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侯府

劉婆子跟在姜漫身後,走得老骨頭都快散架了。

她幾次張嘴,卻莫名不敢吭聲。

“到了。”姜漫站定,打量着眼前雕梁畫棟的府邸。

永昌侯府累世功勳,府邸從祖上傳下,歷經百年,巍巍而立,大門上的銅釘足有碗口大,門檻有她膝蓋那般高。

這是大梁名副其實的高門大戶,永昌侯手握權柄,其地位非同一般。

她站在這裏,人都小了一截。

原主本該在這裏長大。

只是女主的母親一時起了私心,将她和姜柔換了。

原主挨酒鬼父親的打,小小年紀養家糊口,姜柔被人捧在手心,萬千寵愛長大。

“幹什麽的!”她站得時間多了些,門口兵衛目光犀利地喝來。

姜漫低頭掃了眼自己衣着,不禁扶額。

失策失策,忘記換衣服。

一路上淨想着好吃好喝好玩,倒是完完全全把穿着給忘了。

她回頭看了眼劉婆子。

劉婆子心虛地看天看地。她的荷包真的到底了,這小祖宗是真真敗家。

姜敗家漫于是也頗為不好意思地咳了咳:“那個,本姑娘是來認親的。”

“去去去去去!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了,這是永昌侯府,不是随便什麽人都能來的地方。”

話剛出口,門裏探頭出來一個神情傲氣的小丫頭:“劉媽媽,快進來。”說着,視線帶了一絲挑剔從姜漫臉上掠過。

姜漫托腮,目光從雕了福祿壽的府門上方掠過。

不知道那丫頭交代了什麽,反正姜漫終于邁進了那比她膝蓋還高的門檻。

只是她剛剛邁進去,後面便傳來一聲“哎呦”。

她有些心虛地回頭,方才喝罵的小侍衛被一塊瓦當頭砸中,血都順着額頭流下來了。

劉婆子鬼使神差看了姜漫一眼。

“侯府看來也該修一修了,瞧瞧那瓦,都砸人了。”說到這裏,姜漫微微睜大眼睛,“府上不會很窮把?”看她說話那個語氣架勢,好像有人給她回個是她便要甩手走人。

接人的丫頭撇了撇嘴:“侯府要是窮,這天下便沒有富的了。”

“那就好那就好。”姜漫笑眯眯道。

甫一踏進去,她眼睛便亮了。

那丫頭眼中不屑更甚,趾高氣昂:“這算得了什麽,果真是沒見過世面。”

姜漫嘴角抽了抽,看見前面的湖,突然往旁邊走了兩步。

“撲通!”

“嗚救命!”

姜漫拍了拍胸口,“好險好險。”

她目光掃過那片湖水。

天很冷,湖面結了一層薄冰。

方才她感覺腳下一滑,心知不好,倒黴體質發作,怕是要落水。

幸而她倒黴成習慣,忙麻利地往旁邊走了兩步,躲過此劫。

後面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小丫頭便遭了殃。

倒黴慣例一,遇水是定要落水的。

小丫頭被她的黴運影響了。

劉婆子也是一臉懵逼,完全不曉得她怎麽掉下去的。

“咳咳,可能風太大了。”姜漫有些心虛,“劉媽媽,會游泳嗎?快救人吧。”

她怕自己下去就不是救人,而是送人頭。

事實上輪不到他們來救。

侯府守衛嚴,丫頭救命之聲方才響起,便有聽到動靜的侍衛前來救人。

數九寒天,這麽一會雖要不了命,卻凍死人。

小丫頭被救上來時瑟瑟發抖,臉都泛青。

“是她!”

姜漫聞聲回頭。

小丫頭狠狠瞪着她:“剛才她突然躲開,我就被她推下去了!她要害我!”

姜漫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睫毛被潤濕,眼尾揉得泛紅。

她有些不好意思道:“唔,你說得有道理,可是我做什麽要推你?畢竟我們才第一次見面呢,我還是很想多個朋友多條路。”

“不就是因為我看不起你——”

姜漫眨了眨眼睛。

小丫頭臉色僵住。

姜漫後知後覺般回頭,發現來了一大群人。

個個衣服波光粼粼的,一看就是有錢人。

頭上那些金釵啊,翡翠啊,閃瞎人。

窮鬼姜漫眼睛亮了。

想她上輩子運氣跟女主一個天一個地就算了,連金錢這糞土竟也比不上女主,你說氣人不?!

