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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阮秋平睜開眼睛的時候還有些茫然。

他差點兒以為神仙也能像人一樣,死後也能投胎轉世去另一個世界。

直到看見床邊趴着的夏芙水,才清醒了過來。

“……媽。”他張開嘴喊夏芙水,聲音嘶啞得不行。

夏芙水坐了起來,看見醒過來的阮秋平,愣了一下,有些驚喜地說:“醒了?”

夏芙水站起身子:“餓了吧?我去給你熬粥。”

阮秋平看了眼她在床邊趴下時留下的印記,擡頭看着她的背影,啞着嗓子對她說:“媽……謝謝你。”

夏芙水轉過身子,眼圈驀地就泛了紅,她伸出手,摸了摸阮秋平的頭,誇贊道:“四十九道天雷都受下來了,我兒子真了不起。”

阮秋平眨了眨眼。

緊接着,他彎起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開心地笑了起來。

夏芙水走後,阮秋平平躺到床上,眉目間還帶着未散的笑意。

這是夏芙水第一次誇獎他。

可四十九道天雷……阮秋平的笑意落了下去,皺了皺眉。

他摸了摸自己的心髒,又探了探自己的內丹。他甚至能夠感受到充沛的靈力正從內丹處散發,幾乎正在一點一點地探向自己的所有骨骸和經脈。

他功力又提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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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此次提升的速度和幅度是前所未有地快,照這樣下去,別說一年,他怕是一兩個月就要封神了。

……也算是好事吧,至少又多活了一個月。

阮秋平在心裏想。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這次進來的是阮盛豐。

“秋平,你可醒了!擔心死我了!”

阮秋平才想起了另一個更重要的事情,他擡起頭來看向阮盛豐,焦急地問道:“爸,我昏迷多久了?”

“不算太久,只不過昏迷了三天。”

“那婚禮……郁桓……”

“別給我提那個混賬玩意兒!”阮盛豐打斷阮秋平,生氣地說,“什麽東西嘛!還是吉神呢,結果自己悔婚卻讓你遭雷,憑啥呀?”

“是我做錯了事情。”阮秋平慌忙解釋說,“是我先做錯了事情,郁桓才要解除婚約的!你別罵他!”

“你……”阮盛豐覺得自個兒胸口都被氣疼了,“你還敢幫他說話,你沒見你自個兒遭了多大罪呀,要不是你命大,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真的是我做錯了事情。”阮秋平垂下頭,“是因為我犯了特別嚴重的錯誤,郁桓一點兒錯都沒。”

阮盛豐:“那你是做錯了什麽事了?”

“我騙了郁桓,還傷害了他。”阮秋平又擡頭看向阮盛豐,問道,“……那……是誰把我找出來的?”

他埋的地方還挺隐蔽的。

父母對那顆蘋果樹的事情一無所知。

會是……郁桓嗎?

阮盛豐覺得他兒子還沒徹底死心,便想騙他說是自己和夏芙水找他出來的。

可叫他騙人,他又張不開嘴,最後還是一揮衣袖,憤憤地說:“我和你媽沒找到你,是那個混賬把你找回來的!”

“……哦。”

阮秋平垂下頭。

他還以為郁桓已經徹底讨厭他,再也不想理他了……原來真的是郁桓找到了他,還把他從土裏挖了出來。

……那他是不是要登門感謝一下啊?

可是郁桓現在還想不想見他呢?

如果郁桓是迫于父母的壓力才不得不把他找出來,其實內心還是很生他的氣,很不想見他,很煩他怎麽辦?

阮秋平在腦子裏胡思亂想了起來。

阮盛豐又忽然開口,打斷了阮秋平的思緒:“你被雷劈了之後把自己藏到哪兒了?秋平,我是你爹,你怎麽出什麽事都不知道和我們商量一下呢?!你下次要是遇到了事兒,一定要告訴我們!知道嗎?”

阮秋平低頭扯了一下被角,說:“……知道了。”

.

阮秋平傷勢恢複得極快,臨近傍晚的時候,他就感覺自己沒什麽問題了,不僅能夠走路,而且還能施出些小法術了。

夏芙水走過來,摸了摸阮秋平的額頭:“還燒嗎?”

“不燒了。”阮秋平搖了搖頭。

夏芙水輕輕理了理阮秋平的頭發,說:“頭發怎麽亂成這樣,即使是短發也要時常打理。”

“嗯。”阮秋平笑了笑。

夏芙水手指纖白細長,溫柔帶水,在阮秋平的黑發上撥弄兩下,便讓他整個人都看起來精神了許多。

夏芙水摸了摸阮秋平的臉,忽然笑着說:“我們家秋平原來長得像我。”

阮秋平又笑了起來,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夏芙水就忽然臉色一變,倒在地上,還猛地抽搐了一下。

阮秋平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媽媽——”阮咚咚忽然凄厲地喊了一聲,哭喊着撲了過來。

阮盛豐聽到響動,也趕緊從廚房裏跑了出來。

他大喊了幾聲夏芙水的名字,夏芙水去沒有應答,阮盛豐便慌慌張張地便抱起夏芙水,瞬移去了醫藥館。

阮秋平正準備跟去,卻又忽然想到了什麽,他低下頭,從懷裏拿出了那張從未離過身的無上好運符。

曾經耀眼奪目,散發着無邊金光的好運符已經如灰燼一般漆黑了。

不知道是因為過了失效,還是挨了天雷。

……這張無上好運符他在身上放了太久,幾乎都快忘記了這張符也是有期效的。

他也差點忘了,他是個僅僅憑觸碰就能給別人帶來噩運與傷害的黴神。

阮咚咚淚眼婆娑地仰頭看向阮秋平,聲音中帶着哭腔:“哥哥,媽媽怎麽了?”

