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案頭燈光昏暗,一天的工作終于結束。
雇主的效率降低就意味着屬下要更加用心。
合上筆記本,魏易塵摘下眼鏡,輕輕揉了揉鼻梁。
太陽穴酸脹着,砰砰亂跳,與心跳的頻率逐漸相符,頭頂和胸膛共振的感覺很糟,這是身體過度疲勞對他發出的警告。
深吸了一口氣,魏易塵按住桌面起身,走進浴室快速地洗了個澡出來,擦着濕發摸了下床頭的手機,11點了,放下手機坐到柔軟的床上,魏易塵擦拭頭發的動作逐漸變慢,最終還是放下了毛巾。
外套挂在衣架上,內襯裏藏了另一個手機。
只有一個聯系人的手機。
這段時間這個手機一直都靜悄悄的,像被人遺忘的舊玩具。
魏易塵站在筆直垂下的外套前伫立良久,才伸手從西服內襯的口袋裏掏出了手機。
說不上是意料之中還是意外,手機依舊沒有信息。
沒有把手機放回內襯,手上拿着手機,魏易塵頭發半濕地躺回了床上。
手機裏的信息不多,一條一條地翻過去,很快就翻到了頭。
“沒事,想你。”
屏幕上閃爍着微光,反射出了他此刻微勾的唇角。
手指在虛拟鍵盤上游移了很久還是松開了,算了,打擾別人的夜間運動可是很不道德的行為。
腦海裏忽然有了出格的想象。
如果他真的那樣做了呢?
晏雙慵懶地趴在床上,脖子微微揚起,雙眼迷離地盯着屏幕,漫不經心地回複了他的獵物,然後回眸勾上他身後努力耕耘的金主,獎賞般地獻上他鮮紅的唇。
喉嚨癢癢的,想抽一支煙。
手機震了一下。
一瞬間,魏易塵差點分不清手機上的信息到底是他的想象還是現實。
——“好餓,想偷吃。”
屋內安靜的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
凝視了那幾個字好一會兒,魏易塵才一下笑了出來。
白天散落在這棟宅子裏的各個傭人都悄悄蟄伏起來,整棟樓一片漆黑,魏易塵漫步其中,想到晏雙曾提過的“鬼宅”一說,不禁莞爾一笑。
這座宅子裏現在的确有了一只鬼。
那只鬼赤着腳坐在廚房的大理石臺上,冷白的月光照在他身上,他藏在薔薇花的倒影裏,笑意盈盈地問:“哪裏有吃的,我好餓。”
“咦,”晏雙笑着招了招手,“你沒戴眼鏡哎,過來我看看。”
語氣和态度都太像逗弄寵物了。
被這樣輕賤地對待,魏易塵卻只是面色平靜地上前。
距離越來越近,一直到腰腹貼上了晏雙垂着的膝蓋。
真絲睡袍輕薄而柔軟,晏雙的膝蓋透過棉質睡褲抵到了堅硬的腹肌,他垂下眼眸,望着嚴絲合縫的睡袍與睡褲,輕笑了一下。
冷落了管家這麽久,管家也有小情緒啊。
晏雙伸出食指,輕輕搭上面前那枚凸出的喉結,喉結微一滾動,指尖的指甲就已經毫不留戀地慢慢向上滑動,刻意地帶了一點力道,仿佛要劃傷那脆弱的咽喉一般,一直到了下巴處才停下,微一用力,擡起了那張俊臉。
失去了眼鏡遮蔽的那雙眼睛看上去少了幾分薄情,瞳仁意外的清澈,濕發柔順地披散着,看上去竟然還有幾分晨間雨露般的清新。
“真好看……”晏雙柔聲道,嘴角挂着清淺的笑容,然後馬上甩開了手,語氣又轉向嫌棄,“可惜不頂餓,”膝蓋頂開貼近的腹部,晏雙坦然道:“我餓了,找不到吃的。”
“廚房今天沒有開飯,”魏易塵後退半步,彎腰去打開一個隐蔽的櫃子,平靜道,“因為他們的主人回來以後一直在樓上沒有下來過。”
接近四個小時,主卧的那一片幾乎都成了禁區,傭人們都不敢輕易靠近,生怕聽到什麽不該聽的動靜。
晏雙完全不接他的話,“這裏藏了什麽好吃的?”
“傭人們用來充饑的速食品。”
面包柔軟蓬松,加上管家熱的一杯牛奶,晏雙享受着他的夜宵,雙腿輕輕晃蕩着,看上去心情很好。
魏易塵就站在旁邊,靜靜地等待收拾殘局。
外頭的月光越來越亮,視線也逐漸适應了黑暗。
紅唇上挂着一點白色的牛奶漬,濕潤又柔軟,原本就豐潤的唇微微腫脹着,上嘴唇貼着剝離杯,唇珠嘟起來的模樣。
和之前的自傷的咬痕不同。
晏雙的唇珠是被吸腫的。
黑白分明的眼珠挪向眼尾,晏雙在用餘光看他,喝完了最後一滴牛奶,他說:“夜宵很不錯,我回件禮物給你,好不好?”
赤腳輕盈地躍上臺階,晏雙扶着欄杆,回頭向他勾了勾手,無聲道:“上來。”
是夢還是現實?
魏易塵踏上臺階,的确是踩在實地。
不是夢,魏易塵清醒地想到。
小門開了卻沒關,只留了一條縫隙。
他要他自己推門進來。
魏易塵站在門口,走廊裏一片安寧,繞過一個拐角,就是他雇主的房間。
想必他的雇主享受過溫香軟玉之後,現在應該已經滿足地入眠了,哪裏會知道他的情人會悄悄溜出房間,出來偷吃呢?
