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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我還以為你這次又跑了呢。”葉秋一接電話就開始擠兌,葉修道:“別貧啊,怎麽樣,你們吃過了嗎?”
“吃過?你想什麽呢!咱媽在家折騰了一天,就等着看未來大嫂,我和老爺子肚子都咕咕叫了,愣是不給上桌。”葉秋顯然邊走邊換地方,不想讓對話內容給二老聽見,“話說你到底回不回來啊,不回來我可就啃餅幹了啊。”
葉修氣結,道:“你啃餅幹咱爸怎麽辦?”
“老爺子明白着呢,表面義憤填膺,實際早在書房裏面放了壓縮幹糧,我偷偷瞄過了,不會餓着。”說着電話那頭真傳來撕餅幹袋子的聲音,葉修內心有點兒過意不去,嘴巴上卻還在逞強:“饞不死你,就這會兒工夫都等不了!我們在路上了。”算是給家裏報了個平安。
雖然過了晚高峰,但是在北京城打車依然有點難度,黃少天掏出手機打開哔哔叫車,小費增加到十塊錢的時候,一個司機師傅慷慨赴義,飛奔而來。
出租車裏面沒人說話,顯得氣氛有點兒詭異。司機師傅也算是老江湖了,自後面倆人上車就在琢磨了,可是路程下去小半,也沒琢磨出來他倆什麽關系。
要擺十年前說,倆男的必然是同學同事戰友朋友沒跑了,因為不是也得是啊,那會兒對外都這麽說,所以王師傅還時不時開點兒玩笑,和乘客們一路歡聲笑語。可自打同性婚姻合法以後,就不能這麽着了,倆男的也可能是夫夫呢,你開人家玩笑,人家還當你對他家那口子有想法,不合适。
倒是黃少天不甘寂寞先開了口,“哎老葉,我說我們是不是等下找個地方先停一下買點兒東西?”
“你忘帶了啥?吃個飯就回去了,出來再買呗。”葉修就好像被他提醒了一般,開始掏煙,黃少天皺眉,道:“不是,我意思是去你家不能空着手啊。”
“為什麽不能啊?”葉修特別認真地問黃少天,問得榮耀劍聖目瞪口呆,讓司機師傅都有些不忍,插話道:“是倆口子呢?去對方父母家吃飯呀,那是得帶點兒東西,哪兒能空着手上門啊。”
兩人一愣,異口同聲,“誰和他倆口子!”
司機師傅也愣了,不能夠啊,自己閱人無數,這點兒眼力還沒有?轉念一想,道:“嗨,那就是還沒扯證呗!這是第幾次去那位同志家裏面了?這附近地界我熟啊,說出來聽聽,我開到适合你們買東西的地方去。”
黃少天這才不情不願地回答:“……第一次。”
葉修聽到這裏也明白了,随口說:“哎呀,搞得這麽麻煩幹什麽。”
司機師傅一拍方向盤,艾瑪,第一次啊,不能随便啊!
“剛才你們說那地址,可住不了一般人,小夥子你不能随便啊,随便就是坑自己,坑自己事小,以後扯皮可就影響夫夫和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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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修呵呵一笑,道:“沒事兒,我們以後不扯皮。”
黃少天當然不好把假談戀愛混日子的事情說出來給司機聽,只好也附和道:“嗯嗯嗯……不扯皮不扯皮,誰要以後還和他有皮可扯呢,真是。”
司機師傅恨鐵不成鋼,一打方向,就把兩人載到一個大商場,道:“看你們也不是沒錢的人,這年頭做事兒怎麽都得上點兒心,不然以後吃苦的是自己。”說着就把倆人給趕下了車。
葉修和黃少天面面相觑,都對現在的狀況有點兒茫然,得了,既然都被趕下了車,就進去商場買點東西吧。
六月份的北京城,酷熱難當,雖然已經晚上,但是最近幾年北京也不再和以前一樣,沒太陽的時候就陰涼了。反倒是越來越像南方的天氣,熱浪蒸騰。
葉修擡眼看了看天空,只見頭頂雲層厚實,頓時就有些喘不過氣,好在黃少天來自一年三個夏天的廣州,除了嚷嚷兩句熱熱熱熱熱,也就沒什麽了。
兩個宅男平日購物頂多淘寶,如今進了大商場都有一些找不着北,黃少天打開手機直接百度“如何給岳父丈母娘一個好印象”“見岳父應該帶什麽”“丈母娘最愛的十件見面禮”,然後啧啧啧表示對度娘的五體投地。
不過,度娘再神奇,上面也沒有給男朋友弟弟的禮物列表,黃少天哈哈哈哈哈嘲笑完丈母娘最愛,轉身對葉修道:“你弟喜歡什麽?”
