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工具

017

“妹妹昨日哭着回府,可是出了什麽事?”飯桌上,姜柔看似關心地問。

提到這個,姜漫便臉色鐵青。

“燒糊塗了。”她狠狠咬了一口雞腿,腮幫子鼓鼓的。她怎麽能在林見鶴面前丢那麽大的人呢?

姜柔:“妹妹昨日發着燒,寫出那樣的文章和字來,想必在于家時定有很好的老師了?”

她心裏冷笑,姜漫處處說于氏夫婦對她不好,就憑她那篇文章,所師之人絕對不凡,于氏若真對她不好,如何會讓她讀書識字?

分明就是過得很好。

侯夫人有些不喜地看着姜漫:“你姐姐在崇文館,向來是貴女中學問佼佼者,你怎能搶她風頭?平白讓人看了笑話去。你要記着自己的身份,永遠不要妄想越過阿柔去,知道了嗎?”

姜漫一口肉噎在喉嚨裏,聞言直勾勾盯着她:“我什麽身份?”

“阿漫,你怎麽能這樣跟母親講話?”姜柔不贊成道。

孟玉靜心裏也竄起一陣火。自她在永昌侯府站穩腳跟,多少年沒有人這樣當面質問她。姜漫眼裏的冷笑讓她惱羞成怒。

“什麽身份?你是姜府收養的小姐,阿柔是姜府名正言順的嫡親大小姐,你說你什麽身份?!”

姜漫咽下嘴裏的東西,慢條斯理拍了拍手上的食物殘渣:“哦。既然不想被我比下去,那就安分一些。”

她不冷不淡的态度實在令人生氣。

孟玉靜:“你說什麽?”

姜柔臉色蒼白,淚水吧嗒就掉了下來,她撲到孟玉靜懷裏:“阿娘,我,我沒想到阿漫是這樣看我的。是我的錯,本就是我占了阿漫的身份,我死有餘辜。”

孟玉靜手忙腳亂安慰姜柔:“阿柔乖,你最善良了,不關你的事。”

她眼神冰冷地看了眼姜漫,其中的冷漠和厭惡如有實質。

姜漫垂眸:“我昨天發燒了。”

孟玉靜看着她不說話。

姜漫道:“聽說侯爺和夫人聽見大小姐在屋裏哭,都去看她了。”

孟玉靜臉上冷意頓時有些挂不住,她眼睛閃了閃,這才想起來,姜漫昨日因發熱才回府,他們卻誰也沒有去看過她一眼。

她回府的時候哭得很厲害,明明她也知道,卻沒有想起去看她。

姜漫笑了笑:“所以,你看。你們對我有偏見,因為我是姜漫,所以做什麽都是不對。昨日之事,是姐姐頻頻看我,引來夫子注意,我身體不适,并非故意給夫子難堪,自然要自證一番。難道任由夫子與衆人誤會我姜府之人不尊師者嗎?”

“既如此,你為何偏要與阿柔比?”孟玉靜怒氣已消了有些。

“母親也說了,姐姐的學問出衆。我若挑個連我都不如的,只怕別人也不會信服。”

她此話一出,姜柔臉色便又難看了一分。她最後輸得那般明顯,可不正是連姜漫也不如。

姜漫此話簡直是誅她的心。

“哦,對了,姐姐問我師從何人。”姜漫苦笑一聲,“于氏你們亦見過了,那于大山乃是賭鬼,整日不事生産,無事便打婦人,這樣的人家如何會給我請夫子?那只不過是我在村塾外頭自己聽着學來的。”

姜柔一臉失魂落魄,孟玉靜看見,摸了摸她的頭發。

她對姜漫嘴角扯了扯,沒什麽耐心道:“罷了,你病才痊愈,回去歇着吧。”

姜漫走出房門,聽見身後傳來孟玉靜和姜柔說話的聲音:

“綠蘿,去将我那套翡翠頭面拿來。”

“娘,那不是你出嫁的時候外祖母親手拿給你的麽,如今拿出來做什麽?”

