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北方城市，哪怕是繁華如首都，菜的分量都是十分靠譜的。

黃少天和葉修一起吃飯的桌子并不大，正常兩人位小方桌，放了兩個盆菜兩個小炒外加一大碗內容厚實的湯，已經滿當了。

黃少天先給自己盛了一碗湯，然後清清嗓子，問葉修道：“那個，你要不要也先來一碗湯？”

葉修剛和服務員說完讓人家上米飯，看了眼黃少天道：“沒那習慣啊。”

黃少天鼓起嘴巴，把大湯勺放回湯碗裏去，就開始絮叨：“什麽習慣不習慣的啊，我記得當年你來廣州比賽，隊長請嘉世吃飯，不就給你飯前來了碗湯麽，我看你也沒那麽多廢話啊。”

葉修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說：“那可是手殘親手盛的湯，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黃少天瞬間着了，道，“這可是本劍聖親手盛的湯呢，別人想喝還不一定喝得到！再說了，隊長盛的湯怎麽了？老葉你可說明白啊，不說明白別想吃飯！”

葉修沒想到黃少天這麽大反應，不自然地咳嗽兩聲，道：“哎，那不是藍雨隊長給嘉世隊長盛湯麽，很鼓舞氣勢的好不好。”黃少天恍然大悟，義憤填膺，“果然心髒啊……早知道就讓隊長給你們下瀉藥了！”

葉修哈哈大笑，以前怎麽沒覺得逗黃少天這麽好玩？

“得了得了，劍聖大大賞個面子，給我來碗湯呗。”

“去去去，不喝別浪費，知不知道飯前一碗湯，養生保健又減肥的？”黃少天嘴巴上雖然這麽說，但還是站起來拿過葉修面前的碗，賞了他兩勺，然後順手半途攔截了服務員送上來的米飯，擱在一邊道，“對了，你今天怎麽沒在食堂吃飯？我看你蠻早就走了啊。”

葉修喝了一口榮耀劍聖親手盛的湯，漫不經心道：“和老馮說點事情，說着說着就忘記時間了呗。”

黃少天疑惑，老馮怎麽來了？該不會是因為今天的報紙吧……

葉修好像會讀心術似的，直接說：“可不就是為了體育版頭條，哎，真是。”

黃少天本來把臉埋在湯碗裏面邊喝湯邊想心思，一聽這話差點沒噴出來，“什麽？真的因為那頭條！卧槽，哪家記者瞎折騰，敢不敢出來PKPKPKPKPK！”

黃少天說話聲音有點高，立刻就吸引了不遠處就餐人群的目光，趕緊又縮回來，低聲問葉修：“喂喂老葉，老馮沒說什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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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修他們的位置是靠窗的小雅座，可惜沒遮沒擋，只有一個木雕拱門綴着一些流蘇做個雅景。葉修見有人朝這裏看，也不緊張，該怎麽吃飯怎麽吃飯，回道：“有！怎麽沒有！沒有我能說到這個點兒？”

黃少天直覺葉修又在逗弄自己，但是想想也是，下午四點說到晚上七點多，三小時吶。

“那……你們說半天，都說了什麽啊？”黃少天湊腦袋上去，“老馮沒說要你不幹國家隊領隊的事兒吧？”

“我倒是想，可惜老馮不放過剩餘價值啊。”葉修的話讓黃少天放下心來。平心而論，不論是作為對手還是朋友，黃少天都很明白葉修在個人操作以及團隊戰術上的造詣。過去打了六七年，垃圾話大家都沒少噴，但是這次可是代表國家隊出戰，當然希望是用最好的精神面貌取得最好的成績，那麽無疑，葉修的加入讓原本就充滿幹勁的自己消除了最後那一絲擔心，是有着定海神針一般的意義。

嗯？

黃少天偏偏腦袋，什麽時候葉修那家夥在自己心裏面這麽重要的？

“別動！”

葉修的話讓本能想要撓頭的黃少天一愣，只見葉修的臉緩緩湊了上來，二十公分，十公分，五公分，兩個人的臉越靠越近，黃少天眨巴眨巴兩下眼睛，這……是要幹嘛？

“不許撓頭啊，下面可是今天的晚飯，我可不想吃一肚子頭皮屑回去。”葉修直視黃少天的雙眼，就是說的內容有些讓人不忍直視。

“……你妹！”

本着浪費可恥的原則，葉修和黃少天吃得肚子圓圓，才光了盤。

黃少天喝了一口大麥茶，滿足感爆表地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磨蹭，邊蹭邊說：“吃得好飽啊啊啊啊啊啊啊！”

