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宰了
026
姜漫知道林見鶴沒有馬車。
她走到門口, 邀請:“油花村離此地五裏,我可不想騎馬去。”
她伸手做出個邀請的動作,道:“既然夫子讓我們一組, 那就以課業為先,私人恩怨放到一邊。”
林見鶴沒有說話, 走了過來。
姜漫松了口氣。林見鶴要是不給面子拒絕, 她還真不知道臨時能想到什麽法子。總不能押上車吧。
嗯?仔細想想,倒也可行。就是她的形象要一再崩壞了。
姜府的馬車本來接送她跟姜柔兩個人, 空間不小,姜漫上車後主動坐到姜柔的一邊, 将自己那邊讓給林見鶴。
少年今日穿了一襲黑衣,越發顯得豐神俊秀,眉目絕色,整個馬車裏都煌煌生光, 姜漫看了一眼, 不太好意思繼續盯着,也怕林見鶴對她印象再壞下去, 便随手翻開劉婆子收拾的包裹,她記得裏頭有話本子之類, 劉婆子就愛看這些玩意兒。
袋子是劉婆子縫制的,袋口縫了邊, 穿了一根布條,抽緊了打着結。
姜漫将結解開,手伸進去摸索着掏東西。林見鶴自上車起,便盤膝坐在對面,眉眼不動如山,氣息反正冷得恨, 一個好眼色都沒有,姜漫也是覺得空氣太過于安靜,僵硬得很,手裏拿着話本子好歹轉移注意力。
她掏着掏着,摸到一個圓潤光滑的東西,好像是個小瓶子。
非常小。
她眼裏閃過好奇,劉婆子平日裏替她帶東西,她基本都是見過的。
這個小瓶子卻是陌生得緊。
什麽東西?
她正要掏出來,馬車猛地颠了一下,從一塊大石頭上碾過,姜漫沒坐穩,一下子被颠得朝前撲倒,她手忙腳亂,眼睛睜得溜圓,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叫,人便撲在林見鶴腿上,砸出“砰”的一聲。
她的下巴。
“嘶。”她嘴角抽了抽,右手慌亂之下握住一個東西,碰得傷處疼。
她有些心虛地擡頭,撞進林見鶴幽深的眸子裏。
“怎麽回事?”她視線躲避,提高嗓門,轉向車夫,并不動聲色地假裝自己是個隐形人,從林見鶴腿上将自己下巴挪開。
期間手不小心碰到少年的腿,她感慨,線條緊實,估計運動量挺大的。
“抱歉,小姐,城外道路不平,石頭較多,可能會颠一些,您坐穩了。”
話音剛落,不待姜漫完全坐回去,馬車哐當一聲,颠了個更厲害的。
姜漫下巴再次撞在林見鶴膝蓋上,林見鶴身上冷氣嗖嗖嗖刮過來。
她欲哭無淚。
“嘶。”真疼。
她忙擡起頭,一臉苦哈哈捧着自己下巴,小心翼翼坐回去,并試圖推鍋:“怪不得我,路也太糟糕了。你偏偏坐我對面幹嘛,坐裏面一點。”
林見鶴眉眼不耐,冷冷看她一眼,卻是不動。
姜漫自己不知道,她那雙眼睛,雙眼皮褶皺深,眼尾微微向下,瞳孔清澈,睫毛濃密,平日裏就無辜得緊,如今眼眶因疼痛而發紅,眼睛裏含着水,鼻子也紅紅的,像極了一只可憐巴巴的小奶狗。
林見鶴心裏湧起一股煩躁,眉眼不耐,薄唇輕啓:“真蠢。”
姜漫:“呵。”行了,你永遠失去我這個夥伴了。
“你也聰明不到哪裏去。”她怎麽能讓人白白攻擊。
氣氛又凝滞住了。
姜漫感覺屁股底下有些硌人。
她後知後覺想起來,剛才手裏拿着的東西,因為颠簸丢了出去,這會坐在屁股底下。
她挪了挪,伸手拿起來。
一看,覺得這小瓷瓶有些眼熟。
她拔開塞子,想仔細瞅瞅,劉婆子到底給她裝了什麽東西。
林見鶴餘光看到,将頭轉了過來,視線一頓,盯着她。
姜漫心想,這瓶子她見過嗎?裏面好像一股藥的味道,還怪香的。她将塞子塞上,想了半天,驚叫一聲,忙扔了出去,她第一反應是抓着林見鶴向車門的方向退了退。
瓷瓶滴溜溜滾到馬車裏面,最後停在一角不動了。
姜漫拍了拍胸口:“快停車!”