“傻丫頭,當然是給你了。我母親将它給了我,如今我将它給你,日後阿柔有了女兒,就将它傳下去……”

姜漫抿唇,擡頭看了眼紛紛揚揚的大雪。

“唉,姑娘,這麽大雪,夫人怎麽也不給你件披風,昨兒才發熱呢,瞧這一頭一臉的雪。”

竹苑裏,劉婆子忙帶着下人将她團團圍住,給她包裹得嚴嚴實實,嘴裏念念叨叨。

姜漫跳起來抓了一下頭頂樹枝,抖落滿樹的雪,落了衆人一臉。

衆人冰得跳腳。

“唉,唉,冰死啦!”劉婆子忙側頭抖落脖子裏的雪。

姜漫哈哈笑了起來,銀鈴一樣的笑聲,很好聽。

劉婆子跺了跺腳,指揮衆丫頭将她推了進去。

“頑劣不堪。”她嘀嘀咕咕。

屋子裏,等丫頭們都出去以後,姜漫雙手托着下巴,看着火盆裏的炭火發呆。

紅紅的火焰在她烏黑的眼睛裏閃爍,将她姣好的臉映得白裏透紅。

突然,她道:“冬日裏能抓到蛇麽?”

劉婆子警惕起來:“幹嘛?”

姜漫:“扔姜柔床上。”

“!”

劉婆子探頭瞧了瞧屋外頭,拍了拍胸脯:“萬萬不可。”

姜漫下巴杵在掌心,說話時手掌随着下巴一動一動,像只懶洋洋的小松鼠:“去抓。不然我讓小侍衛去扔。”

“你敢!”

姜漫沖她得意一笑。

劉婆子咬牙:“作孽。”她上輩子一定是得罪這個小王八蛋了。不然怎麽這麽倒黴比她給抓住了小辮子脫不了身。枉她還可憐她。呸。

“不要偷偷在心裏罵我,我會聽見的。”姜漫幽幽道。

“!”

“唉。”姜漫嘆了口氣,整個人趴在劉婆子懷裏,把劉婆子吓了一跳。

“你,你做什麽?”

姜漫軟軟的臉在她懷裏蹭了蹭,嘟囔道:“你懷裏好香啊。”

劉婆子一僵:“我告訴你哈,你給我起來。”

姜漫把手往她腰上一環,縮在她懷裏,又把她的手拉過來環住自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閉着眼睛惬意道:“啊,你身上肉也挺多,躺着真舒服。”

劉婆子:“……”媽的,想殺人。

姜漫在她懷裏感受着久違的,被母親擁抱的感覺。她已經很久很久沒見過媽媽了。現實裏那些溫暖早就離她而去,這裏有的只是旁人的惡意。

夢裏她回到了現實裏的家,從她粉色的床上醒來,陽光透過白色窗簾照在臉上,溫暖和煦,媽媽溫柔地開門進來,笑着在她臉上親了親:“阿漫,要上學啦。哥哥帶你一起去哦。”

“喂,醒醒。”劉婆子那帶着一絲嫌棄的聲音響起。

姜漫眼睛裏失落一閃而過,随即便恢複了沒心沒肺的樣子。

她打了個哈欠,撓了撓臉:“什麽時辰?”

“晚膳叫你叫不醒,主屋說不必去了。”

“哦。”姜漫從她腿上爬起來。

“嘶。”劉婆子咬牙切齒。

姜漫突然湊近她的臉,眨巴眨巴圓圓的大眼睛:“打個商量,你的臉給我看看呗。”

劉婆子猛地離她三步遠,警惕地看着她。

姜漫攤了攤手:“只是好奇而已。那麽緊張做什麽。不給看就不給看。”

她走到桌邊,那裏早已擺好了飯菜。

丫頭替她布好碗筷。

姜漫指了指對面:“坐吧,劉,媽,媽。”

劉婆子警惕地坐下。

“放心,吃不了你。”

劉婆子翻了個白眼,毫不客氣地吃了起來。

“你老老實實幫我做事,作為交換,我替你跟小侍衛制造機會,如何?”姜漫笑嘻嘻道。

“咳咳咳咳咳!”劉婆子嗆得眼淚直流,“瞎,瞎說什麽!”

