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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劉順和孔淇原本躺下了,二人聽到郎君房間裏傳出動靜,連外衣都來得及沒穿,便急急忙忙地趕了過去。

“郎君,您沒事吧……”

二人趕到崔陌舟的卧房,看到相擁的二人,聲音戛然而止,不由得呆愣住,而後不約而同地互相對視一眼。

好不容易擁思念已久之人入懷,氣氛正好,卻被兩個不速之客打攪了,姜歲玉尴尬地推開崔陌舟,故作輕松地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

崔陌舟拉下臉,冰冷的目光掃向那兩個壞他好事的二人。“我無事,你們來此作甚?”

劉順嘴巴微張,迄今都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家光風霁月的郎君,居然和那傲慢無禮、舉止無狀的長樂縣主神态如此親昵,那不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嗎?

孔淇最先反應過來,态度恭順:“是屬下打攪郎君休息了,先行告退。”

說罷,見劉順還欲說話,孔淇不由分說地捂住劉順的嘴,把他給拖了回去。

他們走後,又只剩下姜歲玉和崔陌舟獨處了。姜歲玉尴尬症又犯了,不知該如何面對崔陌舟。

打着腹稿,正想着怎麽回話,而她的肚子卻很不争氣地咕嚕嚕地叫了。想起來了,原先那個嬷嬷為了讓她服侍貴人周到些,不給飯吃,難怪腹內空空。

因着這房間裏只有他們兩人,所以肚子叫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

崔陌舟為了不使她尴尬,便道:“我去吩咐廚房給你做點吃的。”

大晚上的,擾人安夢也忒不厚道了些,姜歲玉攔下他,“你還沒嘗過我做的飯吧,我做給你嘗一嘗?”

很快,小廚房燃起了燈。

崔陌舟就知道不應該對姜歲玉抱什麽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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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火的時候,火舌燎到裙擺,險些就把裙子給燒着了。她手忙腳亂地把火撲滅,讪讪一笑,道:“意外意外。”

崔陌舟扶額,無奈嘆息,挽起袖子準備幫她掌火。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姜歲玉只在廚房裏找到一些蔫巴的蔬菜和剩飯。她略一思忖,決定做一些自己拿手的,未幾,幾道小菜就新鮮出爐。

雞蛋炒米飯,蛋花湯,煎蛋餅,蒸蛋羹……看着眼前琳琅滿目的全蛋宴,崔陌舟嘴角一抽。

“你快試試合不合胃口?”姜歲玉兩眼亮晶晶地望着他,叫他不忍心拒絕。

他略一猶豫,舉起筷子夾了塊蛋餅放入口中,不鹹不淡,味道尚可,只是咔哧咔哧的蛋殼讓人無法忽略。

姜歲玉看他半晌不語,自己也跟着夾了蛋餅嘗,而後不禁蹙眉,懊惱道:“光線有些暗,蛋殼沒能挑出來。”

不想打擊她的自信心,崔陌舟道:“有蛋殼在,倒別有一番風味。”

睜眼說瞎話的功夫越來越厲害了。

“真的?”他的話姜歲玉很是受用,不禁沾沾自喜,“既然你喜歡,下回我再給你做就是了。”

“咳咳!”崔陌舟差點被噎到,道,“倒不必麻煩,想吃什麽吩咐廚子做便是,別累着自己。更何況,你若是把廚子該幹的活兒幹完了,他們該如何自處?”

姜歲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搶了別人的活兒确實不大好,道:“那也是,我就不叫他們為難了。”

窗外促織低唱,将就地吃完東西,崔陌舟送她去客房休息。

要關門時,崔陌舟忽然提議道:“過幾日,我想帶你去見見我父親和母親。”

腦子一激靈先,瞌睡蟲瞬間就飛走了,姜歲玉下意識想拒絕,“這……這也太快了吧?”

“難不成是你還有別的顧慮,所以你才不肯早日與我結發共度餘生?還是,你不想嫁我?”崔陌舟幽幽的目光直視着她,叫她頓時語塞,到了嘴邊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當然不是……”姜歲玉還想解釋。

他近前輕輕撚起搭在她肩膀上的碎發,明亮的瞳孔裏倒映着月光的潔白,月華如霜鍍在他的身上,恍若從九重天宮誤入凡塵的仙人,即便姜歲玉看過多次,還是不由得被他的美貌震驚到。

視線忽明忽暗,所以姜歲玉并未注意到隐藏在他眼底極力壓抑的偏執可怕的神色。

可崔陌舟壓根沒給她機會說拒絕的話,直接替她決定,道:“那便這樣定了,更深露重的,你早點休息。”

話一說完,就直接走了。

姜歲玉:“……”

就在剛才,她成功地把自己嫁了出去?

————

消失一年多的長樂縣主終于回來了,更讓人津津樂道的,是女皇下旨給姜歲玉和崔陌舟賜婚的事,據說還是崔陌舟親自求的婚。

衆人皆是驚疑:不是說崔家與長樂縣主勢如水火嗎,怎麽就結親了呢?