“籲——”
“小姐,何事?”
姜漫心有餘悸,完了,昨晚在夜色裏看的,今日竟然沒有想起來那瓶子是昨夜裏那個,好死不死居然打開聞了。
不會中毒吧?
馬車裏還有林見鶴呢。
“找個醫館。”她肅聲道。
車夫以為她身體不适,不由緊張起來:“是。”馬車更快地飛奔起來。
林見鶴的眼神已經不能用冷來形容了。
姜漫覺得這少年的目光,像是要将她穿透了,不止冷,還殺氣騰騰。
“這毒藥……我是說,可能是毒藥。”姜漫道。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開始覺得方才那股藥味和香味飄得馬車裏都是。如果是劇毒,她跟林見鶴都該中毒了。
林見鶴冷冷道:“毒藥?”
姜漫覺得他簡直是一個字一個字狠狠咬牙說出來的。
馬車猛地一頓,突然停了。
“小姐,醫館到了!”車夫緊張兮兮地掀開簾子,趕緊扶她下去。
姜漫拉了林見鶴一把,不顧他眼睛裏放刀子,将他也拖了下去。
都什麽時候了,命重要,其他的哪還顧得上。
她鼻頭滲出汗水,将林見鶴往大夫面前一送:“大夫快快快,他是不是中毒了?”
林見鶴黑着臉,唇緊緊抿着,眼睛裏殺氣騰騰。
大夫用力嗅了嗅他們身上那股特殊的香味,眼睛裏疑惑一閃而過。
搭脈沒一會兒,他道:“脈象平穩,并無中毒跡象。”
姜漫松了口氣,忙将自己的手腕送上去。
大夫摸摸胡子,笑道:“姑娘身體康健,沒有病。”
“也沒中毒?”
“沒有。”
“倒是有一個問題想要請教二位。”大夫問。
“先生請講。”姜漫道。
“不知二位可曾接觸什麽藥物,你二人衣物上沾染了些許味道,老夫年輕時候有幸得見,方才聞來只覺似曾相識,想再見見,不知有沒有緣分,唉。”大夫看上去有些激動。
姜漫嗅了嗅自己身上:“什麽味道?”
林見鶴冷笑不語。
如今他就是一移動的冰雪城,自帶制冷效果。
還有一絲絲煞氣。
姜漫自知理虧,不湊過去找罵。
車夫喃喃道:“方才掀開車簾,是有一股香味。”
姜漫向馬車裏看了一眼:“難道是那瓶藥?”
“當真有?”頭發花白的大夫顫抖着站起來,往馬車的方向走了兩步。
姜漫忙上前攔住:“等等,可能是毒藥。”
大夫已經聞到了車裏若有若無的清香,忙上前:“怎麽會!這味道我記得!一輩子也忘不了。”
他的目光在馬車內掃了一眼,姜漫問:“當真不是毒藥?”
“毒藥?怎麽可能,那可是天靈花,解百毒,傳聞死人都能醫活,多少年都沒有見過的奇花,我還是我爹在的時候,才有幸在貴人府裏見過一次。”大夫顫巍巍着急問姜漫,“天靈花在哪裏?”
姜漫指了指角落裏的小瓷瓶:“沒有你說的那什麽花,味道是瓶子裏那藥散發的。”
半天後。
姜漫托腮坐在一旁,看着老大夫一把鼻涕一把淚抱着小瓷瓶哭。
“暴殄天物啊!誰幹的!竟然将天靈花做成外敷之藥!我不活了!”
林見鶴抱臂站在一旁,聞言冷嗤一聲。
老大夫打了個嗝繼續抹眼淚,哭得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哪個殺千刀的,我可憐的天靈花,就這麽被糟蹋了!”