葉修點煙，“直接說吃撐了就好嘛。”

黃少天睜眼，“會不會聊天！”

葉修呵呵，道：“得了，吃飽喝足，走，陪哥遛遛。”

黃少天大奇，“你居然還有想要遛彎的時候？”

葉修被他如此真摯的問題問得老臉都有點兒挂不住，站起來道：“吃完飯溜達溜達，多正常的事兒。”

覺得不正常的黃少天顧不上滾圓的肚子，當即跳起來跟着葉修就走了出去。這家飯店在胡同裏面，門口一排招展的旗子燈籠在夜色裏面特別有古意，兩個人前後腳走着，很快就聽到大馬路上車來車往的聲音。

老葉有點兒不對勁啊。

黃少天占據有利的觀察地形，總覺得今天的葉修怪怪的，又是問覺得他怎麽樣，又是來和自己蹭飯，現在居然宅男不做還要逛街……卧槽，他該不會因為體育版頭條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吧？

機會主義者迅速地在腦子裏面過了一遍他二人之間的那些陳芝麻爛谷子，裏面把十八歲的葉修到二十八歲的葉修輪番滾動了一個大全，這樣說起來，他們不但認識得蠻早的，關系也确實比較親厚，大家平日裏雖然相互沒少擠兌對方，但是這換個說法不就是熟人麽，沒到那個份上的誰和你開那玩笑呢？

……可這重點不對啊。

黃少天皺眉，妹子多好啊，還是妹子好啊，必須是妹子比較好吧？

說到妹子，老葉和蘇妹子多熟啊，要不是認識他們這麽多年，絕壁認為他們才是真愛啊……嗯，好像重點又錯了。

黃少天頓住步子，重點難道不是，他和葉修兩個人彼此之間，是怎麽想的嗎？

兩個人彼此之間，是怎麽想的……

——那你覺得，我怎麽樣？

黃少天擡頭看葉修。

葉修身高和他差不多，但畢竟是在北方生長了十幾年的小夥兒，體格雖然不甚魁梧，卻也絕非單薄。這個男人此刻正毫不起眼地在胡同裏面走着，身邊人來人往，卻只有身後的自己，知道他一身榮光，峥嵘無止。

毫無疑問，葉修對自己而言，是特殊的。

是可以讓自己夜不能寐的強大敵人，是可以讓自己兩肋插刀的親密朋友。

只是……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什麽，還是葉修沒有聽到黃少天的唠叨有些不适應，他緩緩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兩個人隔了十七八米，中間戳着一盞路燈，葉修好像看見黃少天嘴巴動了動，于是提高了點兒音量問：“怎麽了？”

“聽不清。”黃少天喊。

葉修于是也喊：“問你站那幹嘛呢？”

“話說，老葉你覺得我怎麽樣？”黃少天大概覺得這麽說話有點傻，小跑過來停在葉修面前。最近幾年北方不比早前，太陽下山就陰涼的好事兒已經不是絕對的了，六七月的時光，總有那麽幾天可以和南方城市媲美，出門就變小籠包。

此刻的黃少天大概是被熱的，面頰通紅，小跑過來還有點兒喘，但是問題問得很清晰，葉修想躲都躲不開。

葉修問過黃少天一模一樣的問題，但是葉修不确定黃少天問的和他那時候問的，是不是有着一樣的探究。

連自己，都有點兒搞不清楚的探究。

于是國家隊領隊不動聲色地轉身，評價道：“跑這麽兩步路就喘成這樣，簡直弱爆了好嗎？哎，真是白瞎了老馮還想要宣傳國家隊選手比賽戀愛兩不誤而接了個電視節目呢，你看看你，進棚錄一天那還不得直接趴下？”

黃少天剛想要說葉修又狡猾地跑題了，突然覺得有些不對，他腦海中又逐字滾動了一遍葉修的話，“卧槽！什麽比賽戀愛兩不誤！什麽電視節目錄一天！誰談戀愛了！誰要上電視啊！”

“傻不傻的？”

