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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阮秋平感覺這兩天自己有些不一樣了,要說是哪兒不一樣,他也不能具體說出來。
但總之,他就是覺得精神越來越足,氣血越來越好,看見的花兒一個比一個紅,看見的草一個比一個綠,沒出門的時候,天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結果一只腳踏出大門,就又覺得烏雲散去,晴空萬裏,耳邊甚至還有黃鹂鳥在輕啼。
應該是春天快要來了。
阮秋平仰起頭,輕盈地跳躍起來,高高地伸出胳膊,指尖掠過老樹新抽出的嫩芽。
對了,而且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
郁桓的身體也徹底康複了。
“秋平,去哪兒啊,這兩天怎麽天天往外面跑?”身後的阮盛豐大喊道。
阮秋平有些心虛地扭過頭,丢下一句:“去練功!”
然後就跑遠了。
.
阮秋平瞬移到了吉神府,可他剛準備推門進去,便聽見藥仙正在裏面說話:“……乍一看,你恢複得還挺快,跟沒事兒人似的。”
郁桓道:“我好歹封了神,哪兒那麽容易死。”
“可……”
“叔父,”郁桓語氣一頓,聲音中染上幾縷笑意,“謝謝您擔心我的傷勢,還特地跑來一趟,不過我這邊來了客人,怕是不能繼續招待您了。”
“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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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秋平見自己已經暴露,便直接大大方方地推開門,走了進去,說:“早上好。”
藥仙走後,阮秋平走過來,問道:“原來藥仙是你叔父啊。”
郁桓點了點頭:“表的。”
阮秋平撇了撇:“你家親戚可真多。”
也是,記得當時确定婚禮賓客名單的時候,幾乎大部分都是郁桓那邊的賓客。
不像他們阮家,拼死拼活都湊不齊一桌人。
過了一會兒,他又摸了摸面前的桌子,小聲說:“……不過,郁桓……我們現在是什麽關系呀?”
郁桓說起他的時候,要用“客人”來代指。
阮秋平不喜歡這個稱呼。
郁桓給阮秋平沏茶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輕聲開口道:“友人也好,愛人也罷,什麽關系都可以,只要阮阮一直陪在我身邊就行了。”
阮秋平感覺自己的心髒像是被什麽很柔軟的東西撞了一下,以至于他聲音也不由自主軟和了下來:“我這段時間都會在你身邊的……但是,我過段時間,大概一兩個月後,我就要出去遠游一趟,到時候恐怕就不能陪着你了。”
“阮阮要出去遠游嗎?”
“嗯。”
“不能帶着我嗎?”
“……不能。”
郁桓好久沒有說話。
阮秋平本以為郁桓又要難過或者傷心了,可是,他卻又見郁桓輕輕垂下眼,問道:“那阮阮遠游前的這段時間,可以全部用來陪着我嗎?”
阮秋平眨了眨眼:“……可以。”
郁桓将茶推給阮秋平,擡起頭看向他的時候,眸中蕩起輕淺的漣漪:“看來阮阮心中我最重要。”
阮秋平雙手握上溫熱的茶杯,感覺熱茶的溫度也一點點沁入心底,他小聲重複道:
“嗯……你最重要。”
“這就夠了。”
郁桓溫柔地看着他,啞着嗓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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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門被敲了兩聲,門外傳來仙仆的聲音:“神君,樹神的人送來了靈力聖水。”
“拿進來吧。”郁桓說。
看着桌子上的玉瓶子,阮秋平好奇地問道:“這水是幹什麽的?”
“樹神新制出來的東西,可以讓植物茁長成長。”
阮秋平眼睛一亮:“真的嗎?”
郁桓笑着說:“真的,一瓶下去,那棵蘋果樹十年之內都無懼風吹,也不懼雨打。”
阮秋平轉頭看向他:“你怎麽知道我是想澆給那棵蘋果樹?”