伸手輕輕推開門。
房間裏依舊是黑暗的。
晏雙沒有開燈,他彎着腰站在衣櫃前,回頭對魏易塵又笑了一下,伸手指了指衣櫃打開的第三扇門,聲音壓得很低,“噓,輕點,你的主人就睡在後面,随時都會進來。”
衣櫃上一條條的木頭立刻就令魏易塵想到了秦羽白卧室裏的那幅畫。
原來如此。
房間裏所有的聲響都瞬間在耳膜內放大了數倍,一點點的動靜都有可能吵醒他們共同的主人。
太危險了。
危險到了令他興奮顫抖的地步。
拉鏈拉開的聲音吵鬧得就像子彈出膛。
晏雙在開行李箱。
“這次來我也沒打算住多久,”晏雙在行李箱裏翻找着,“不過我給你帶了禮物。”
一條在黑夜中仍然熠熠生輝的火紅長裙出現在魏易塵的面前。
魏易塵可以肯定了,無論面前的事如何真實,它一定是一場夢。
這麽昂貴的裙子礙于那個掌控欲爆棚的紀先生不能出售,晏雙早就想好了要廢物利用,在合适的時機将它穿給合适的人看。
現在就是合适的時機了。
舊T恤和舊睡褲悄無聲息地落在地面。
魏易塵站在書桌旁,像在看一出詭秘的啞劇。
這場劇目早在很久以前就預告過,預告單出了一次又一次,将他的胃口吊得極高,已經幾乎讓他喪失了期待。
但仍然高出了他的期待。
如果紀文嵩在這裏,他就會發現晏雙對他到底敷衍得有多徹底。
火紅的裙子被指尖松松地勾着,它像一道光穿過了雪白的雲,紅色的絲綢順着優美的軀體慢慢垂墜,如同情人的手般滑過白皙的肌膚。
還是太快了。
比起穿,或許親手脫這條裙子才是更佳的選擇,這樣脫它的人就能掌握頻率,盡情地享受這具美麗身體半遮半掩的風情。
晏雙似乎看穿了魏易塵的心思,他沒有伸手去夠身後的拉鏈,而是拉起了裙擺,在房間裏靈巧地轉了個圈。
沒有背部拉鏈的束縛,細細的肩帶在轉動中墜落,腰身完美的剪裁沒有讓這條紅裙徹底從身上落下,它像花苞一般托住了這具如藝術品般的身體。
紅雲在轉動中靠近,柑橘的香氣濃烈地在他周圍散開。
靠得近了,就能在黑暗中看到無暇的軀體上那些新鮮的吻痕。
對待這樣絕頂的藝術品怎麽能這麽粗魯?
魏易塵背着雙手,在紅裙将要離開遠去時,終于伸出了手,抓住了這個深夜的夢。
晏雙微微喘着氣靠在管家有力的臂膀裏,眼角含笑,“好看嗎?”
魏易塵不動聲色地看着他,烏發從他眉心散落,臉色白裏透紅,紅唇微張,呼出一點熱氣。
既然是夢,荒唐一點又怎麽樣?
嘴唇重重地壓了上去,柔軟的觸感鮮明得令心跳加速到了快要超出承受範圍內的極限。
懷裏的人顫抖了一下,随即立刻推開了他。
“啪——”
一個不輕不重的耳光。
甚至于都沒讓魏易塵的臉偏一下。
晏雙還是在笑,沒有被冒犯的惱怒,依舊是笑意盈盈的模樣,神情還帶了些戲谑,似乎在嘲諷他輕易遭受了誘惑,他吻過的紅唇微張,無聲地作出了口型,動作很慢,以保證他能看得清楚。
“你——不——配——”
回到房間躺回床上,魏易塵依然在笑,他控制不住自己發出無意義的笑聲,像是飄在雲端般渾身發軟。
晏雙……晏雙……晏雙……
滿腦子都是這個名字。
左手蓋住微微發燙的臉頰,魏易塵自嘲地想:原來他還有受虐的傾向。
他給了他一個吻,他還了他一個巴掌,他不覺得生氣恥辱,倒覺得這些都是晏雙送他的禮物。
原來“禮物”是這樣好的東西。
他第一次對生日也開始期待了起來。
如果是晏雙的話,也許可以有所期待?
不回禮的話就太失禮了。
魏易塵拿了自己的私人手機,确保對方會在明天将筆記本送達後下了訂單。
看樣子他要比他的雇主更差勁一點,魏易塵再次嘲笑了一下自己,在夜色中回味着,難以入眠……
秦羽白醒來的時候,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身邊的床鋪——空的,他猛地睜開了眼睛,坐起身掀開被子,看到皺成一團的床單才确信昨天晚上并不是一場荒唐的夢。
昨晚,從浴室到卧室,所有的細節一點不落地全在腦子裏,現在回想起來好像那個瘋狂索求的人不是他自己一樣。
秦羽白無意識地摸了下自己的嘴唇。
接吻了。
還不止一個。
喉嚨幹澀,心髒亂跳。
秦羽白呆坐在床上很久,他必須做點什麽來消除昨天晚上對他的影響。
交易。
他和晏雙是交易。
昨晚超出了交易該有的部分,那他就用交易再還回來。
商廈負責人一大早接到了大老板電話,驚得氣都快喘不勻了,生怕是昨天巡店出了什麽纰漏,結果大老板只是吩咐他去三樓的商鋪拿一臺筆記本電腦送到家裏。
負責人松了口氣,追問道:“您要哪一款呢?”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久到負責人都想打自己的嘴嫌棄自己多嘴,大老板要的那肯定是最好的啊。
果然,電話那頭傳來了回應。
“最新、最貴的那一款。”
“不挂公賬,挂我的私賬。”
“今天就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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