“就這樣說定了。”姜漫扔下晴天霹靂,自己沒心沒肺地吃起飯來。

徒留劉婆子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翌日要去崇文館,臨上馬車前,姜漫看到于氏挎着一個藤條籃子,在門外轉角處縮了回去。

雖只是一眼,她也看出這個年紀輕輕臉上便滿是皺紋和風霜的婦人頭發梳得整整齊齊,衣服也洗得幹幹淨淨。

明顯是特意打扮過的。

她那個賭鬼丈夫被侯府抓走,生死仍然未知,她對丈夫怕是害怕和排斥更多些。能讓她這樣打扮一番再來見的,也只有姜柔了。

姜漫垂眸,踏入馬車,姜柔由丫頭攙扶着,正慢慢走來。

她們每日一起坐車去崇文館。

姜柔因着昨日的姜漫壓了她風頭之事,心底還有些不高興。正細細思索如何化解姜漫造成的影響,面前鬼鬼祟祟走上前來一個穿得破破舊舊的婦人。

她眉頭先是一蹙,随即松開,露出個笑容。

“什麽人!”紅藥呵斥道。

婦人看着姜柔,熱淚盈眶,她手忙腳亂抹了抹眼淚,語無倫次嗫嚅道:“送,給小姐送東西!”

“滾開,侯府小姐也是你能接近的。”紅藥蠻橫無比,高高在上,非常不屑。

婦人臉色紅一陣白一陣,似是有些難過,不舍地看着姜柔的臉,想伸手去摸摸她的頭,被她快速躲開。

姜柔臉色發白,她心裏有不好的猜想,忙向周圍看了一眼,幸而此時街上人不多。

“你是不是讨錢的?紅藥給她一包錢,快走吧。”

紅藥不情不願扔了一包錢過去,那錢袋子掉在地上,婦人不去撿,只是癡癡地看着姜柔,不住地流眼淚。

她一雙又粗又黑的手,将手裏的籃子往前遞:“小姐,好,好東西,你收下吧。”

紅藥“啪”一巴掌打翻:“什麽東西都敢給我們小姐送。”

籃子掉在地上,裏頭的東西散落出來,摔在地上。

姜漫垂眸看去,是一些點心。

原本包得整整齊齊,很用心。

這會全滾出來,摔碎了。

婦人神情一僵,忙彎下佝偻的背,一個一個去撿,嘴裏喃喃道:“沒事的,這些不要了,我再去做,我做的點心可好吃了,很多人都喜歡的。這些髒了,不好,不要了。”

說着不要了,她卻小心翼翼将每個拍一拍土,裝回籃子裏去。

姜柔眼裏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嫌惡,嘆了口氣:“再給她一些錢,打發她走吧。侯府雖心善,但無規矩不成方圓。日後切不可讓可疑之人靠近。”

“是。”侍衛走上前來,将婦人攆了走。

那婦人又癡癡地看着姜柔,眼淚不住地流。

姜漫目光落在地上沒來得及撿起的點心上。

她想起來,婦人沒嫁人前,家裏是開點心鋪的,做了一手好點心。

姜柔真該嘗一嘗,她有些可惜地想。

那點心,真的不比侯府的差。

姜柔鑽進車裏,看見姜漫,目光先是一冷,立刻又掩飾過去,揭過方才的事不提:“三皇子今日去學館,我們需得前去道歉,黨日之事是你不對。”

姜漫:“你去便是。我不去。”

男女主角同時在場,必然要發生點什麽劇情,她只需暗中觀察即可,身處其中難免被劇情當工具人使。

她才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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