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學堂
014
紅藥瞧着夫人走了,不甘心地跺了跺腳,将門關起來,跑到姜柔床邊,壓低聲音道:“小姐,夫人走了。”
姜柔緊閉的眼睛倏地睜開:“發生了何事?”
阿娘最疼她了,每次來都會陪她很久,尤其她生病的時候,夜裏一夜不睡替她擦汗也是有的,這次怎麽會剛來就走。
紅藥臉色有些難看:“夫人進來時臉上滿是關心之色,很擔心小姐,可站了一息功夫,臉色便有些冷淡,匆匆走了,似是有事。”
“你找孟媽媽問清楚。”姜柔捏了捏眉頭,柔柔弱弱道,“我如今處境艱難,若是再出岔子,活着也沒什麽意思。”說着她便默默流起淚來。
紅藥心中對姜漫痛恨至極,她抓着姜柔的手:“小姐不要哭,傷身子,侯爺和夫人疼你,不會有人威脅到你的地位,你別害怕。”
姜柔卻只是哭。淚水沿着姣好的臉頰滾落領口,薄薄的皮膚泛着瑩白,肩膀瘦削,不盈一握,楚楚可憐。
紅藥看了心裏更恨姜漫了。
“我這就去問我娘。”她平時很潑辣的一個人,照顧姜柔卻很細致。仔細替姜柔掖了掖被角,這才提着裙擺出去了。
姜柔眼淚立時便不流了,她目光盯着紅藥背影消失的地方,狠狠咬了咬嘴唇,眼神裏陰狠一閃而逝。
紅藥回來時,她将頭轉向床內裏,身體蜷着,看起來有些傷心。
“小姐,都是姜漫那個小賤人搞的鬼。”紅藥咬牙切齒。
姜漫踏進崇文館,猛地打了個噴嚏。
她揉了揉臉頰,不會有人在咒她吧?
“聽說你昨日幹了件大事?”蕭随扇着扇子走近。
姜漫撓了撓頭:“兄臺消息真夠快的。”
“你也夠憨的,都不像我認識的姜漫,以至于我總覺得你在打什麽壞主意。”
姜漫撲哧一笑:“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對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蕭随“啪”一聲将扇子合起來,潇灑道:“對!”
兩人剛坐下不久,門口傳來一陣喧嘩。
“喲,有熱鬧了。”蕭随興致盎然,桃花眼眯了眯。
姜漫視線往學館大門一掃,沒有接話。
身體有恙告假在家的姜柔,撐着病體出現在學館門口。
她梳着雙髻,穿雪白狐貍毛的襖子,臉當真瘦了一圈,看起來輕飄飄的,弱不禁風。
她偶爾捂着帕子咳嗽幾聲,咳得臉頰潮紅,雙眸含水,好些學子被那風情所惑,咽了咽口水。
姜漫淡淡地收回視線,雙手撐着下巴,盯着林見鶴每日進來的地方。
“看起來像是病未曾痊愈,怎麽急着來學堂了?若是換了我,多玩幾日豈不更好?”蕭随使勁搖了搖扇子,頗為惋惜。
姜漫看了眼漏壺,時間剛好到刻度,林見鶴便攜着一股冷冽之氣從門裏踏進來。
他的臉凍得有些白,眼睛微垂,并不看人。
如今過了冬至已有十幾日,正是二九湖面都結冰的時候,他仍是一襲單薄的青袍,修長的手捏着一卷書冊,墨發被風吹得有些淩亂,鬓角染了些許冰晶,一進到室內,那冰晶便化了,濡濕他的額角,為他平添些許少年氣。
姜漫刻意收回視線,翻開桌上書本。
姜柔被人攙扶,跟随老師一起走進學堂,學子們對她拖着病體亦要來求學的毅力紛紛贊賞。
就連夫子也對她大誇特誇。
這幾日關于永昌侯府的傳聞,大家多多少少也聽說了一些。
姜柔堂堂永昌侯府大小姐,身份尊貴,更難得的是,她性格純善,十分讓人喜歡。
這樣一個人,因為一個收養的女兒,遭人毀謗,積郁成疾。
試問誰不心疼,誰不替她委屈,替她不平?
“所以我說你憨啊。”蕭随看熱鬧不嫌事大。
姜柔一出現,原本還對姜漫視若無物的一些人,已經開始用憤怒的眼神瞪她。
姜漫覺得臉有些熱,腦袋嗡嗡的,她幹脆趴到桌上,沒好氣道:“你才憨。”
蕭随眼珠子一轉,随手拿過一個牛皮水袋。
那袋子很是精巧,皮面打磨得十分光滑,隐隐可見牛皮本身紋路,其上又套了個繡得十分精美的小套子,只到水袋半中腰處,套子上繡的一大捧一大捧火紅的茶花。
蕭随将水袋抛到姜漫面前,姜漫眼睛只盯着那火紅的花。
說實話,怪好看的。
就是有些奇怪了:“你怎麽會有這麽娘們唧唧的玩意兒。”蕭随身上揣的,大都是金銀俗物,他不講究精致,這麽細致的東西不太像他的。
“這裏面的東西比醉仙釀難買多了,給你嘗一嘗。”蕭随獻寶似的道,“看你臉色不好,這可是好東西。”
姜漫将信将疑,擰開鑲了一圈寶石的蓋子,聞了一聞:“藥?”