女主那種吃露水的仙女要什麽錢,如此糞土,與她才是絕配啊!

她的視線從中間那個白色身影上掃過。

姜柔,每次見她,都不用仔細看,冷風中搖曳多姿的那個便是了。

姜漫垂下視線,同時在心裏數着一二三。

她數到三,姜柔一看見她,咬了咬嘴唇,眼眶便紅了。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眼淚止不住地流。

永昌侯和侯夫人第一次見到這個親生的孩子,總歸是有些觸景生情。

姜漫那雙眼睛,像極了侯夫人。

他們有些動情,一起上前來。

姜柔被留在原地,她身體僵住了,臉色慘白,搖搖欲墜。

“阿爹,阿娘,阿钰。”她突然伸手,拉住侯爺的袖口。

侯夫人原本邁出的腳步霎時頓住。她回頭看了眼快把嘴唇咬出血的姜柔,才發現她穿連披風都沒穿,心裏頓時一疼。這是他們捧在手心千嬌萬寵養大的,看她掉一滴眼淚都受不了。

今日這一切,阿柔沒有錯,錯的是她那對居心不良的父母。

姜漫畢竟是侯府骨肉,流落在外不妥,如今接她回來,已經是傷了阿柔的心,再當着阿柔的面關心她,這不是在阿柔心上拿刀戳麽?

想到這裏,孟玉靜看了眼雪地裏站得筆直的姜漫,她穿的青布裙雖有些舊,卻不薄,她的五官明媚,皮膚很白,身形單薄,眼睛卻很亮。

看起來很健康。

孟玉靜收回視線,回到姜柔身邊,斥責下人:“小姐的披風呢?她就是這麽走了一路?”

永昌侯沒有絲毫猶豫,大步走回姜柔身邊,柔聲道:“阿柔哭什麽。”

姜柔拉住永昌侯袖子,咬着嘴唇,哭得梨花帶雨:“爹。”

永昌侯用大掌抹去她臉上淚珠:“阿柔不哭。”

見狀,那個小胖子弟弟姜钰狠狠瞪了姜漫一眼,放話:“我不會讓你欺負阿姐!”說完便跑回姜柔身邊去了。

如果是原主在這,可能會難過。

姜漫都經歷過一回了,不是很能跟得上這群人的腦回路。寫這文的作者八成也是個腦殘。

在她看來,姜柔怪矯情的。至于麽,她可以舉雙手示意自己啥也沒幹。

再說了,接她回來,姜柔不是也點頭了麽,這會又難過個什麽勁,她都沒難過白白損失了十幾年斂財機會。要知道通貨膨脹古往今來都是貫通的。

她抖了抖雞皮疙瘩,打了個哈欠:“劉媽媽,我困了。”

劉婆子尴尬地看了眼那邊。

一堆人哄了半天,姜柔終于露出個嬌憨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地邊抹眼淚邊沖姜漫道歉:“抱歉,是我不好,阿漫第一日回府,被我搞砸了。”

“不關你的事。”永昌侯皺眉,有些不滿地看了眼姜漫。

姜漫:“……”天地為鑒,她全程沒說過一句話。

“那個,阿漫,”姜柔看了眼地上瑟瑟發抖的小丫頭,咬着嘴唇糾結,“方才紅藥說,說你推她?”

衆人注意力這才從姜柔身上轉移。

姜漫低頭看着小丫頭,驚訝:“你竟還沒走,不冷啊?”

她那個語氣,那個神情 ,要是不那般誇張,可能還有一絲關心的成分。

“你——”紅藥青白着臉瞪她,“不是你推我,我怎會無緣無故落水?”