葉秋喜歡什麽?
葉修差點兒就說我怎麽知道,腦子裏面卻突然浮現起第八賽季的冬天,弟弟打飛的來找他的情景,心裏一暖,不禁道:“那不然給他買條圍巾吧。”
黃少天伸手捂上葉修額頭,問:“老葉你沒事吧,六月天送人圍巾?多大仇!”
葉修一哽,差點兒忘記這茬,連忙偏開腦袋道:“說着玩兒你也信?走吧走吧,趕緊買完拉倒。”
兩人三步并兩步,火速鎖定樓層和櫃臺。黃少天說話倍兒快選東西倍兒快,葉修覺得好像沒自己什麽事兒就貓在一邊吸煙區抽煙。黃少天擡頭一看人不見了心裏大概明白他去了哪兒,想想算了,就倍兒快地刷了卡付了款,反正這事兒從來不能指望葉修,因為葉修身上基本不揣錢。
等兩人提着東西走到商場門口,這才傻了眼——果然是六月天娃娃臉說下雨就下雨,之前在商場裏面聽不到外面的動靜還好,現在一瞅……簡直是世界末日啊。
暴雨自天際傾盆而來,氣溫瞬間就降低了不止四五度,狂風呼號吹翻道路兩邊的小廣告畫,遠處還有雷聲轟鳴。原本熱鬧的馬路現在除了偶爾經過的車輛,連一個行人也看不到了。
黃少天咋了咋舌,趕緊掏出手機繼續叫車,等到兩人終于千辛萬苦來到葉修家的時候,渾身透濕說不出的狼狽——沒辦法啊,雖然叫了車,但是出入車門那段總還是會淋到雨。
葉秋遞給葉修兩條幹淨浴巾,葉修扔了一條給黃少天然後自顧上上下下把還在滴水的地方給收拾了,換鞋進門。
黃少天手裏面提着東西,腦袋上頂着一條浴巾,樣子有點兒滑稽,葉秋趕緊接過東西,道:“哎喲,來玩就來玩嘛,帶什麽東西。”然後對葉修使勁使眼色,意思你丫這樣合适麽?
怎麽不合适了?
葉修回頭看看黃少天,隐約覺得哪裏不對……卧槽,這不說好的談戀愛麽?
差點兒露餡的葉大哥趕緊上去獻殷勤,黃少天賞了他五六個“去”字,自己用浴巾開始擦渾身上下的水。
葉修雖然濕了半身衣服,半截褲管,但是好在中段保存良好,不虞走光。黃少天因為是坐在司機後面那個位置,比葉修多繞了小半圈,渾身濕得厲害。加上黃少天大概為了今天上葉修家拜訪,特意穿的襯衫長褲,此刻就和從水裏面撈出來似的,貼合原本就骨感的身材,若隐若現……啧啧,原來這家夥身材比看上去有料嘛,葉修暗自想。
好像是感應到了什麽,黃少天擡眼,正好對上葉修沒來及挪開的目光:“有幹衣服嗎?”
葉修尴尬地咳咳兩聲,說:“有。”然後對着廚房喊了一聲,“媽,我先帶少天上去換身衣服。”
黃少天和葉修差不多高,所以葉修的衣服他基本都能穿。葉修回到北京城也沒多久,之前葉秋幫他買的行頭很多還沒拆封,葉修就在衣櫃裏面扒拉出來一套全新的塞給黃少天,然後指了指房間裏面附帶的衛生間,“不然你順便沖個澡?”
暴雨沖刷掉城市中徘徊的燥熱氣息,現在風吹過隐約還帶着一絲涼意,吹在渾身濕透的人身上,更加是毫無舒适度可言。黃少天也沒拒絕,抱着衣服就去洗澡了,葉修自己倒是先打了個噴嚏,然後趕緊把自己脫光了換身居家服。
于是當葉黃二人穿着好像一對兒似的居家服下來吃飯的時候,葉媽的心情甭說多好了。
“我怎麽覺得有點兒恥?”黃少天趁大家不注意,在葉修耳邊輕聲說。
其實,本來兩件同款不同色的衣服也沒什麽,但是偏偏兩個人現在是冒充熱戀中的情侶見家長——這也就算了,明明啥事兒沒有發生,偏偏洗個澡換身衣服下樓來……黃少天瞬間覺得氣氛不好了。
倒是葉修泰然自若,大大方方接受葉爹葉媽還有葉弟弟的審視目光,哦好吧,那目光主要圍繞黃少天轉,他就一順帶。
“啊……不然,”葉修開口,“也不早了,吃飯吧?”