說着,她便舉起胳膊要去抓阮秋平的手。

阮秋平慌忙後退了一步,躲開了她的觸碰,然後說:“……咚咚聽話,自己去屋裏玩好不好,媽媽生病去醫院了,很快就回來,哥哥也要去看媽媽了。”

“我也要去!”阮咚咚伸出手,要阮秋平抱。

阮秋平猶豫了一下,在家裏找了根繩子,和阮咚咚一人牽着一頭,這才帶着她瞬移到了醫藥館。

夏芙水似乎是服了丹藥,看起來已經好了一些,只是依舊躺在床上,連坐都坐不起來。

她看着阮秋平和繩子那頭的阮咚咚,皺了皺眉。

“……好運符失效了。”阮秋平臉色蒼白地說。

夏芙水愣住了。

就在這時,藥仙帶着一個小仙走了過來,問夏芙水說:“現在感覺好點了沒,又沒有想起來是為什麽暈倒啊?”

阮秋平看向藥仙,說:“是因為我……”

“我想起來了,是因為秋平給我吃了毒蘑菇,我想把那毒逼出來,一時氣急攻心才暈倒了。”夏芙水打斷阮秋平的話。

藥仙走後,阮秋平急忙說:“媽,明明是你碰了我,我的黴運傳給了你,你才暈倒了,你怎麽說是蘑菇……你這樣會影響藥仙對你的治療的。”

“我的狀況我自己心裏有數,不管是什麽原因,都不會影響治療的。”

“可是這樣……”

“沒什麽可是的。”夏芙水沉聲道,“你非得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恢複黴運了嗎,你當了那麽久的正常人,現在還能再受得了被排擠的滋味嗎?”

阮秋平愣了一下。

夏芙水閉上眼睛:“能瞞一天是一天,你們都出去吧,我要休息。”

.

幸而夏芙水這回并沒有什麽大礙,第二天上午就恢複得差不多了。

阮秋平在夏芙水恢複之後就又去了學院。

似乎所有人都聽說了阮秋平那場鬧劇般的婚禮,路過他的人都對他側目而視,議論紛紛。

“哥們兒!”辰海奔跑着撲過來,“你還活蹦亂跳呢,太好了!”

阮秋平慌忙移了兩步,避開了他的接觸。

“怎麽了?”辰海一臉困惑。

“……別碰我。”阮秋平小聲說。

“為什麽啊?”

阮秋平猶豫了一下,到底是沒有聽夏芙水的囑托,開口說了實話:“……我的無上好運符失效了,碰了我你會倒黴的,甚至會嚴重到暈倒。”

辰海吓得趕緊跳開了兩步,但是很快,他又移了回來,和阮秋平保持着半米的距離:“失效了再讓郁桓給你重做一個呗……”

突然,他又一拍腦袋,“啊,對了,你倆掰了是吧?”

辰海搖了搖頭:“你都不知道……這兩天哪兒哪兒都是你倆的事情,你在婚禮前一天撕毀婚薄,還去天婚石面前挨雷劈的事情,全天庭都知道了。婚禮當天,郁桓抱着半死不活的你的場景也被大家都看見了,所有人都在議論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郁桓抱着我?”阮秋平聽到了重點,神色中有些意外。

辰海點了點頭:“對啊,當時他想抱着你進吉神府,但後來爸媽把你帶走了。”

哦,那就應該是受他父母的委托,把他找到了吧。

阮秋平低頭踢了踢石子,問道:“……郁桓這兩天來學校了嗎?”

“沒有,婚禮後都沒見過他的人影兒。”

辰海走路走不直,走着走着,就不由自主離阮秋平近了些。

阮秋平皺着眉又往另一側移了移,說,“你往那邊去點兒,咱倆現在得保持距離。”

“怕啥?”辰海大大咧咧地說,“你好運符失效了,我還有黴運消退符呢!”

說完,他就拿出了那張符:“看!我的符!”

他那符也已經變得一片黑灰。

阮秋平看着他的符,皺了皺眉說:“你的符也失效了。”

“诶?還真是。”辰海撓了撓頭,又把符收了回去,“不過也該了,這張符都用了好久了。”

既然知道兩張符全都失效了,辰海就乖乖地離阮秋平遠了些:“那你以後可注意點兒,別随便碰我,給我傳染壞運氣。”

阮秋平點了點頭。

說實話,辰海現在沒吓得離他十米遠,阮秋平已經很意外了。

.