黃少天一愣，剛才葉修用手指在他腦門上彈了一下，然後黃少天當即就抱住了自己的頭。

那麽本能的反應，與其說是被彈疼了，不如說是被葉修這種從未有過的親密動作，驚吓到了。

黃少天偷偷的從手臂縫隙裏面看葉修的表情，可惜自己的影子打在他臉上看不清楚，只有紅色的點兒，表明對方現在還叼着根煙。

“馬上都要比賽了，還上什麽節目？我才不管老馮那麽多因為所以呢，反正國家隊周一開始封閉訓練，其他事兒等比賽完了再說。”葉修口氣淡淡，卻仿佛帶着不可動搖的意味，黃少天知道葉修的話從來沒有不作數的，不論是以前頂着葉秋馬甲時候的不參加商業活動，還是這次和聯盟主席磨嘴皮子三小時，也不想讓國家隊賽前因為別的事情分心。

其實馮主席的想法很好理解，榮耀賽事最近些年也算是蒸蒸日上了，但是成立國家隊出國參加國際賽事，這還是頭一遭。以前國內的競技體育代表國家出戰海外的也不是沒有，不過大多數還是以個人或者是俱樂部的形式，像榮耀這次正值當打的各俱樂部大神雲集組成一支國家隊的，簡直可以大書特書，也難怪聯盟主席想要借此機會宣傳宣傳。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宣傳也是有技巧的。雖然大家夥兒心裏面都憋着共同的目标，想要拿下這第一屆榮耀世界邀請賽的桂冠，但是張口閉口奪冠，說得好聽一些，叫做提高了觀衆的期待值，那你說期待值不符合預期的時候怎麽辦？而說得難聽一點，那就直接是敗人品了，你沒看見各種比賽現在網絡主播開口閉口都在裝慫麽，美其名曰攢人品，就是生怕自己把話說滿了事後給人背鍋。

馮主席雖然年齡上已經不再是整日混論壇聊微信的小年輕，但是這點兒常識還是有的，所以和電視臺談的時候也是要求淡化奪冠問題，多介紹介紹選手們的日常生活訓練狀态，恰逢葉修和黃少天的事情甚嚣塵上，正好吸引觀衆眼球啊。

結果，好嘛，葉領隊鹽油不進啊。

黃少天完全低估了葉修的戰鬥力，那可不是葉修和馮憲君磨了三個小時嘴皮子，而是馮憲君邊嗑（速效救心丸）藥邊和葉修争取了三小時。

兩個人終于走到大馬路邊，這裏光線好極了，就和白天似的，黃少天微微側身就能看見葉修等紅燈時候有些放空的樣子，心裏面有些好笑，結果就被葉修下一句給噎住了。

葉修說：“所以周六我也請了老馮，哎，多個人不過多雙筷子，紅包卻可以多收一份，還是劃算的。”

聽得黃少天簡直沒跳上路牙大喊葉修來PK。

葉修倒是不放在心上，把煙屁股按滅在垃圾桶裏，然後問：“衣服都準備好了？”

衣服？

準備什麽衣服？

黃少天的心思就像是寫在臉上一樣，葉修看一眼他那呆萌的蠢樣就知道，于是說：“擺酒請客，你穿隊服？”

卧……槽……

完全忘記了那碼事兒好嗎！

“得了得了，哥損失點兒，陪你去買件吧。”葉修一副大發善心的樣子讓黃少天憤恨難平，差點就脫口而出誰要你陪，但是轉念一想，道：“難道你就不用買了？哈哈哈，老葉你想要我陪你去買衣服就直接說嘛，我又不會嫌棄你挑東西沒眼光！沒事沒事，正好吃完飯閑着，本劍聖就陪你去轉轉吧，免得你周六穿那麽寒碜，人家都不高興上門送紅包了！”

葉修态度自然，語氣誠懇：“哎，少天同志，你的階級鬥争經驗還是太少了啊，你忘記在杭州我請你吃火腿腸還有榨菜的事兒了？這已經是高級待遇啦！哥請他們吃飯那可是十年頭一遭，那幫貨不早早過來看西邊出的太陽就不錯了，怎麽可能主動上門孝敬？”

不提那茬還好，一聽這話黃少天馬上就毛了，跳上路邊的小石頭墩子就高喊：“卧槽你還好意思提！不行，今兒個沒完了！葉修，PKPKPKPKPKPKPKPKPKPK！”

“沒完？”葉修開始掏耳朵。

葉修的這個動作，就好像是專門為黃少天開發的一樣。在他認識黃少天之前，周圍人都紛紛表示葉修沒有這個嗜好，結果，好嘛，自打認識了聯盟第一話唠，榮耀教科書也不得不開發自己的新姿勢。