“因為這水就是我為那蘋果樹求的,我見你對那蘋果樹十分上心。”
“當然上心啦,是你讓我種的嘛。”阮秋平說。
但他好像吃不到果子了。
想到這兒,他就覺得心裏酸酸的,他又擡頭看向郁桓說:“還有沒有什麽法術可以讓蘋果樹一下子長大呀,最好兩三天就能長出果子來。”
“沒有。”郁桓彈了一下阮秋平的額頭,“阮阮還是不要着急,慢慢等它長大吧。”
……就是等不到才問的。
阮秋平抱起那瓶水:“走吧,我們去給蘋果樹澆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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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聖水果然不同尋常,小小的一瓶澆下去,那蘋果樹的葉子都又綠了幾分。
甚至還把青耕鳥招來,停在它的枝丫上,叽叽喳喳地朝着郁桓叫。
它和阮秋平也混得比較熟了,阮秋平伸出手去觸碰它的頭時,它就乖順地仰起頭,任由阮秋平撫摸。
“你是什麽時候開始養這只青耕鳥的啊?”阮秋平問。
“不算是我養的。”郁桓說,“是它有一日受傷落在山洞旁,我治療了它,并給了它些許谷子吃,它便賴着不走了。”
“我原來也養過一只小寵物。”阮秋平說。
郁桓偏過頭看向阮秋平:“我在阮家的陵園也見過一只刺猬的墓地。”
阮秋平垂下頭:“那只是我的刺猬,卻又不是我的刺猬。”
郁桓愣了一下:“什麽意思?”
阮秋平沮喪地說:“我十幾年前在後山練功的時候,遇到了一只小刺猬,後來它跑掉了,我找了好久才把它找回來,可找回來的時候,卻發現回來的那只不是我的刺猬。我本想将它放走,可是它卻咬了我,把我的手咬出了血,然後我的血就把那只刺猬給害死了。”
郁桓眨了眨眼,正準備說什麽,阮秋平卻又換了話題:“對了,這幾日我沒在府中看見過這只青耕鳥,它現在是住在哪裏?”
郁桓說:“還是住在山洞,吉神府不如山裏,它不喜歡。”
“我也更喜歡山洞。”阮秋平摸了摸青耕鳥的頭。
“山洞已經收拾好了。”郁桓輕聲問道,“阮阮要去看看嗎?”
阮秋平一愣:“什麽時候收拾好的?”
“就昨日。重新裝飾了一番,阮阮一定喜歡。”郁桓笑着牽上阮秋平的手,“我們去看看。”
.
阮秋平進入山洞時忍不住哇了一聲。
山洞确實變化了些,但也沒變得太多。
只是整個山洞又擴大了一倍,換了張柔軟的大床。
阮秋平撲過去在床上滾了一圈,又發現床頭盡是他喜歡吃的零食和果子,甚至還放着兩本話本,阮秋平一眼便看出這畫本便是他的那兩本本命畫本。
阮秋平激動地舉起話本:“你從哪裏弄的?”
“市面上沒有賣的了,我從作者手裏拿的。”
“作者?!”阮秋平眼睛一亮,“你見到人了嗎?是哪位神仙啊?我認識嗎?”
“你認識。”
“那——”阮秋平深吸一口氣,激動地在床上打了個滾,眼睛整個都亮了起來,“是誰?”
“是……”
“不行,不行,你還是不要和我說了。”阮秋平抱緊話本,“就讓太太在我心中永存神秘感吧!”
郁桓笑了笑:“好。”
阮秋平抱着這兩本書愛不釋手地翻看了兩遍,又發現裏面還有着周邊,阮秋平翻來覆去看了好久,還是很喜歡,最終還是小心翼翼地将這本書放到了書架上。
他這才發現,書架上除了這兩本他剛放進去的話本,又多了許多郁桓平日裏不會看的話本,是郁桓特地為了他擺上的。
阮秋平一本一本翻看過去,并按照自己感興趣的程度擺放好,時間便過了大半,夜晚也緩緩降臨了起來。
就在阮秋平看完手中這本的最後一頁,正準備放下的時候,卻忽然發現一本名為《氣運之神》的書被不小心碰掉了。
……氣運之神?
難道裏面講的是黴神和吉神?