“紅藥,住口。不許冤枉妹妹。”姜柔道。

他們此時在湖邊,姜漫眨了眨眼,“不如這樣,我給你們示範一個真實的推人是如何發生的?”她突然興沖沖道。

侯夫人擰着眉頭:“好了——”

只是話還沒落下,姜漫便一腳将紅藥踹進水裏。

撲通一聲,衆人猝不及防。

姜漫拍了拍手:“快救人上來,你們看,我要推她,得從她後面來,方才我走她前面的。”

說完,她抱着劉媽媽,站得歪七扭八:“我困了,我看侯府挺有錢,包吃包住不成問題吧?”

衆人嘴角一抽。

劉媽媽收到夫人眼神暗示,忙扶着哈欠連天的姜漫溜了。

這姑娘可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出了主院,姜漫哈欠也不打了,直沖劉婆子眨眼睛,抽了筋似的暗示身後跟着的下人。

劉婆子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對下人兇巴巴道:“離得這麽近做什麽,擠着二小姐了,都遠一些。”

待到那些人退開,姜漫辣手摧花在丫頭們緊張的目光中毫不留情折了一枝綠梅。

劉婆子心都在滴血。

“今日朱雀街崇文館前那個受罰的人,你打發乞丐去瞧瞧。”姜漫将綠梅揪下來扔到雪地上,腳踩過去,踩碎了,“人在,送去就醫,不在,打聽一下去哪裏了。要是被人發現背後是我,你就,死定了。”她露出個小惡魔般調皮搗蛋的笑容。

劉婆子:“知,知道了。”她甚至都忘了,姜漫一個鄉下丫頭,初次來京城,如何知道那就是崇文館。

姜漫看着劉婆子走了,到了房裏,将門一關,中途侯夫人派人來傳,她只說困,沒睡醒。

主屋裏,一家人等着姜漫一起用膳,誰料左等右等,三請四請,次次傳來她睡覺的消息。

永昌侯臉色陰沉,“不必等了,明日便讓人教她規矩,成何體統!”

侯夫人最心愛的那株綠梅,才開了沒有幾支,竟被她糟蹋了,這會捂着心口臉色很不好。

姜柔慢慢咽了嘴裏的粥,笑得露出兩個甜甜的酒窩:“爹,娘,這個粉蒸肉今天做得不錯,你們嘗嘗!”

姜钰樂得見不到那個鄉下姐姐,吃得嘴角都是油。

***

天暗了。

姜漫沒有點燈。

她坐在屋中,光線漸漸暗下去,外面有了昏昏沉沉的光亮。

丫頭幾次敲門,她一動不動。

許久,一道聲音緊張道:“二小姐?”是劉婆子。

姜漫如夢初醒,猛地睜開眼睛。

她瞧了眼滴漏,快到子時。距離劉婆子離開已有三個多時辰。

她擰了擰眉毛,開門放她進來。

她不說話,劉婆子不知為何有些緊張:“小姐,老奴按你的吩咐,打發乞丐去看了,那受罰之人早已不在。”

姜漫倏地擡頭。林見鶴在皇宮中身份低下,宮外對他只有聽聞,卻從沒有人知道他就是那個七皇子。皇帝恨不得他早死早幹淨,大皇子和身邊伴讀知曉作踐他不會有絲毫後顧之憂,一直以欺負他為樂,長此以往,人人皆知他可欺,所以就連崇文館普通學子,也可欺負他。

沒有人會出手救他。他們都知道衆皇子不喜他,誰肯無故惹一身騷?

上輩子,她按照劇情,送他去醫館,替他治了腿傷,這是一切的開始。

“知道了,下去。”她翻身躺在床上。

“老奴耽擱這許多時間,一直在打聽那人去處,卻怎麽都打聽不到。奇了,人人都好像沒見過那人。”劉婆子有些緊張,怕姜漫覺得她故意辦事不利。天曉得吹了一晚上冷風,她腿都要跑斷了,愣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下去吧。”姜漫擺了擺手,“知道你沒有敷衍。”

劉婆子這才松了口氣,顫着發軟的雙腿關了門出去了。

待到擡起頭,她心口一跳,驚訝道:“大,大小姐?”

姜柔看了眼她身後關上的門,視線停在劉婆子臉上,好奇地睜大眼睛:“劉媽媽這是去哪了?阿漫有事吩咐你去做?”