轉眼就十年了。

“那不買衣服啦？也可以，大不了穿隊服就是。不過我說，你穿藍雨的還是興欣的啊？”葉修的問題讓黃少天一愣，嗯，什麽意思。

穿隊服。

穿藍雨隊服，還是穿興欣隊服？

“當然是藍雨隊服啊，和興欣有什麽關系……卧槽！老葉你你你你你！太心髒了！”終于反應過來的黃劍聖一副萬萬沒想到的樣子極大滿足了葉領隊，論嘴炮，十個黃少天也不是葉修的對手。

而葉領隊內心的OS現在是這樣的：穿男友衣梗，調戲成功。

葉修拽着腦子還有點兒當機的聯盟劍聖悠哉悠哉地過了馬路，然後攔下一輛車，直奔賣場。

工作日的賣場人流都不太多，葉修和黃少天去了男裝那一層，榮耀教科書首度露出了有些迷惘的表情。有些人就是這樣，在某個領域各種高精尖，然後在其他領域就比較随意甚至完全玩不轉。雖然黃少天不覺得葉修對衣着一臉愁苦有什麽不對，但是也不介意因此嘲笑他一番。

“哈哈哈，老葉你有逛過商場嗎？聽說你少小離家打游戲，該不會這十幾年來都沒逛過衣服吧！不過，我怎麽覺得毫不意外呢，你看你除了嘉世隊服就是興欣隊服，難得那次去網吧看見你穿得一身網管的樣子，哈哈哈哈。”黃少天嘴巴上不停歇，腦子裏面倒是翻來覆去都是葉修剛才一臉迷惘的呆萌樣，居然覺得有點……可愛？

靠靠靠靠靠，這可不對啊！

不過，難得看那個總是一臉老神在在的男人露出不擅長的表情，還真是意外的萌軟。

葉修倒是坦然，“雖然沒怎麽逛過衣服，但是商場還是有來的啊，每逢春節我就是老板娘的頭號苦力嘛。”

黃少天賞他一記白眼，“搞了半天你也不知道要買什麽衣服啊？”

葉修點頭，然後低頭看了看商場樓層上放置的店鋪電子平面分布屏，随便點了兩家大概看了看導航，說：“不然，就一路逛過去得了？”

黃少天在心裏默默數了一下，這一圈走下來估計商場都要打烊了吧？不過畢竟劍聖大大自己也不想穿着隊服請客吃飯，所以話不多說，跟着葉領隊就進了第一家。

第一家店看上去還挺時尚，粉紅粉藍粉黃的襯衫很适合夏季需要清爽的感覺，女服務員熱情地迎上來，問他們有什麽需要，葉修一句話差點沒把進門就東張西望的黃少天給惹毛了，“情侶裝。”

“情……侶什麽裝啊！”黃少天炸毛，倒是邊上的服務員處變不驚，特別理解似的笑笑道：“其實有這樣需求的顧客還挺多，我來給二位介紹介紹吧。我們家風格比較時尚陽光，很受年輕人的青睐，所以多是以上課上班的通勤裝為主，最近天氣比較炎熱，所以襯衫T恤賣得都比較好。情侶裝的話……嗯，您介意我問一下場合嗎？如果只是一般的話，這一溜都可以，但是如果涉及到一些正式場合，就不是這樣了。”

這邊服務員在介紹，黃少天也沒停下，“老葉你等一下，誰要和你穿情侶裝了啊！都說是假的假的假的你造嗎！買兩件一樣的就行了，幹嘛要情侶幹嘛要情侶幹嘛要情侶啊？”

葉修心中對服務員可以在如此噪音攻擊之下侃侃而談表示出深刻的敬佩之情，無視黃少天一臉要殺人的表情，問服務員：“嗯，婚禮酒席上一般穿什麽啊？”

服務員看了看這都要一起上婚禮酒席的兩個人，真不好意思問出是人家的婚禮還是自己的婚禮這種外行問題——但是，實在是那個栗棕色頭發的太能鬧騰了，自打進了門來就沒消停過，這是感情好呢還是感情不好呢？

葉修好像是明白了服務員一瞬間的慢半拍，于是補充道：“我倆擺酒。”

“哦……那恭喜二位了！”服務員迅速反應過來，道，“那邊是我家的高端系列，專門面向婚禮這種正式場合，二位喜事将近，選擇我家這個系列今年夏季的新款是再合适不過。”說着就帶着他倆來到另外一邊，停在兩個模特面前。

和簡單的通勤裝束不同，此刻模特身上的衣服明顯華麗許多，純白帶一點點蕾絲的禮服式設計，既顯正裝隆重，又不過分繁雜，葉修随意地點點頭，指着黃少天問，“你覺得，他穿怎麽樣？”

作者有話要說：