阮秋平今日來這學院,其實是想看看郁桓來了沒,如果郁桓不在,他便準備再續個長假,以後便不來學校了。

反正他也沒幾個月好活了。

正如夏芙水所言,他曾經既然已享受了無上好運符的好處,當了段正常人的日子,此刻便難以繼續受人排擠的人生了。

況且他已經傷了夏芙水,還是不要再傷別人了。

阮秋平甚至都考慮着從家裏搬出來住了。

說要搬到哪裏,他第一個念頭卻是郁桓曾住過的山洞。

.

許是因為全天庭的人都知道他剛受了四十九道天雷,因此阮秋平的假也十分好續,話剛說完就被批準了。

從司命學院回家的時候,阮秋平特意繞了個路,從吉神府門前過。

吉神符的結界已經沒了,只是大門緊閉,看起來一點兒煙火氣都沒有。

這條街上本就少人,自從郁桓封閉身上的吉運之後,也沒什麽人跑過來打擾他的清淨了,此刻此處更是寂靜。

阮秋平用極其緩慢的速度“路過”吉神府的大門三次,都沒見路上出現過人。

就在阮秋平準備路過第四遍的時候,只聽一聲沉重的木門響聲,吉神符的門打開了。

阮秋平幾乎是吓了一跳,慌慌張張地擡起頭看向開門的人。

是郁桓。

他身上穿着一件素樸的白袍,那白袍質地有些薄,顯得他整個人都削減了好幾分,看起來略有些病态。

阮秋平後退了兩步,垂下頭,不敢再看他,小聲辯解說:“我……我不是……來尋你的,我只是路過這裏。”

……郁桓說過他們兩個人從此之後兩不相欠,不必見面的。

但他還是跑過來擾了郁桓的清淨。

阮秋平轉過身子,便慌慌張張準備離開。

但他剛走了兩步,卻又咬了咬牙,轉過身子。

他和郁桓就說最後一句話……就最後一句。

他走到郁桓面前,說:“……聽說是你從墳裏把我挖出來的,謝謝你。”

“還有……”他手忙腳亂地從懷裏掏出幾瓶藥來,雙手捧了上去,“還有,謝謝你借給我的傷藥,我用好了。”

郁桓并沒有用法術,而是伸出手将他手中的瓶子接走。

接拿藥瓶時,兩人的指尖剛巧相觸了一下。

阮秋平指尖微涼,郁桓指尖卻十分灼燙。

燙得阮秋平都不由自主地蜷了一下指關節。

“傷勢,都好了嗎?”郁桓忽然開口問他,嗓音略有些啞。

阮秋平受寵若驚地點了點頭:“好了!全都好了,謝謝你的藥。”

“那……我走了。”阮秋平垂下眼,緩緩轉過身子,一步一步走下了臺階。

下完最後一個臺階的時候,他又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

郁桓還在門前站着,并未離去,只是靜靜地看着他,眉眼中也并無什麽冷漠憤恨之意。

郁桓的表情忽然就給了阮秋平莫大的勇氣。

他再一次轉過身,開口問道:“我……我昨天發現我好像有一個本子落到你這裏了,很重要的本子。”

郁桓拉開了門:“你進來取。”

“……可以嗎?”

“可以。”

阮秋平心髒重重跳了一下,跟着郁桓進了門。

他上次來這裏的時候,是将這裏當成了自己的家,輕松自在,毫不拘束。

而這次來的時候,卻又十分束手束腳,只跟在郁桓五米遠的身後走,一點兒也不敢逾矩。

他看着郁桓的背影,覺得郁桓真的是瘦了許多。

……這才過了幾天啊。

一想到郁桓有可能是被自己氣瘦的,阮秋平便把頭垂得更低了些,愧疚感鋪天蓋地地壓了下來。

郁桓的床鋪略有些淩亂,應是他剛剛正在上面休息着。

而阮秋平要的本子在書桌上放着,顯然是他當時沒藏好,被郁桓翻了出來。

阮秋平拿起那個本子的時候,其實想問問郁桓有沒有偷看,他又覺得他和郁桓現在已經不再是能夠說輕松話的關系了,于是他安靜地将本子收好,朝着郁桓說:“打擾了,再……”

……再見好像也不太好,他頓了一下,換了個“拜拜”。

可當他正準備打開屋門走出去的時候,身後的郁桓卻又聲音低啞地朝着他開了口:“阮阮。”

阮秋平愣了一下,緩緩轉過身子。

他以為郁桓永遠都不會這樣叫他了。

郁桓坐在書桌旁的椅子上,黑色檀木更襯得他面色蒼白,嘴唇更是不帶一點兒血色。

“……過來。”郁桓又說。

阮秋平一步一步挪了過去,他低頭看着面前的郁桓,小心翼翼地問道:“……怎麽了?”

郁桓卻伸手抱住他的腰,緩緩将自己的頭埋在他懷裏。

阮秋平茫然無措地睜圓了眼睛。

懷中抱着他的那個人,每一寸肌膚都燙的驚人,像是要把人燒化,應該是得了嚴重的高燒。

可腰腹被他臉龐緊緊貼着的部位卻被浸濕,洇出一點點涼意來。

“……不要走。”

男人低聲哀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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