後來,坊間又流傳出另外一起傳聞。崔陌舟從小便愛慕縣主,可惜,當時縣主将芳心寄予景王,并未注意到他。崔府流放那段時間,崔陌舟心甘情願受長樂縣主磋磨,終于守得雲開見月明,報得縣主美人歸。

上京的悅風茶樓上,姜歲玉一面吃着小巧的點心,一面聽着說書先生在那将她和崔陌舟的愛情故事寫得如何纏|綿悱恻,姜歲玉越往後聽越皺眉,連茶水都喝不下去了。

“這說書先生真能瞎掰,我竟不知道我的故事能如此膩歪,也不嫌膩得慌。”

故事的另外一位當事人崔陌舟神色平靜,甚至替她出謀劃策,“若你想,我可以找幾個書生寫幾本給你看,閑來無事打發時間也好。”

姜歲玉嘴角一抽,“這倒不必了。”

她可沒忘記那本深藏在箱子底下的那本《霸道縣主愛上我》,尴尬得她想回爐重造。

飲完了茶,二人下樓準備打道回府。

倏然間,迎面沖來一個面龐漆黑、蓬頭垢面的乞丐,一手握着匕首朝崔陌舟刺來。

幸而崔陌舟反應迅速,側身一閃,再回身一腳踢掉了他的利器。

護衛連忙上前,輕而易舉地将來者壓制住。

等看清了他的臉,衆人皆是錯愕不已。他不是別人,正是潛逃一年多的寧王。

有消息稱,寧王早就潛逃出京城,不知下落,許是逃到別國去了,豈料會在這裏見到他。

可寧王心有不甘啊,他本來是龍子鳳孫,高高在上,而今卻只能每日東躲西藏,與一群卑賤乞兒為伍,渾渾度日,東躲西藏。

而害他如此的姜歲玉和崔陌舟他們就要成婚了,心中忿忿,一時沖動就想到行刺。其實沖出來的那一刻,他就後悔了,又帶着放手一搏的瘋狂,起碼現在開始,他就不用過暗無天日的日子了,不是麽。

寧王很快就被鎮寧司的人帶下去了,而拜訪崔文讓夫婦的時間被耽擱了。

姜歲玉向他們二位敬完茶,心中正忐忑,生怕給他們留下不好的印象。

然崔文讓夫婦都是溫文爾雅、知書達禮的好脾氣之輩,想象中婆媳相互不對付的場面并沒有出現。

談了會兒成親的事宜,見時機差不多了,崔秦氏特地還拉她去說些女兒家的私密話,句句推心置腹。

崔秦氏坦言道:“原想着将來舟兒将來會娶一個能與他焚香彈琴、書畫作伴的文靜小娘子。可思來想去,依着舟兒那木讷的性子,可能會把人家小娘子給憋悶死。”

她握着姜歲玉的手,拍了拍,語重心長道:“縣主是瓊枝玉葉,爽朗活潑,與舟兒正好互補。我是他母親,終究還是有私心的。縣主失蹤那些日子,舟兒魂不守舍,人消瘦了一大圈,說他心裏沒有您,怕誰也不信。我不求別的,但求縣主能多用一點心在他身上,足矣。

“到時候就算舟兒年老色衰,也求縣主顧念多年夫妻情分,別趕他出府就行。對了,假如那臭小子像他爹一樣,喜歡給你擺臭臉色,直接動手揍他,不必太留情面,男人嘛,多揍一揍才會聽話……”

先前說的一席話,姜歲玉心神微動,不禁為她拳拳舐犢之情與崔陌舟的癡心所感動。

但是聽到後面,卻覺得不大對。伯母,您為什麽畫風變化這麽大?

姜歲玉驚得微微瞪大眼,時不時點點頭,算是回應。

随後,崔秦氏神神秘秘地交給她一個冊子,叮囑她成親前看。

壓抑不住好奇心,姜歲玉在回縣主府的馬車上就偷偷瞄了眼,只一眼,就面紅耳赤。

她仿佛像個犯錯被抓包的小孩子,不知如何是好。

之前看過的畫冊,與眼前的比起來不過是小巫見大巫。他們真會玩兒。

話說長樂縣主與崔郎君成親的那日,十裏紅妝,綿延數裏,前呼後擁,場面的繁華令人咋舌。

淳于婧辦公外出,不忘托人給他們帶了賀禮。景王和景王妃親自上門祝賀,女皇莅臨主婚,其榮耀在整個上京無人比拟。

看着姜歲玉和崔陌舟拜堂成親,沈菡微微愣神,不由地想起她成婚的那天。

身側的景王卻以為她不舒服,關切道:“怎的了?可是孩子又鬧騰了。”

沈菡回望着他,望着眼前這個将與她共白首的男人,輕輕撫了撫日漸圓潤的肚子,彎唇一笑,“無事,孩子很乖。”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都是人生極樂事。後者崔陌舟早已體會過,前者遲遲才來。