“非也。”蕭随笑而不語。
姜漫拿出自己的水壺,挑眉,全倒了進去,然後一口氣喝下肚。
蕭随目瞪口呆:“喂,不能喝那麽多!”他心疼得抽抽。
姜漫已經打了個嗝,得意地笑了,叫你炫耀。
她搖了搖有些沉的腦袋,笑眯眯道:“比醉仙釀還貴,那我要多喝一點。”
蕭随擦了把額頭的汗,瞧瞧已經開始授課的夫子,将又歪下去的姜漫扶正。
姜漫原本臉就有些熱,腦袋裏也有些沉。
那一壺喝下去,她的思緒便越發清晰,只是跳躍得厲害,完全抓不住。她整個人很矛盾,身體好像都飄了起來,飄在雲朵裏,腳下一蹬,就可以上天入地。但是她意識是清醒的。
她仿佛脫離身體,俯視所有人,冷靜地看着底下的一切。
姜漫瓷白的臉上泛起薄薄粉色,那顏色從脖頸直飛到眼尾,耳垂上也沾染些許。
她梳了兩個包包頭,顯得臉圓嘟嘟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笑起來像兩彎月牙。
夫子在上方講聖人之道,姜漫趴在桌上眼睛懶洋洋地耷拉着。她感覺有些累,沒什麽力氣,不由得皺了皺鼻子。
蕭随拿扇子替她擋了擋視線:“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要不要去醫館?”
說到這個他有些興奮,他不太想 聽課。
這一處怪異卻惹來姜柔注意。
她眉尖微蹙,擔憂地回頭來看姜漫。
一次還好些,可她頻頻回頭,便惹得其他人也來看。
蕭随皺眉,目光有些不善地盯着姜柔,一只手悄悄推了推姜漫。
姜漫對一切心知肚名,她只是沉浸在這種腦袋清明如洗卻又昏昏沉沉的舒服狀态,不想動。
蕭随帶的應該是外域之物,有提神醒腦之效。
效果如此之好,想必很難尋,難怪他那樣寶貝。
學子們的異樣自然引起夫子注意。
姜柔恰好開口:“先生,我妹妹似乎不舒服。”
夫子動作一頓,将手中書卷放下,嚴肅着臉向下看去。
姜漫膚色白裏透紅,狐貍似的眼睛很明亮,趴在手臂上,圓圓的臉肉嘟嘟的,看起來要多好有多好。
反觀姜柔自己,看起來病得比較厲害。
幾個人對姜漫投去嫌棄的目光。
“她一個收養的,攀上永昌侯府走了大運了,這樣還不滿足,還敢唆使鄉下父母污蔑你,你不計較就罷了,還關心她作甚?你就是太善良了。”
“別胡說,不是阿漫的錯。她是無辜的,我阿爹遇見她的時候,她在跟父母沿街乞讨,很長時間都沒有吃飽飯了。不能怪她。”姜柔細細弱弱道。
幾人面面相觑,原本以為姜漫就是個窮鄉下人,沒想到她竟比鄉下人還不如,她是個乞丐!
“呀,髒死了,她居然是個乞丐!”
姜柔眼眶紅了:“你們不許這樣說阿漫。”
“好了好了,不說了。”幾人背過身去,打量姜漫的眼神更加不屑了。
“夫子,我妹妹是不是病了?”姜柔語氣擔憂。
夫子眉目隐隐跳動,心中極不喜授課被打斷。
他道:“姜漫。”
“夫子?”姜漫道。
“可是身體不适?”老夫子忍着不喜問。
姜漫腦子沉沉的:“還好。”
“聖人言,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你有姜姑娘做姐姐,便該向她學習,她病體之中猶來進學,你身強體健卻偷懶擾亂學堂,不感到羞愧、無地自容嗎?”
姜漫緩緩坐直了身體,腦袋越發沉,她的思緒卻前所未有的清晰。
蕭随剛要開口,便被夫子打斷:“姜姑娘都知努力,思進取。你何以能呼呼大睡而毫不慚愧?人貴在自知。”
若一般人讓夫子這樣質問,怕早就無地自容了。
姜柔淡淡地看着姜漫。她的下颌微微擡起,高高在上。
姜漫腦子裏嗡嗡嗡的,她理着思緒道:“夫子所講,我在聽,只是身體略有不适。”
“我看你好得很。”夫子冷哼。這課是講不下去了,他氣得肚子疼。
姜漫笑了笑:“不信夫子問我便是。”姜柔的雕蟲小技,實在讓人厭煩。
“我姐姐聽得比我認真,那夫子便拿同樣的問題考校我們二人,看誰答得好,可行?”