姜漫忍不住問林見鶴:“你可認識蕭貴妃身邊的大宮女?”這藥既然如此珍貴,那宮女怎麽給了她?她太想不通了。難不成是那個壯實宮女私下給的,漂亮宮女并不知道?
林見鶴冷冷看她一眼:“不認識。”
姜漫又問:“那貴妃宮裏可有個個子很高,較為壯實的宮女?”她用手比了比個子,比自己高許多。
林見鶴眼神更冷了,丢過來三個字:“不知道。”
說完他徑直走向馬車,看也不看姜漫。背影都透着一股殺氣。
姜漫撓了撓頭,對老大夫道:“老先生,我們要走啦。”言外之意,藥她要帶走了。
老大夫眼睛紅紅的,擡起頭,二話不說,竟然拿了個小包裹,手捅在袖子裏,站起來也向馬車走去。
姜漫:“???”
“走啊。”老大夫扭頭催促。
姜漫:“您這是——”
“你們不是去油花村麽?捎我老人家一程,我今日正好要到那裏去替人看病。”
姜漫想起方才提了要去油花村之事。
“這般巧。”她喃喃。
“你們今日來得巧,再稍晚一會兒,老夫早走了。走吧。那病人病得厲害,等不得了。”
一上車,老大夫自動縮到最裏面,離林見鶴遠遠的。
姜漫捏着藥瓶,對目露惋惜的老大夫道:“這藥不是我的,我要還回去。”
聞言,林見鶴面色更冷了。他随手将不小心捏碎的茶杯放到一邊,漫不經心把玩起另一只完好的茶杯來。
他在心裏思索,這女人留着做什麽,給他添堵麽?心裏那個聲音又在輕聲誘惑,殺了她,這樣她乖乖的,死人是不會跑的。
林見鶴勾唇一笑,手中茶杯在無人察覺的地方化為齑粉,他眼睛裏全是戾氣:“閉嘴。”
姜漫打了個哆嗦:“兇什麽兇!再兇你自己走。”
老大夫麻溜地往裏縮,心想,小小少年,氣勢太吓人了。
林見鶴冷冷看了她一眼,翻身就從馬車裏下去了。
“哎危險!”車夫驚叫,被他吓得不輕。
馬車正全力向油花村趕,跑得很快,他這樣跳下去,簡直是不要命了。
姜漫臉色發白,忙爬到車窗去看,正好看見林見鶴穩穩落在地上。
“停車!快停車!”她出了一身冷汗。
車夫忙停了下來。
姜漫氣得不行,她跳下車,氣勢洶洶沖過去,劈頭蓋臉便開始罵:“你瘋了,要下車你不說,這樣就跳下來,不要命了!”
林見鶴冷冷地站着,眸子在太陽底下晶瑩剔透。
姜漫罵罵咧咧,就差沖上去打他一頓。總算知道熊孩子為什麽總挨罵了。
車夫遠遠看着,覺得這小姑娘罵起人來氣勢也挺兇的。瞧她上蹿下跳,圍着那小少年轉圈,想上腳又忌憚的樣子,莫名充滿了喜感。
尤其這姑娘長了雙圓溜溜頂漂亮的眼睛,瞪大眼睛罵人非但不讓人讨厭,反而想摸摸她圓圓的腦袋,或者掐一把她鼓鼓的腮幫子。
有點像打架的小狗。車夫跟老大夫有些忍俊不禁。
“今日你敢走,我就告訴夫子。”最後,姜漫使出終極殺手锏。雖然有些卑鄙,但她還真沒有什麽其他拿得出來的。
林見鶴垂眸看着她,睫毛垂下來,半晌,吐出三個字:“醜死了。”
他的手動了動,心想,讓京墨抓一只狗來養一養。不聽話就宰了。
姜漫瞬間炸毛。她醜??
林見鶴卻轉身上了馬車。
姜漫後知後覺,這人,不生氣了?
少年的心,海底針,太特麽難理解。
她罵罵咧咧跟着上了車,不敢再兇。
他們就這樣一路到了油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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