這才把黃少天從視線地獄中拯救出來。
劍聖大大深情地凝望榮耀教科書。
雖說他倆是假談戀愛吧,但是黃少天到人家家吃飯也實在抹不開面子一頓狂掃,可惜葉大哥毫無自覺,完全沒有接收到來自戰友的求菜信號,黃少天只好自己坐那邊和個小媳婦似的默默吃米,倒是葉媽看不下去,對葉修道:“會不會照顧人啊,也不給小黃夾菜!”然後對黃少天道,“小黃別客氣,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都嘗嘗,想吃什麽自己夾。”
黃少天連忙點頭,道:“合合合,都特別合!阿姨的飯做得那麽好吃,菜也一定很棒,謝謝阿姨。”黃少天打小就是會說話的孩子,一開口就讓葉爹和葉弟弟欣然點頭,葉媽更是樂呵呵心情倍兒爽,結果就聽葉修特別不合時宜地來了一句,“媽你別當真啊,他那是餓的,給他個馍他也一定說棒。”
卧槽,你幾個意思!
還能不能好了?
會不會聊天!
黃少天內心百萬只草泥馬奔騰,葉爹葉媽葉弟弟的內心肯定也十分不平靜,嗯,這個從他們整齊劃一投向葉修的目光中就能看出來。
葉修在全家人外加黃少天的眼刀之下大口吃菜,絲毫沒覺得半點違和。倒是葉弟弟先給了親哥一個大拇指,然後開口活絡氣氛:“聽說黃先生也是榮耀職業選手,還是戰隊的主力尖兵,那應該和我哥很熟吧?”
按照老一輩人的說法,食不言寝不語,飯桌上就別叽咕說話。但是事有輕重緩急,現在葉大哥的婚事就是全家人頭等大事,加上今天又有點兒晚,要是按照原來的程序,等吃好飯喝完了湯,再泡上一壺茶走上幾道工序正經開始說事兒,估計葉爹自己就先呼嚕打上了……所以葉爹也就斜了葉弟弟一眼,沒多作什麽表示。
葉秋當然明白着分寸,他的問題也是代表全家人問黃少天的,介紹人那裏自然是說雙方小夥子的好,簡單的他們也都知道,什麽年齡身高職業經濟收入,可是這些都不是他老葉家考慮的重點問題啊。人老葉家好歹根正苗紅,自然要背景純淨,出身妥當,社會往來不複雜的。雖然這些葉老葉子自己也能查,可是大兒子都快三十歲了,第一次帶人回家,葉媽還是警告了葉爹,別多生事端,惹得年輕人不愉快。
葉爹當時鼻子裏面哼哼,心想,他不愉快?我還沒不愉快呢。但是吧,既然葉爹已經沒有了和葉媽折騰的戰鬥力,大兒子的婚事也就不是自己操心的事兒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反正還有二兒子給自個兒生孫子不是。
換成現在的流行語就是,一旦接受了這種設定,還挺帶感。
感到帶感的葉爹葉媽葉弟弟眼巴巴地等着黃少天開口,可憐一直在吞白飯的聯盟劍聖因為還不适應他們灼熱的目光,差點兒沒把自己噎着,趕緊回答道:“沒錯沒錯,我和老葉……啊不,我和葉修同志認識十幾年了,很熟很熟。”
哎喲,居然都認識十幾年了?
葉媽看看葉爹,葉爹看看葉秋,葉秋再看看葉媽。
有戲啊!
葉媽按捺內心的小雀躍,繼續問道:“那小黃對我們家葉修感覺怎麽樣啊?”
卑鄙無恥肮髒下流!
黃少天心想虧好自己餓得有點兒沒勁說話,不然一開口暴露真實想法那就白忙活了,連忙笑吟吟道:“葉修同志特別勤懇認真,是我們行業的楷模,大家夥都十分崇敬他,我個人……也十分敬佩他,要和他多多學習。”
葉爹的耳朵不自覺地抖動了一下,這年頭說話這麽講究的年輕人可不多了,聽聽,葉修同志,多好聽的稱呼啊!
而葉媽心裏已經笑得嘴巴往耳朵根子上咧了,面上還在作矜持狀,“哎喲喲,我們葉修可沒這麽好啊!既然小黃你對葉修還算滿意,葉修也說對你有着不一般的情誼,你們就好好交往,合适的話就早點兒把事情給定了。”
黃少天條件反射地點頭,然後想,把什麽事兒給定了啊?