姜柔:“阿漫,你若是身體不适,我立刻找大夫來,你不要強撐着。”
她的話讓其他人更加認定姜漫在裝不舒服。她的臉色紅紅的,看起來實在精神得很。
姜柔神情着急,打發了丫頭:“去請百草堂的大夫來,快些。”
衆人有心看笑話,到時候姜漫被診出什麽問題也沒有,下不來臺的就是她。夫子面前,還敢撒謊身體不舒服。
百草堂的大夫可是出了名的不說假話。
老大夫授課被人打斷,學子又鬧哄哄的,他氣得吹胡子瞪眼睛,冷笑:“就按你說的,姜柔,你來跟她對一下。公平起見,我只問今日我講的。”
姜柔心底對姜漫看不起,眼睛裏卻帶了擔憂:“可是,夫子,我妹妹她識字不多……”
話沒說完,但大家心裏對姜漫的不屑更進一步。繼鄉下人,乞丐之後,他們心裏又為姜漫打了個标簽——不識字。
“放心,我識的字夠聽懂夫子的話。”姜漫道。
老夫子不喜她死到臨頭還這般傲氣。
他凝神細思,想到什麽,提筆在紙上寫下四個大字:“聖人之道。”
姜漫視線一轉,看到林見鶴漠然盯着窗外的側臉。
這道題,兜兜轉轉,竟然要讓她來答。
上輩子,她問林見鶴:“何謂聖人之道?”
林見鶴當時冷漠道:“我若成了聖人,我的道便是聖人之道。”
這樣的答案,當然是不能讓別人知曉的。大逆不道。
她捏了捏眉宇,提筆寫了起來。
她腦子裏一半清醒一半昏沉,有種奇異的矛盾和平衡。
她的思緒也極為跳躍和興奮。
相比于她的提筆就寫,洋洋灑灑寫了幾頁,姜柔則顯得靠譜多了。
大家對結果沒有任何期待。
當然是姜柔寫得好。
他們只是等着看姜漫臉色發綠。光是想想就舒服。
不到一炷香時間,姜漫将筆一扔,斜倚在位子上。
姜柔仍坐姿端正,認真思考,一手漂亮的簪花題整整齊齊出現在紙頁上。夫子看了點點頭。
他走到姜漫面前,捏着她的文章,漫不經心提起,一看,視線頓住。
他目光怪異地看了眼姜漫。
姜漫毫無負擔,任他心中震撼。
筆跡是她親手所寫,衆人看見,不可能有假。
夫子拿着她的文章,眼睛裏放出光亮。
“好字!”
衆人一呆。
姜柔筆尖一頓,在紙上暈開一團黑乎乎的墨汁。
她深吸口氣,加快速度書寫。
那難看的墨水印很刺眼。可她沒時間重新再寫一遍。
老夫子愛不釋手地賞析着手裏的字,不時點頭,不時搖頭。
姜漫的筆鋒較之顏體略鋒利,像薄如蟬翼卻吹可斷發的利刃,較之瘦金體又略柔和,像煙霞暈染的紫煙羅。
矛盾又協調,自成一派。
“難得。”
待到看完姜漫的文章,老夫子已經完全忘了先前對她挑剔。
如今只笑眯眯道:“字好,文章也好。若是個男兒,或許能考個狀元當當。”
姜柔咬着嘴唇,臉色泛白。
她緊緊攥着筆,仍不肯放棄,她不認為姜漫能寫出比她好的字和文章。
可等她滿懷期待地呈給夫子,只得了一句:“尚可。”跟姜漫比,明眼人都知道孰高孰低。
她縮在袖中的手狠狠掐着自己,心中恨得發疼。
“大夫到了!”
姜柔眼睛一暗。
丫頭大概是提前跟他說了情況,大夫知道有人不好,進來不等丫頭指人,掃了一圈,目光定在姜漫身上:“你病了?”
他竟毫不遲疑地問姜漫。
這就有些奇怪了。
“确實病了。臉都燒得發紅,自己感覺不出來?”老大夫沒好氣。
“不是吧,她面色紅潤,哪裏像生病了。反倒是姜姑娘,才病得厲害呢,她臉那麽白,沒有一點血色。”
老大夫奇怪地看了眼姜柔,對衆人道:“你們怕不是搞反了?”
他廢話不多說,直接動手替姜漫診脈:“這位才病得重,人都快燒傻了。”
說完又看了眼姜柔,目光裏閃過了然:“那位姑娘,身體好得很。”
此話一出,姜柔目光微暗。
衆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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