劉媽媽笑了笑:“可不是,二小姐要吃一種燒餅,打發老奴去買,結果跑斷了腿也沒買到。”她一臉疲憊,不像有假。

姜柔身後大丫鬟遞過來一只精美荷包,沉甸甸的。

“阿漫真是太淘氣了,”姜柔嬌憨道,“她是我妹妹,劉媽媽要好好照顧她。”

劉婆子笑着收下:“都是老奴應該做的,大小姐客氣了。”

姜柔又看了眼她汗濕的領子,這才扶着丫頭的手離開。裙擺上的并蒂蓮在她腳下一步一開,當真是極美。

劉婆子抹了把汗。她不知道該心驚姜漫的洞察,還是後怕大小姐發現什麽。

她并沒有親自出馬,而是輾轉了好幾手,才傳到乞丐手上,任誰也查不到是她派人去的。

她不知道姜漫如何知道她有這樣的渠道。太可怕了。如果說一開始想着要坑她一把,找回場子,如今有些遲疑。還是再觀望觀望。

房內。

姜漫輾轉反側,睡不着。

上輩子,林見鶴的腿傷得很重,劉婆子和車夫是不肯讓她出手的。按照劇情,她也不能OOC,只能等人都散去,怯弱地自己背了少年去敲醫館的門。幸好少年也很瘦弱,原身在鄉下沒少背重物,竟讓她背動了。

附近醫館認得林見鶴,不肯收。她心裏罵娘,面上卻哭哭啼啼背着林見鶴從城北走到城南。

京城冬季多雪。他們兩個凍得冷冰冰的,頭發都落了一層白。最後找到的那處醫館很破,大夫卻很利落,她不敢找那些有名氣的大醫館,怕他們認出林見鶴不肯治。

中途她走不動了,腿太軟,連帶林見鶴摔了好幾次。

治傷的時候,林見鶴疼暈過去了,臉上都是細細的汗,嘴唇咬得滲出了血。他卻一聲沒吭。

想到這裏,姜漫翻了個身。這樣的人,是死不了的。只要她不去禍害,他會像野草一樣頑強地活着。

清晨,太陽光線照到臉上時,丫頭來敲門。

姜漫眼睛遲鈍地睜開,被日光刺得顫了顫。

“進來。”

她懶洋洋地任由姜柔的丫鬟替她穿衣,渾身沒骨頭似的,站都站不穩。

“阿漫沒睡好麽?”丫頭們端着盤子,裏邊擺滿了各色首飾,姜柔正噘着嘴左挑右選。

眼看她挑了只白玉的,姜漫眉頭一挑:“那個,金步搖,就這個吧。”

姜柔視線頓了頓,露出個嬌憨的笑容:“好。”說着将步搖插在姜漫梳好的發髻間。

“這是南宮做的,上面是梅,抱着梅的是送福童子,梅開六瓣,花蕊以紅瑪瑙為飾,花瓣點翠,除了我們侯府,其他人若是得了一支,怕是要當傳家寶呢。”

姜漫只是沖着它看起來最貴才點的。她聽了這話果然露出個笑。

金步搖在她耳邊晃動,映得姜漫臉頰粉粉的,她的雙眼皮褶皺很深,眼尾微微下垂,笑起來顧盼生輝。

姜柔看着她的眼睛:“果然,人靠衣裝。”

“今日尚書府的小姐生辰,爹娘原本怕你認生,想讓妹妹在府上歇一歇再去外頭,可我總覺得阿漫初來乍到,又這樣活潑,或許更喜歡到外面交朋友呢?你若是想去,今日我帶你去見見京城裏那些姑娘,可好?”

姜漫往嘴裏塞了個桔子:“我昨日見街上熱鬧,今日要去街上,那什麽姑娘們的聚會,我沒興趣。”

“我走了。”姜漫起身,拍了拍手上沾染的桔汁,沖門口的劉婆子道,“逛街去。”

“還未給爹娘請安——”姜柔話未說完,姜漫已一陣風似的跑了。

她盯着姜漫離開的方向好一會兒才收回視線。

“小姐——”丫頭欲言又止。

“如實跟阿爹阿娘說就是。”姜柔皺了皺鼻子,“妹妹太淘氣了。”

姜漫出去的路上碰到小胖子姜钰,這位世子見了姜漫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炮彈似的沖過來,嘴裏嚷嚷着:“本世子沒有你這樣的姐姐!”