三秒鐘之後,黃少天頭頂兩百多個卧槽,看向葉修。
這回葉大哥學聰明了,夾了個秋葵塞人嘴巴裏,道:“別光吃飯,來,吃點菜。”
“……”黃少天淚流滿面地含着秋葵,看葉修的目光濃烈執着簡直可以蒸蛋。所謂情人眼裏出西施,葉媽的眼裏自然只看到了未來媳婦對大兒子的深情款款,忽略掉了來自聯盟劍聖沒忍住的殺意,于是她也沒忍住,跟葉修一樣夾了個秋葵過去。
這日子沒法兒過了!
本來黃少天說什麽都不肯在葉修家留宿,葉修也表示黃少天明天早上有早訓還是回去隊裏方便,可惜天公不作美,窗外一個驚雷,照亮半片夜空,下雨天留客,不得不服。
誰讓你倆假談戀愛來着,還濃情蜜意,這下好了吧?
黃少天內心腹诽,好在老葉家人多空屋子也多,他被暫時安排在葉修隔壁那屋。
可是……誰都不知道,藍雨戰隊的王牌選手,榮耀劍聖黃少天有個不為人知的小秘密,他有點兒怕打雷……
其實怕打雷是小時候的事兒了,長大之後,黃少天也漸漸習慣了在熟悉的環境裏,和熟悉的人,比如在家和父母在宿舍和隊友插科打诨分散注意力。只是現在,他孤身處老葉家陌生的環境裏面,覺得有點兒外面打雷內心打鼓。
莫名的煩躁湧上心頭。
黃少天輾轉反側坐立難安,最終還是走到陽臺,站到最邊緣的地方讓暴雨的雨沫飛濺在自己臉上,看遙遠天幕火樹銀花。
害怕的同時,又無限向往。
黃少天眼神專注,脆弱又執着,閉上眼睛,然後又睜開,一次比一次更加堅定,仿佛有種明知山有虎也要偏向虎山行的壯烈。
讓正在隔壁涼臺上抽煙的葉修,不禁覺得有種驚心動魄的美。
不同于那個聒噪的活潑的小話唠,不同于那個誠摯的靠譜的好朋友。
那是葉修所不熟悉的黃少天,覺得特別不同一般,但是又好像,理應如此。
每個人都有很多不同的面貌,面對不同的人展現不同的自己。自己是什麽樣的人,對方是什麽樣的人,一旦有了最初始的印象,好像就會固執地認為甚至希望雙方一定一直如此。
有些人窮盡一生也不能完全了解另一個人,并非對方對他隐瞞了什麽,而實在是他對對方也缺乏應有的關注。
現在的葉修就對黃少天,又多了一分關注。
“喂……你莫非打算從這裏跳下去?”葉大哥對自己家不搞封閉涼臺的事兒默默吐槽。也不想想這些年他不着家,屋子空着沒人住,別說自己家這地界治安好,就算有賊人也不光顧啊,沒東西可偷。
還搞什麽封閉涼臺,錢多燒得慌呢。
黃少天沒想到葉修居然也在涼臺上貓着,按說黑燈瞎火突然有人冒出這麽一句挺吓人的,但黃少天卻反而些安心地回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天邊一個閃電打過,只見葉修雙手環抱正叼着煙站在兩個涼臺唯一相隔的那道憑欄邊。
“啊……啊啊你看好大的暴雨啊,還打雷閃電的,多麽難得,我突然懷念起廣州的臺風來了,原來北京也有啊哈哈哈哈哈。”黃少天只反應了一秒,就火速往外蹦字兒。
“少天。”葉修輕喚,黃少天鬼使神差地走向憑欄,兩人面對面站着,然後閃電消失,周遭又恢複成為伸手不見五指的暗黑靜寂。
雨沫飛過彼此的眉間發跡,葉修突然撫了一下他的腦袋,“不必在我面前逞強。”
每個面貌都是自己的一層塗裝一層标簽,既張揚着自我也保護着自己,黃少天場下歡脫得神煩,場上又冷酷得決然,葉修卻知道這個青年自少小時候,就從來不願意在他人面前暴露過多的本真。
然而時間不會辜負,縱使他是妖刀他是劍聖,他豎起層層壁壘打造完美防禦,卻也從未曾在看他長成的自己面前摻揉一抹不實。
他們之間,亦不需要如此。
黃少天一呆,又一個閃電打過來,面前的人已經對自己伸出了手,“要不要過來陪哥秉燭夜談,劍聖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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