阮秋平将這本書撿起來,好奇地翻開了。
這本書很薄,可書頁書皮卻都很厚重,純白的書頁已經泛了些黃邊,看起來裏面像是藏着數千年的歷史。
阮秋平不喜歡看古籍,每每剛翻開兩頁,便忍不住要打瞌睡上。
可這本古籍卻非同一般,阮秋平看着看着,就聽見了心髒如雷如鼓般的跳動聲。
上面說,氣運之神分為吉神和黴神。
月老只能牽扯凡人姻緣,司命只能掌管凡人命格,可氣運之神卻能影響仙者氣運。
這是因為,與其他神仙不同的是,他們更像是上古真神,由氣凝結而成,先生骨,再生丹,最後生皮肉。骨上氣運弱而久遠,為根系,丹上氣運強而兇悍,為軀幹,皮肉氣運如過水海綿,晾幹即散。
因此氣運之神殒命後也與衆不同,如上屆封神後便殒命的黴神。
他內丹被魔獸所噬,可周身氣運卻不散,皮肉上的氣運數日才消,可仙骨中的氣運雖微弱卻經久不散,如今被埋在不周山腳,所埋之地,除吉神外,無人敢近。
阮秋平盯着上面那個“內丹被魔獸所噬”幾個大字看了半晌,心髒重重地跳了幾下,然後他慌慌張張地繼續翻書,在一個章節名叫《隕落的黴神》中停了下來。
他舔了一下幹燥的嘴唇,喉嚨動了動,手指着上面的字,一字不落地仔細看了下去。
“話說,黴神在凡間歷劫後受了足足十一道金光,本是神途通達,奈何時運不濟,封神之時,正是除夕之日,一頭發狂魔獸将其襲擊,并食其內丹,黴神因此殒命于不周山下。”
阮秋平将這段話來來回回讀了七八遍,站都有些站不穩了。
……不對啊,這不對。
“怎麽了?”郁桓慌忙走過來,“你怎麽這幅表情?”
“郁桓。”阮秋平抓住郁桓的手,“這個書,這個書好像是胡寫的。”
“怎麽胡寫了?”
“就是胡寫的,它上面,上面寫的東西都不對!”
“阮阮,你看。”郁桓翻過這個書,讓阮秋平看書後的印戳,“這是天庭印制的實錄體史書,怎會有假?”
阮秋平看着上面的章,神色變得有些慌亂:“可是,他上面說的就是胡寫的,和我原來見的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都不一樣!”阮秋平指着書上的話,說,“這上面說,上屆黴神是在凡間歷劫後封神,然後被魔獸吃去內丹才死的,可我知道的,其實是黴神在天上以親人性命歷了劫,然後自裁而——”
阮秋平的聲音戛然而止,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頭腦發熱之下說出了自己的秘密,他猛然睜圓了眼睛,後背出了一身的冷汗。
果然,郁桓似乎被驚到了,正愣愣地看着他。
“郁桓……”阮秋平嘴唇抖了抖。
可郁桓卻忽然伸出手,緊緊地抱住他,輕聲問道:“……所以,阮阮才說過段時間要遠游嗎?”
阮秋平身子一顫。
郁桓環緊手臂,将他抱得更緊了些,似乎要将他每一寸冰冷的皮膚暖熱。郁桓聲音顯得尤為溫柔,也尤為克制,卻仍帶着難掩的喑啞:“是因為……是因為阮阮覺得自己要封神了,不想害到家人,所以便想提前自裁嗎?”
阮秋平只覺得牙齒一陣打顫,溫熱的眼淚不受控制地從眼眶中落了下來。
在心裏壓抑了上百年的情緒随着洩露的秘密,如大壩決提,再也無法控制,他說出來的話都是支離破碎的:“……是我,是我在禁屋的書上看到的,不會……不會有假。”
“……阮阮,那禁屋之所以是禁屋,就是因為裏面放着不該被人看到的東西,有虛言也有妄議,有謠言也有假跡,阮阮怎能當真呢……而且,”郁桓頓了一下,拍了拍阮秋平的脊背,緩緩開口說,“有件事,我是想給阮阮驚喜,才沒有同你說。前些日司命告訴我,你的名字已經出現在下一批的下凡歷劫者名錄裏,你那日見我作的藏運球,其實便是做給你的。你既然已經被定了下凡歷劫的封神道路,又怎會像那書裏說的一樣,以家人的性命為劫難呢?”
“……真……真的嗎?”阮秋平聲音嘶啞得要分辨不出原音。
“自然是真的,阮阮同我去找司命确定一下就知道了,我們現在就去好不好?”
阮秋平渾身都在無可抑制地發抖。
郁桓頓了一下,輕輕撫摸着阮秋平的頭發,聲音也沙啞得不像話,“沒事了,現在都沒事了。都是假的……是那本書上寫錯了。”
阮秋平死死地抱緊郁桓,把頭埋在他肩上,身子抖得越發厲害了,哭聲一步一步變得無法抑制,到最後,幾乎是宛若崩潰般地嚎啕大哭。
他哭得那樣厲害,似乎是要将過去一百餘年裏,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苦,所有故作不在意的豁達與樂觀,所有夜深人靜時咬牙流的淚,全部都暢快淋漓,痛痛徹徹地發洩出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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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