他本來想早些回房的,可那些賓客不肯輕易放過他,一股勁兒地給他灌酒,還好曾玹這個賓相終于派上用場,給他擋了一杯接着一杯的酒,崔陌舟才得以早脫身。

喜房內紅绫布滿,紅燭落淚,燈火搖晃了一下。

姜歲玉以扇掩面,美眸微垂,雲髻高聳,垂落在鬓邊的步搖稍一晃動,發出撞擊清脆的聲響。

宛如難得一見的畫着溫柔娴靜美人的唯美畫卷,當然,前提是姜歲玉不開口說話的情況下。

“我等你好久了,快,我脖子快被這假髻給壓斷了。”

她呲牙咧嘴呼着痛,與簪子珠釵作鬥争,方才的美好氣氛一沖而散,崔陌舟反而定了心——這才是真正的姜歲玉,從來不知嬌羞為何字的姜歲玉。

他啞然失笑,上前小心翼翼地幫她把纏住頭發的簪子拔下。而後,打了盆清水,用幹淨的白巾輕柔地将她臉上的脂粉擦去,露出了她的芙蓉面。

卸了妝後,姜歲玉一身輕松,随後大大方方地拿出崔秦氏給的畫冊,擺在床上,興致勃勃地問他今晚選哪一本。

崔陌舟:“……”

夫人如此主動,他一時之間不知是該高興,還是不高興了。

而後,姜歲玉更加語出驚人,只見她撸起袖子,準備就緒,道:“我們猜拳吧,誰贏了,誰就在上面。”

崔陌舟:“……”

人生樂事,卻道是:

戲調初微拒,柔情已暗通。

低鬟蟬影動,回步玉塵蒙。

轉面流花雪,登床抱绮叢。

鴛鴦交頸舞,翡翠合|歡籠。

眉黛羞頻聚,朱唇暖更融。

氣清蘭蕊馥,膚潤玉肌豐。

無力慵移腕,多嬌愛斂躬。

汗光珠點點,發亂綠松松。【1】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掀開紅賬,崔陌舟坐起身來,頗為失落頹敗地扶額,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而姜歲玉像是吸足了精氣的妖精,面色紅潤,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初次這麽快,都很正常,別傷心啦。”

崔陌舟冷飕飕地睨着她,“你好像很有經驗。”

姜歲玉被他盯得不自在地輕咳兩聲,正思索要怎麽解釋自己那個世界多姿多彩的網絡社會,眼前一暗,又被人撲倒了。

“再來!”

他話語間不服輸的架勢,叫姜歲玉不由得一哆嗦。

好吧,論打架,若不是他在上風,就是她在上風,反正誰也不肯讓誰就是了,在床上亦是如此。

可憐那床呀,前半夜裏吱吱呀呀就沒停下來過。

後半夜,兩人筋疲力盡,沐浴後又躺在床上。

姜歲玉精神振奮着,左右睡不着,輕輕地挪開搭在腰上的手,趿鞋下床,卻被崔陌舟喊住。

“你要去哪兒?”崔陌舟起身,錦被滑落到他的腰間,衣襟散亂,露出光潔的胸膛。

他迷蒙着眼,顯然是還沒清醒。

他毫不防備的模樣,叫姜歲玉心頭一軟,忍不住放緩了聲音,“屋裏太悶了,我去屋頂吹吹風。”

好極了,第一次聽說新婚之夜新娘不睡覺,跑去屋頂看星星的。

崔陌舟也覺得甚是荒唐,可他偏偏陪着她一塊兒荒唐。

躺在屋檐上,仰頭一望,就能望見點點繁星,涼風徐徐,姜歲玉心頭漸漸放松。

“你是什麽時候發現我不是長樂縣主的?”

崔陌舟身體一挪,不動聲色地替她擋住撲面而來的冷風,道:“自你問我石蘭國文字,我就開始起疑了。”

但他覺得鬼神之說荒謬至極,所以不敢選擇相信。

“當初你看我的那個眼神,仿佛就像是要把我給生吞活剝了,總叫我提心吊膽。”回顧往事,姜歲玉不禁感慨。

崔陌舟莞爾,“你也不是想把我除之而後快?”

這一路走來,連他們都覺得不可思議。

“你是何時心悅我的?”姜歲玉睜大眼,望着他,好奇地問。

“你自個兒猜。”崔陌舟賣關子。

姜歲玉撇嘴,“不說就算了。”

吹了許久的風,從屋頂上下來的時候,姜歲玉不禁打了個噴嚏。

崔陌舟輕輕搖頭,轉身給她溫熱水。

燭火跳躍,不覺間一晚又過去了。

公雞啼鳴,東方微熹,崔陌舟和姜歲玉相擁着,享受難得的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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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了,番外持續更新中~

原本寫了一個結局,感覺太粗糙,不滿意,所以重寫了。

【1】出自元稹的《會真詩三十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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