”

托尼看着已經掏出刀打算表演當場剖魚的穆吉克，以及紛紛從行囊當中取出桌椅燒烤架調味料的人造人們。

“可是我們現在在度假。”

之前回答過他問題的那個小哥還是用一張平靜的臉說出驚人的內容：“現在不是工作時間。”

托尼：……？

“但是那家夥不是也在度假嗎？”

他忍不住想要争論。

“他是我們的老板，有監管我們所有人的義務。”

對方對答如流，并且已經很熟練地将aster或者主人之類的詞彙換成了boss。

斯塔克陷入了沉思，而讓他更加沉默的是特洛伊和穆吉克都對這個結局接受度良好，後者已經用熟練到像是專業廚師一樣的技巧将整條魚剖切開，連內髒和魚骨都沒有浪費，原地起了一口鍋，和蔬菜一起咕嘟咕嘟地炖煮了起來。

暫且不提這群人自帶的烹饪設備，這家夥是一家人力資源公司的老板對吧，是這樣吧？

這群人過于理所當然的反應讓他已經快要覺得老板幫員工揉肩捶腿推拿正骨外加做飯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了，老天，佩珀每天只是想讓他多簽幾份文件而已他居然就開始嫌棄對方唠叨，他回去以後要給波茨小姐還有哈比都一起漲工資。

雖然世界觀受到了沖擊，但至少過去的人生經驗還是足矣證明他自己才是比較正常的那種老板，畢竟布魯斯表現出來的樣子也不遑多讓，只不過是這群人從老板到員工都顯得很不對勁而已，總之有問題的不是他們就是世界，反正肯定不是他自己。

接着他用審視的目光看向特洛伊——對方确實也是韋恩集團的員工，而且曾經是斯塔克工業的——作為一個員工能造出和鋼鐵戰衣相抗衡的設備，即便是借用了方舟反應爐作為動力中樞。

“你在斯塔克工業工作的時候是不是對我有什麽意見？”

他問。

特洛伊很迷茫的眨眨眼睛，他怎麽敢有意見，他什麽意見都沒有就被開除了：“并沒有……斯塔克先生您怎麽突然提起這個？”

“佩珀說，你因為我的原因才不想入職斯塔克工業。”

面前黑發藍眼的男人回答道，讓他去說這些看上去很是勉強自己，對方的喉結上下竄動了一下，表情艱難得像是要喝下去一整鍋泥漿味兒的魔藥：“我……我當時只是想着不能再售賣軍火，至于剩下的那些人，我還真沒考慮過他們要怎麽安置。”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提及斯塔克工業的裁員，直到現在托尼·斯塔克都從不後悔自己的決策，這或許是他一生當中做出的最對的幾個決定之一，哪怕這樣的決定會不可避免地影響到一些人。

特洛伊微微睜大眼睛，觀察着對方的表情，這确實不太像是斯塔克能說出來的話，至少和他記憶當中那個相當遙遠的軍火商截然不同。

“沒這回事。”

他搖了搖頭：“那天我只是有點心情不太好，所以随便找了個理由——你知道的，漢默工業的工作壓力實在是有點大。”

這麽說大概會給自己造成新的麻煩，但唯獨這一次，他不是很想繼續往對方的身上甩鍋。自身欠缺的才能不是天才的過錯，說到底，這只是由于信息差所造成的誤會而已。

“您沒有做錯什麽，我是有別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