姜漫這具身體常年營養不良,靠她一個月來的好吃好喝并不能讓身體迅速強健,姜钰抵得上她兩個重,這小胖子是能把她撞飛的。

她瞧着不可憐麽,怎麽一個兩個都欺負她。啧。

“你以為誰稀罕要你當弟弟不成?”她擺出究極中二語調,目光高高在上,俯視姜钰,猶如看一只蝼蟻。

姜钰瞪大眼睛,難以置信:“你說什麽?”

姜漫:“人貴有自知之明,你不喜歡我,我為什麽非得上趕着喜歡你?實話實說,我不比你讨厭我讨厭你少。”

從未有人如此赤.裸.裸地對姜钰表露惡意。

姜漫眼睛裏的嘲諷是真實的。

姜钰一僵,臉色漲紅,胸膛劇烈起伏,猛地沖上前去:“你放肆,找死!”

小世子身後的丫鬟婆子對姜漫怒目而視。

她那番話簡直是惡毒至極。

姜漫撸了撸袖子,姜钰沖過來,卻半路摔了個狗吃屎。

小胖子“嗷”一聲,喊得跟豬叫一樣。

“噗。”姜漫一把捂住嘴,“抱歉,忍不住,唔,哈哈哈。”

“嗷!你找死。”

姜漫蹲到他面前:“小心把你丢到湖裏喂魚哦。”

姜钰怒目而視,姜漫頗為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嘆息道:“我終于見到有人倒黴到我跟前了,”說着,她似是又忍不住一般撲哧笑出聲,并且越笑越開心,“噗哈哈哈。”

她抹了把眼角笑出來的淚,吊兒郎當地走了。

丫頭們一哄而上,圍着姜钰:“世子你沒事吧,二小姐太過分了,一定要讓夫人好好罰她!”

姜钰看着姜漫的背影,腮幫子鼓了起來,心裏委屈巴巴的:“我要讓我爹揍你!揍死你!”

劉婆子看着姜漫欲言又止。這才入府一天,就把小世子得罪了,那可是夫人的心肝啊。

姜漫裝作沒看見。上輩子那小胖子可沒少找她麻煩。她不過是不小心笑了而已。

劉婆子憂心忡忡,心裏盤算着得趕緊找個門路調走,跟着這麽個不着調的主子,眼看是沒好日子過了。

走着走着,姜漫道:“聽說醉仙樓的醉仙釀千金一壺,我今日便去嘗嘗好不好喝,你且去打點,我逛一逛就來。”

劉婆子一把抱住了懷裏的錢袋:“小姐你——”

“再啰嗦把你賣了。”

劉婆子唉聲嘆氣地走了。

人一走,姜漫腳下頓住,轉了個方向。

這個時辰,跟她昨日入京城一般無二。她走着走着,離崇文館越來越近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又聽到了那陣喧嘩。

轉過街角,又到了昨日下車的地方。

“啪——”她手裏的泥人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姜漫望着雪地裏的景象,瞳孔皺縮。

“小畜生,求我啊,來,從我裆下鑽過去便饒了你。”一模一樣的場景。

少年垂着頭,脖子好像要折斷了似的。

鞭子“啪”一聲抽在林見鶴身上,血立即滲了出來。

她能看見林見鶴凍得發青的嘴唇,他的額頭覆了一層細汗,臉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那雙眼睛仿佛比昨天更冷了。

她不明白,這是怎麽了?昨天沒走的劇情,非要走一遍才行嗎?

一模一樣的場景,一模一樣的人。

揮鞭子的打的位置一模一樣,說的話一模一樣。

林見鶴身上每一道傷一模一樣,膝蓋下滲出的血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心髒仿佛被人攥住,口中呼出的白氣在日光下慘淡消散。

突然,林見鶴擡頭看向她。

她想也沒想,轉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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